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片刻之後，大家夥再次問道：“我……是不是……人類……”

  “我不知道，曙光。我不知道。”程子介歎息著，看著它黑亮的厚玻璃般的眼睛：“你以前是人類。現在……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曙光苦惱地說著。程子介趕緊安慰道：“沒關系，先別著急。你還記得什麽？”

  曙光想了想，慢慢地說道：“記得……你們這樣的人類……是同伴……不能打……記得……困難的時候……回基地……求援……”

  “你記得基地？”程子介又吃了一驚：“你回過基地？”

  曙光似乎很奇怪程子介為什麽這麽問：“是……前天……我回去……你們就支援我……”說到這兒，眼睛看向程子介身後迷茫、驚訝、緊張而疑惑的戴嘯天：“他們……跟我……來……佔領……這裡。”

  程子介抹了一把臉，也轉身看著戴嘯天。戴嘯天馬上反應過來，聲音飄忽地問道：“長官，你們在說我？”

  “嗯。你去陸軍基地那天晚上就遇到這大個兒了？”程子介也是頗有些茫無頭緒。

  戴嘯天奇道：“長官不是知道嗎？那天雲慶的隊伍打進你們基地以後，身後遭到了大群喪屍的攻擊。”

  程子介更是奇道：“這個我知道啊。可是，你也知道那是大群喪屍，這家夥身邊這才多少？而且，那天它就在基地外面？”

  戴嘯天皺著眉頭，搖了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長官。那夜你走了以後，我就是得到情報，說圍攻基地的喪屍裡面有個幾層樓高的大家夥，我就帶隊找到它。然後它就沒有繼續往基地裡面衝，獨自轉身走了。我們一直跟著它，沒想到竟然到了核電站。而且一進核電站以後，它就和其它喪屍把我們圍起來，像是想我們幫它幹什麽。然後你就來了，長官。”

  程子介聽完，在腦海裡勾勒了一下戴嘯天的行程，沒發現什麽問題。想了想，還是轉向曙光：“我問它吧。”

  “是。”戴嘯天有些魂不守舍地答應道。程子介稍微整理一下思路，看著一樣迷惑的曙光問道：“前天你說是回基地求援，對吧。”

  曙光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是的……我的同伴……沒有了……很少，困難，應該求援。”

  “嗯。”程子介不假思索地繼續問道：“既然你要求援，為什麽攻擊基地？”

  曙光顯得更加疑惑：“我，沒有攻擊？錯了。我想，進入，基地。”

  程子介想了想，認為曙光的說法是合理的。它失去了大部分普通喪屍同伴以後，憑著保留的人類記憶，隻身回到軍事基地，希望獲得幫助。但最嚴重的問題出現了：那時候它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不一樣了，徑直想要進入基地。

  可以想象，普通人類士兵看到曙光出現在自己面前時的反應。戴嘯天的那位被曙光摔傷的部下就是例子。所以，雖然曙光沒有發動攻擊，但只要看到它，就會認為受到了攻擊也是人之常情。

  “那你為什麽走了呢？是因為被攻擊了嗎？”程子介繼續問道。劉中校的隊伍畢竟是有坦克，裝甲車和迫擊炮的，而曙光終究是血肉之軀。

  曙光再次看向戴嘯天：“因為，有同伴出來，找到我，支援。”

  原來，戴嘯天找到曙光的同時曙光也發現了他，並且誤認為他是從基地出發，支援自己的隊伍。

  “那麽，那次你身邊不是有很多同伴嗎？它們在攻擊基地。”程子介說到這兒，頓了頓，盯著曙光看起來有些奇怪的黑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一點用在曙光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它的眼睛的確像是兩扇明亮的小窗，只不過安裝著厚厚的黑玻璃：“直到現在還在攻擊。是你帶領它們攻擊基地的吧？”

  曙光的回答出乎程子介的意料：“它們，不是，同伴。”

  “不是同伴？”程子介難以置信地問道：“那它們是哪兒來的？它們有別的頭兒？”

  是荒蕪的部下嗎？程子介期待地看著曙光。值得慶幸的是，曙光給了他否定的回答：“不知道。我經過的時候，它們醒了。就跟著我去了。”

  這家夥真是一問三不知。良久之後，程子介才從震驚中恢復了一些鎮定，勉強保持著平靜問道：“你怎麽帶它們攻擊基地呢？你不製止它們嗎？”

  曙光迷惑地回答道：“製止……為什麽？我的任務，佔領這裡。別的，不管。”

