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崢的麻煩來了。走出FIC總部大門之前,她被一個眼熟的女人攔了下來。黑框近視鏡,絲綢一般的皮膚,楊崢愕然了一下才想起面前的女人是FIC指派給自己的心理谘詢師,田宇洋。
“特工楊崢?這可真是太巧了。”田宇洋笑了起來,她笑的很好看,笑容中仿佛有融化冰雪的魅力。“我正在找你,但看起來你最近行蹤很神秘。”
“我?”楊崢不安的吸了吸鼻子,辯解說:“我最近一直有任務。”
“忙著拯救世界?”
挖出狸貓計劃算不算拯救世界?或許不算,但起碼應該算是拯救大明了吧?於是楊崢遲疑著點點頭:“差不多吧。”
田宇洋張了張嘴,有些惱火的說:“不論你是不是在拯救世界,我只有一個問題……你什麽時候配合我完成心理評估?”
“我心理很健康,不需要評估。”楊崢固執的說。
“沒誰的心理是完完全全健康的,特工楊崢。”田宇洋想了想說:“或許你對心理評估有一些誤解……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一名心理谘詢師,不是心理醫生。”
大明帝國的體系下,心理谘詢師與心理醫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職業。前者由大明帝國勞工部頒發認證,而後者則由醫療衛生部進行認證;心理谘詢師是學心理學的,從事該行業屬於社會服務類人員。心理醫生則是學醫學出身,這其中還分一般醫學跟精神病學。他們專門設置病房治療重性精神病人,為此他們的課業中有一部分心理學知識,所以他們叫心理醫生。
心理谘詢師主要負責健康人群的心理問題;而心理醫生則主要治療輕度的精神病人和患有心理障礙的非精神病人。
心理谘詢師沒有處方權,而心理醫生有。再之後二者的職業原則、谘詢技巧乃至工作壓力都全然不同。所以將心理谘詢師歸類為心理醫生,這是個極其嚴重的錯誤。
簡略的解釋了其中的區別,田宇洋認真的說:“FIC希望我在一周之內完成全部的心理評估,特工楊崢,你已經成了阻礙我提前完成工作的障礙。”她瞪了楊崢一眼,從拎著的包裡快速翻出一張名片:“今天太晚了,我希望明早九點之前在我的谘詢室看到你的出現。否則我會提交一份對你十分不利的評估報告,其最終結果會讓你停止一切外勤活動。”
“你在開玩笑?”這個威脅讓楊崢極度不爽,但他很快就從田宇洋的眸子裡看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依著FIC的準則,特工在心裡失衡的狀況下,絕對會被停止一切工作,接受漫長的心理輔導期,直到主治醫生確認其心理已經恢復健康。
“對待工作我從不開玩笑,你可以試試看——”田宇洋平靜的說:“——或許你更喜歡跟心理醫生打交道,而不是心理谘詢師。”頓了頓,她留下句“不論怎麽做選擇權在你”,隨即錯身而過,鑽進了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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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明海透過巨大的後玻璃看著窗外璀璨的夜景,想象著整個帝國膜拜在他的腳下。他繞過自己的大辦公桌,走到一張軟椅上坐下,面對著膚色黝黑的剛果總統。總統的保鏢站在門邊,雙手背在身後,臉上毫無表情。在他們上方的牆壁掛著大明帝國日月國徽。
剛果總統名叫德尼·西索科,他是剛果首任總統肯雅塔·西索科的後裔。正如他的祖先一樣,出身高貴的他是一位智者。在他們中間的桌上有套裝飾華麗的銀色餐具,其悠久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紀中期。桌上另外還有頂級的烏龍茶、點心。此刻兩人正以平等的語氣低聲交談著。
“張閣老,我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的慷慨,以及貴國所提供的援助。”德尼說。他坐得非常端正,北部挺得很直,微微離開椅背上舒適的絨布。時間與經歷已讓他臉上失去年輕時所擁有的活力,皮膚的光澤之下帶著點灰白。由於面對過很多艱苦困境,他的相貌似乎被壓縮,硬化城一中永遠保持堅毅不拔的表情。簡單來說,他就像一名被圍困太久的戰士。他的雙腳並在一起,膝蓋彎曲成九十度。大腿上放著一個非洲玫瑰木製成的長方形盒子,盒子上了亮光漆,上頭有很深的木紋。他把盒子遞給張明海,動作表情看來似乎有些羞怯。“這是剛果人民最深刻的祝福,張閣老。”
“謝謝你,總統先生。你實在太可氣了。”張明海親切的說。
“應該說是你太好了,閣下。”德尼急切的看著張明海打開盒子,想知道他有什麽反應。盒子裡有一把刀和一塊上下扁平,幾乎是橢圓形的石頭。
“這……不會是一塊聖石吧?”
