程子介的意識因為能量枯竭已經有些模糊，思維也變得非常遲鈍。但他仍然對荒蕪的去向感到非常驚訝：陽門的南邊正是天昌，而且，天昌也正好有哈雷那樣膽小怕人的喪屍。

  荒蕪要去天昌……首當其衝的就是袁領袖他們……程子介正在慢慢地思索著，十六卻突然問道：“你行動不便，怎麽去？”

  荒蕪已經將自己的個體全部集結在了程子介的嘴唇邊，開始撤離程子介的身體。雖然處心積慮想要佔據程子介身體的計劃失敗了，但這家夥倒對失敗並沒有太過糾結。這一點，它實在是比很多人類都強得多。它沒有怨艾，沒有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更沒有無意義地傷害程子介以發泄失望，而是乾脆利落地指揮著自己的個體一批批地又從來路退了出去。完全沒有被失敗的情緒影響後續的行動，毫不拖泥帶水。同時，最後向十六留下了它的回答：

  “我已經準備了一具人類的身體，沒有攻擊他的中樞神經，作為計劃失敗的代替品。那具身體雖然沒什麽特殊的優點，但是也沒什麽缺點。他是我剛剛捕獲的十個人類中最出色的一個。我現在時間緊迫，既然更好的兩具身體都沒法佔據，也只能將就先使用這具身體了。”

  十六沉默了下來，不再發出任何信息。荒蕪也不再停留，它的個體很快就以比進入時更快的速度離開了程子介的身體。而程子介正在糊裡糊塗地思考著荒蕪的話時，荒蕪先前那具殘缺的身體已經行動了起來，像剛才攻擊程子介一樣，一口啃住了還纏在程子介身上的孫志高的嘴。

  程子介這才明白，原來這家夥留著孫志高，不但是為了當誘餌引誘程子介，還是作為一具身體的儲備。

  馬上，孫志高的鼻腔深處就響起一聲悠長的歎息，又像是**，接著就再也沒了聲息。

  程子介心中一下子被痛苦填滿了。可是他現在連叫一聲不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看著自己冒著巨大風險，艱難曲折地終於找到了下落的孫志高就在自己面前被喪屍徹底感染了，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援軍不是到了嗎，怎麽還不快點……快點啊……現在趕到，孫大哥說不定還有機會……程子介只能在心裡痛苦地祈求著。而十六則一邊控制著自己已經數量大減的個體群在程子介體內巡視，一邊又是慶幸又是焦急地發來了信息：“你的能量儲備完全枯竭。神經系統已經受損。荒蕪剛才侵入的部位嚴重遭到了損害。必須馬上修複。”

  “我的夥伴們快到了……”程子介只能緩慢而艱難地回應著，同時看向走廊盡頭入口處連連閃起幾團火焰，熱浪伴隨著轟鳴撲面而來。

  那邊的最後幾頭喪屍被爆炸盡數消滅。這時，一直靜靜地堵著程子介和電梯井之間的走廊的那些喪屍行動了起來，朝著走廊入口緩慢地奔去。但它們走出不遠就停下了腳步，保持著嚴密的陣線，掩護著身後糾纏在一起的程子介、孫志高和荒蕪。

  爆炸平息之後，一陣低沉的嗡嗡聲順著走廊的牆壁傳來。接著，程子介聽到何安靜斷斷續續的喊聲：“……不許開火！……任樂瞳……馬上停下……小橙子應該就在它們後面……反器材槍彈……打穿……誤傷……”

  的確，如果任樂瞳或者其他人現在朝著那些喪屍開火的話，就在它們身後的程子介極有可能被嚴重誤傷。何安靜在這麽緊急的情況下竟然還能保持冷靜，倒讓程子介刮目相看。

  但現在，程子介倒寧願她像以前那麽魯莽，快點清除這些喪屍，然後過來解決掉荒蕪，爭取挽救孫志高的生命。

  救援的隊伍聽從了何安靜的指揮，一時再也沒有槍聲響起。程子介心急如焚，而此時空中傳來一聲沉悶的槍聲，同時一頭喪屍的腦袋被大口徑狙擊步槍的反器材槍彈打得像爛西瓜一樣爆裂開來，黑血四濺。

  這是何安靜正在用狙擊步槍精準地清理這些喪屍，此時也只有她的槍法能保證不誤傷喪屍身後的目標了。但這樣速度自然是難以保證，這些喪屍至少需要何安靜更換兩次彈夾才能全部消滅。

  沉悶的槍聲一聲接著一聲地響起，每一聲都伴隨著一頭喪屍的倒下。然而，當這些喪屍的陣線終於稀疏得再也堵不住走廊時，一直糾纏著程子介的孫志高終於活動了起來。“他”先是松開程子介的身體，自己站穩了，接著又慢慢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裡閃爍著詭異而冰冷的光芒。

