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簡莫名就覺得背上一涼。
夫妻二人,一個顧著傷心,一個顧著安撫,竟然都沒有注意到女兒已經進來了。
“雲媽媽這個老奴才……”林簡有些惱羞成怒,王氏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林簡不由的聲音就低了下去,軟聲解釋:“我就是說說這老奴,女兒來了,也不提醒一聲。”
王氏的臉也紅紅的,對著女兒說,“方才被香灰眯了眼,你父親在幫我吹。”
看母親臉上被眼淚衝出的粉漬,林樂霜的心軟了,掩去眼底的清冷,對著林簡施了一禮,“父親,是我的不是,方才突然想起賞梅會的事來,冒冒失失地就撞了進來。”
林簡將袖子掩在嘴上輕輕咳了一聲,王氏又遞過來一塊帕子,林簡接了,拭了拭嘴,笑著道:“也沒什麽,只是女兒大了,毛裡毛躁的習慣還是改改的好,日後出閣做當家主母,要端莊穩重才能服人。”
“是,父親的話女兒記住了,”林樂霜大大方方的應了,一點也見不到尋常女兒家聽到婚事的不安或者局促。
哎,我這個女兒那。
林簡和王氏的心裡不約而同都發出了這樣的歎息。
“母親,我扶您進去洗把臉,”林樂霜不給父親再說話的機會,扶著母親進了裡面的淨房。
林簡習慣性地捋了捋胡須,摸了個空,才想起胡子剃了。
王氏訕訕地對女兒解釋:“你父親他……我方才說起你兩個哥哥們,突然忍不住哭了。”
林樂霜看著母親,心中不是滋味,母親受的苦她都看在眼裡,母親多少年都沒有和父親同房,自纏綿病榻,父親就專寵小嬌,基本都是在嬌園入宿。
如今母親的身體好了,按道理……
可是,林樂霜心裡顧忌著父親這個人。
母親心軟多情,對父親又一直有情,若是父親說幾句好話,兩人關系和緩,母親又陷了進去,之後又再次受傷又該怎麽辦?
父親並不是個良人,也不知道今後是否可信。
在林樂霜的心裡,王氏和哥哥們和她是一家人,父親並不是。
“母親,好日子瞧得見的,您千萬別觸景生情了,到讓我們擔心,”林樂霜親手給母親擰了帕子搽臉。
王氏點點頭。
“有時候都害怕這是一場夢,”王氏握住女兒的手,“害怕從夢中醒來,我還躺在病床上,孩子們孤苦無依,我……”
“母親……”林樂霜的眼眶濕潤了,顫聲說:“母親,這不是夢,我們真的活得好好的,那些想害我們的人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隻一點,母親記得就好了,千萬不要對傷害過你的人心軟,他們就像是冬天裡凍僵了的蛇,被暖和過來之後,就會恩將仇報咬你一口。母親若是要護著我們過好日子,就需記得這一條,將心硬起來。”
王氏怔了怔。
林樂霜緊抿著唇,輕輕地替母親搽試面膏。
白皙的臉龐,在眼角上雖然有些許細小的皺紋,但這張臉上依舊保留著純真,這是一種與她的年齡不合的純真。
在王氏這個年紀,很少能看到這樣的神色。
有這種純真的人,無論世間多麽險惡,被傷害了多少回,都依舊善良心軟,對旁人總是報以善意。
這樣的女人,本應當幼時被父母疼愛,長大後被夫君珍愛,成年後被兒女敬愛,年紀大了,便是世上最慈祥的祖母、外祖母。
然而,王氏沒有這樣的運氣,她的父親和夫君給她的都是疾風苦雨,陰寒艱險的生活。
林樂霜恨不得能親手為母親彌補這一切。
然而,她現在還不能。
“霜兒,你放心,”王氏低聲說,“你們才是我的命根子。”
林樂霜的唇角微微翹起,“母親也是我的命,我只要母親和哥哥們幸福,這一生做什麽都值了。”
她輕輕替母親撲上粉,上了胭脂,修飾了一番紅腫的眼泡。
王氏的眼睛被淚水洗過,透著清亮。
看著鏡子裡依舊端莊貌美的王氏,林樂霜心中升起一陣不平,這樣好的母親,應當獲得新的幸福才對。
即便是父親,都有個夏姬作陪,母親更應當有資格重新尋找到一個好男人。
林樂霜的腦子裡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塞滿了。
林簡在外面等了許久,王氏換了衣服,重新梳洗過,才和女兒一起出來。林簡一臉無聊,有一下沒一下地揪扯著剛長出來的胡茬,身邊也並沒有人服侍,
王氏笑了笑,親手將茶換過,遞了過去,柔聲說:“不如趁著女兒在這裡,再說說賞梅會。前一陣跟著老夫人拜會了一些夫人,本想著是給女兒挑個好夫家,如今女兒的事情已經定了下來,就該輪到替兩個兒子相看了。”
林簡點了點頭,“這些事情還是要及早相看才好,不知道夫人是打算給兒子挑什麽樣的媳婦。”
王氏猶豫了一番,試探地問:“我想先慢慢相看著,主要是要兒子喜歡,條件也相當才好,若是兩家相差的太大,只怕婚後多有不合。”
“……”林簡心裡有自個的打算,但也不想現在就讓王氏不高興,隻含糊著應了幾聲,端起茶喝了一口。
聽說給兩個哥哥找媳婦,林樂霜想起,王琳對四哥倒好像有些情意,不免心下有些活動,若是和王家結親,父親和母親都不會反對,只是倒要看四哥心裡怎麽想,王家又怎麽想。
雲媽媽見主子們都已經開始說起了閑話,才吩咐侍女們進去伺候。
林簡和王氏說起了賞梅會上要請的那些人家有子有女,是否正當婚配,家教如何,林樂霜在一旁也聽的滋滋有味,不時還插上幾句。
“三娘子在院外求見,”雲媽媽的臉上有些古怪地進來稟報。
林玉柔上次突然吐血,鬧的林府上下雞飛狗跳,太醫再三說一定要好好靜養,之前林玉柔也是因為身體弱,隻窩在自個的小院子裡不出門,連給老夫人請安都是免了的。
今日,怎麽特特地扶著幾個侍女來求見夫人,恰巧大將軍又在此,讓人不得不多想。
眾人聽了都愣了一愣,王氏連聲喚道:“還不快請她進來,這個孩子怎麽就不知道好好養著,有什麽要說的,讓人帶個話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