“沒錯,就是聖石。”德尼帶著欣喜說:“它來自我出生的村莊,來自我現在還隸屬的議會。”
張明海知道德尼指的是智者議會。聖石對部落成員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如果議會裡有無法用其他方式解決的紛爭,他們便會把誓約注入這顆石頭中。
張明海我這用紅玉雕刻成的刀柄,他知道這把刀也具有儀式意義。在決定是否將犯人處死時,他們會將刀片加熱,放在犯人的舌頭上,在用起水泡的程度來決定他們是有罪或者無辜。
“我有點好奇,總統先生,”張明海笑吟吟的說:“這塊聖石究竟是來自你隸屬的議會,還是委員會?”
德尼笑了出來,這些日子以來,他很少這麽笑過,他甚至記不得上次是什麽時候了。“所以你聽過我們的秘密議會吧,閣下?我相信你非常了解我們的風俗與傳統。”
“剛果的歷史既悠久又血腥,我深刻相信我們會在歷史裡學到大多最重要的教訓。”
“我同意。而且我覺得有必要再向你提一次,少了那些醫生與疫苗,我實在無法想象我的國家會變成什麽樣子。”
“醫生跟疫苗只能治標,只有消除貧窮才能治本。”張明澄慢悠悠的說:“而貧窮的根本是因為戰亂。”
“張閣老,您說的我非常明白,但消滅叛軍需要一個過程。”德尼厭惡自己要低聲下氣來求助這個已經援助剛果許多物資的人,可他還有什麽選擇?伊波拉病毒正在毀滅他的國家,他的人民在受苦、死亡。“閣下,我們需要更多的藥。您已經為我的國家提供很多了,但是還有成千上萬的人需要您的幫助。”
“總統先生,”張明海慢慢走到了寬大的落地窗前,德尼跟在了旁邊。“我跟添益基金有著很深的淵源,我相信我能說服他們派出更多的醫生與藥品,但是你,你的政府,也要做點事情。”
德尼突然轉過身,叫兩名保鏢離開辦公室。等門一關上,他便說:“有時候我們都需要一點私人空間。”
張明海露出了笑容。他轉身打開了一個保濕罐,拿了一根古巴雪茄給德尼,然後自己也哪了一根。他們點燃雪茄,看著窗外璀璨的夜景。
“世界上最美的夜景。”張明海找了個話題。
“的確如此。大明的繁華超出了我的想象。”德尼附和。
“很難象形在世上其他地方,還有人們在受苦。”張明海轉身面向德尼:“總統先生,如果你肯給我七天時間,讓我能毫無限制的進入剛果領空,我會認為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毫無限制?”
“進入與離開,起飛降落之類的。不用通過海關,不用入境程序,不用任何檢查,沒有任何事物阻礙我們的人。”
德尼假裝思考。他吐出一口煙,說:“我只能給你三天。如果超過三天,其他人會開始有意見。”
“這樣就行了,總統先生。”三天正是張明海所要的。他本可以堅持要求七天,但這會傷害德尼的自尊。他要散播善意,而不是憤恨。他伸出手,握住德尼長繭的手,笑著握了握。
交易達成,會面自然也就到了結束的時候。
張明海親切的將德尼禮送出了議會大廈。站在門口,他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一刻。於是他對身旁的秘書說:“我該回家了。”
秘書眉宇間滿是心事,張明海問:“怎麽了?”