  程子介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無論多麽不情願，孫志高終究還是在自己面前變成了一具喪屍。而程子介甚至出不了一聲，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在心裡痛苦而徒勞地喊著：“孫大哥……”

  荒蕪控制了孫志高的身體後，睜開眼睛環顧四周，很快就發現自己的同類所剩無幾。於是不再遲疑，最後對十六發來了一道信息：“人類的集群已經到了。我不能留下去了。十六，再會。”

  接著，也不等十六回應，就操縱著孫志高的身體，向著電梯井飛奔而去。很快，就從程子介來時的那個洞口消失不見了。

  程子介的憤怒和痛苦難以言喻，卻只能徒勞地在心中大喊著：“不能讓它跑掉。小靜，快點，追上它，一定要乾掉這家夥……”

  但這樣的呼喚自然沒有人聽得到。只有十六，還在遲緩而艱難地在程子介體內清理著它和荒蕪的戰場。突然發來一道信息：“程子介，我從荒蕪留下的的那些個體的殘骸中獲得了新的基因片段。可以為你作出新的改造。這是我們都沒有的能力：使用次聲波，和我的同類進行交流的能力。這能力對你應該很有作用。”

  “交流……？”程子介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本就遲鈍的心思一直為孫志高的遭遇而惋惜得無法再注意其他的問題。

  “嗯。但現在我們的狀況都非常差，等合適的時候你通知我，我自己也恢復了以後再給你改造吧。”十六也顯得非常疲憊，滿是沒精打采的感覺。

  只有何安靜的槍聲仍然在持續不斷地響著。片刻之後，最後一頭喪屍也終於砰然倒地。

  幾道手電筒的光柱晃動著照向程子介身處的這段走廊，接著，就鎖定了如同木樁一般呆立的原地的程子介。然後又是嗡的一聲，任樂瞳的機器人率先衝了上來，繞著程子介轉了一圈，又繼續直衝向那個洞口，直到洞口邊緣才突然刹住。

  緊跟在它身後的出現，就是何安靜。她一手端著狙擊步槍，一手端著一挺輕機槍，滿身都是汙血。嘴裡還在向著通話器大聲報告著：“找到了！在這兒……附近沒有任何喪屍的動向？好——小橙子！你怎麽了？”

  這時的程子介完全看不清何安靜的表情，只能見到她啪地丟下手中的武器，利箭般衝到自己身前，飛起一腳將荒蕪之前佔據的那半截身體遠遠地踢了開去。接著就看著程子介的臉，渾身哆嗦著，終於大哭了起來。

  她身後的兩支小隊的士兵們也飛快地跟了上來。他們卻在離程子介有一定距離時停住了腳步，臉上的表情都顯得難以言喻。還有幾名士兵，更是直接用手中的武器對準了程子介。一名小隊長端詳了片刻，才試探著上前，對雙手掩面，肩膀劇烈地抽動著的何安靜低聲問道：“何長官，程長官看這樣子，像是被感染了，說不定馬上就會……”

  “閉嘴！”何安靜一瞬間恢復了那個暴躁的脾氣，猛然抬頭，狠狠地盯著那小隊長：“再敢說一個字試試！”

  那小隊長嚇了一跳，趕緊縮回去了。何安靜抬起汙血斑斑的手臂，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突然上前走到程子介身前，試探著為程子介擦去臉上的五官流出來的黑血。

  程子介雖然連轉動眼珠的力氣都沒有了，但聽得見何安靜耳機裡隱約傳來急促的呼叫聲。何安靜一邊初步判斷著程子介的情況，一邊哽咽著回答道：“我正在檢查……他站在這裡，一動也不動……身上沒有發現外傷……但是眼睛鼻子裡都在流著黑血……對，眼睛睜著，看不出什麽眼神……心跳？”說到這兒，何安靜伸手到程子介胸前，試探了一會，竟然又直接將耳朵貼了上來。

  沒想到何安靜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將腦袋靠在自己的懷裡，保持著一個這麽親昵的姿勢。程子介一時間心情多少有些緩和，然後就聽著何安靜繼續報告道：“心跳和呼吸都很緩慢，很微弱……體溫高的嚇人。”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像是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響起。程子介隻感到腳底下的地板一陣劇烈的搖動，天花板上也落下幾團塵沙，不知哪兒傳來玻璃破裂的聲音。何安靜等爆炸聲平息，繼續道：“找到筆記本了？好，我們也馬上撤退。”說完，上前一步，不假思索地抱起程子介，扛在肩上，就像程子介以前救她時那樣，輕聲道：“小橙子，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