  程子介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但他明白，指責曙光是毫無理由也毫無意義的。難道責備它不該驚醒那些喪屍？平心而論，曙光已經成了喪屍，卻依然記得自己的任務，並且執著地想要完成它。仍然把穿著迷彩服的士兵當做同伴，不攻擊而是幫助他們。實在是無法再要求更多了。

  海源的喪屍雖然令人生畏，但劉中校也是兵力充足。而且有軍事基地中的各種重型先進武器和幾乎無窮無盡的彈藥儲備，所以倒還不必太擔心。

  想到這兒，程子介恢復了平靜，繼續問道：“這兒的敵人，你了解嗎？”

  曙光聽到這個問題，顯得非常生氣：“它很壞。”

  這樣的回答讓程子介有些啼笑皆非。想了想，覺得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來，便對曙光道：“好，我知道了。我和同伴討論一下吧。”

  “好……討論。”曙光的情緒平穩下來，輕松地坐在那兒，有些好奇地看著程子介轉向圍過來的陸軍和海軍陸戰隊軍官們。

  程子介的目光緩緩從神情各異的戴嘯天等人臉上掃過，最後一次將所有的脈絡整理到一起，還原了關於曙光的一切，然後清了清發癢的嗓子，用控制不住地散發著虛幻感覺的聲音說道：“各位……”

  “長官。”包括戴嘯天在內，所有的軍官都緊張而疑惑地看著程子介，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對他們沒有隱瞞的必要，特別是驚雷部隊，他們以前都是曙光的戰友，更應該知道真相。

  所以，雖然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但程子介還是從頭開始說了起來：“這個大個兒，就是……光明特別部隊的指揮官，高曙光。”

  “什麽？”“小高？”“高隊長？”驚雷部隊的隊員們紛紛驚呼起來。而海軍陸戰隊員們則不明就裡，看著程子介的目光都裝滿了疑問。

  “是的，就是他。”程子介說著轉向戴嘯天：“陸戰隊的戰友們，病毒剛爆發的時候，海源野戰軍的前任軍長就派出了一支特種部隊來清理核電站，想保證幸存軍民的電力供應。那支部隊，就叫光明特別部隊，指揮官就是高曙光。他們一下直升機，就遭遇了你們現在都見過的，那種會噴毒液遠程攻擊的變異喪屍伏擊，那時候他們完全不知道有這種喪屍，而且……他們可能還遭遇了其他類型的變異喪屍，結果在這兒全軍覆沒了。”

  陸戰隊的幾位軍官靜靜地聽完，臉上的表情都變成了惋惜，莊重或者尊敬。戴嘯天喃喃地說道：“如果不是他們，全軍覆沒的就是我們了……進這兒以前，我真是完全沒想到喪屍會這樣遠程攻擊……一旦遭遇伏擊，完全沒辦法應對……”

  程子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向他問道：“戴隊長，他們失去聯系之前，最後發回的一些通訊信息表明他們遇到了其他種類的變異喪屍。我們原以為他們遇到的就是這大個兒，但大個兒既然是高曙光，這個可能性就不成立了。所以這核電站裡面可能還有別的我們沒見過的變異喪屍。戴隊長，你在這兒已經呆了這麽久，有沒有什麽發現？”

  戴嘯天的目光終於從曙光身上移開，看著程子介，聲音有些虛幻地搖頭道：“沒有，長官。”

  “嗯，好吧。”程子介放下這個問題，繼續講解起來“他們全軍覆沒以後，大家現在看到了，高隊長變成了喪屍，成了這個樣子。但是……”程子介頓了頓，看著大家，沉重地繼續說道：“它還保留著一些記憶。”

  這些軍官都知道，嚴少將的基地中那些保留著部分人類記憶的實驗體喪屍，所以倒沒人有什麽特別激烈的反應。大家都靜靜地看著程子介，等待著後續的講解。

  程子介說到曙光執著地記住的那些東西時，聲音愈發沉重：“它記得的東西不多。它自己的名字叫高曙光。他的任務是佔領核電站。你們這樣穿著迷彩服，拿著槍的士兵是戰友，不能打。遇到困難要回基地求援。最後……它還記得崔哥的名字。”

  驚雷部隊的隊員們又一次驚呼起來：“崔哥？”“難怪她那麽堅決要加入我們驚雷！”“我知道一點……我和小高熟，好幾次看著他拿著那女兵的照片，一個人傻呵呵地笑。”……

  “崔哥是一個女兵。是他以前心裡最重視的人。”程子介向戴嘯天等人解釋了一下，再次停頓下來。

  是什麽樣的執念讓他即使變成了喪屍，仍然記得這些事情？這些事情在他的印象中，竟然深刻到了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