秘書說:“基金會那邊出了事。”
張明海皺起了眉頭。尋常的小事根本就不值得自己秘書滿面愁緒,這意味著基金會出了大問題。“我們在車上說吧。”
加長的駿馳很快停在了大廈前,張明海上車之後,車子發動朝著自家的住宅駛去。
秘書壓低了聲音說:“還記得遲明春這個人麽?”
張明海思索了半晌,不確定的說:“那個被警察盯上的家夥?”
“就是他。三天前他被一夥人帶走,再次出現的時候孔澤生發現這家夥訂購了前往芭提雅的機票。他懷疑遲明春可能泄密,所以派了殺手。”
“這個蠢貨!”張明海叫罵一聲。不論是否泄密,這個時候都不該派出殺手,那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秘書讚同的點點頭:“他的確辦了蠢事,有人在用遲明春釣魚。殺手乾掉遲明春之後,其中一人失蹤了。孔澤生調取了地鐵監控,發現殺手是被這個人帶走的。”說著,秘書打開了平板。按下播放器的播放鍵,黑白視頻動了起來。秘書陡然按下暫停,放大畫面,屏幕正中出現了一張讓張明海熟悉的面孔。
“是……特工楊崢?”
“沒錯。”秘書說:“這是您前幾天讓我調查的對象。”
張明海痛苦的皺起了眉頭。特工楊崢是FIC的王牌,既然他出手了,那就說明FIC已經參與了進來。此前的遲明春是否泄密已經不再重要,現在更重要的是FIC完全可以順著殺手這條線摸到基金會。
這實在太糟了,基金會是他一手創建的,幾乎可以說是他現在擁有一切的根本。
沉默了半晌,張明海才咬著牙說:“盡快斷掉與基金會的一切聯系,必要的時候……把孔澤生拋出去。事情辦的漂亮點,不要留下馬腳。”
“我明白了。”秘書點點頭。
加長駿馳停在了一幢別墅前,張明海下了車,車子隨即載著秘書離開了別墅區。張明海整理了下大衣,朝著自家大門走去,剛上台階,側面猛然射過來一陣強烈的燈光。
他側過頭舉起右手遮擋住光線,發現光源來自遠處的一輛汽車。那汽車不停的變換著遠光燈、近光燈,保持著一定的節奏,片刻之後張明海意識到燈光是摩爾斯密碼。
他飛快的在腦海裡轉譯著密碼,很快臉色大變。遠處的燈光熄滅,他站在那裡猶豫了半晌,然後慢慢下了台階,朝著遠處的汽車走去。
黑色的汽車旁站著一個斯拉夫壯漢,待張明海走近了,壯漢主動拉開了右側後車門。張明海沒有猶豫,直接鑽進了車廂。
車廂裡與車廂外全然是兩個世界,暖風拂面掃去身上的霜寒,卻帶不走張明海心中的忐忑與不安。
後車廂的左側坐著張明海這輩子都不想見的人——伊姆蘭·西拉耶夫。一個狂熱的大俄羅斯主義者。
沒等對方開口,張明海說:“我以為你會一周後才回到。”
“所以這是驚喜。”
“我的確驚到了。”張明海說:“特工楊崢的資料搜集的差不多了,他幾乎沒什麽弱點。恰恰相反,他身邊的人背景都很深厚。”
西拉耶夫目視前方,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而且……就在今天,楊崢找到了基金會。基金會很可能保不住了。”他憂心忡忡的感歎著。
張明海本以為西拉耶夫會暴跳如雷,但恰恰相反,西拉耶夫極其平靜的點點頭說:“舍掉基金會,不用擔心經濟來源。脫離KGB之後,這麽多年我也不是一事無成。”
張明海開始心驚膽戰。因為基金會,所以他成了狸貓計劃實質上的話事人。此前KGB想要通過狸貓計劃做點什麽,就必須得讓張明海點頭。現在,如果基金會廢了,西拉耶夫又提供了新的資金來源,那就等於西拉耶夫收回了張明海的一切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