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也蒙了。

  怎麽聽這句話都像是大將軍對大娘子的不滿。

  只是……

  作為大將軍的心腹，林大自然知道大娘子和淮陽王有了口頭婚約。大娘子即將一飛衝天，大將軍卻心存怒氣，總是忍不住要發泄一番，這樣……好嗎？

  琅琊王家是一般的人家嗎？

  這種時刻，林大一聲都不敢吭。

  等到大將軍渾勁過去了就好了，林大埋著頭裝鵪鶉。

  夏姬卻突然出了聲：“大將軍這是在生孩子們的氣，遷怒了嶽家嗎？夫人還打算著過年和大將軍好好回王家走動，大將軍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林大有些佩服夏姬。

  “……”林簡回過味來，也覺得這話說得有些不妥當。

  “再說了，少年郎君那個不是自視甚高，意氣風發，覺得什麽都不在話下的？等到長大了，自然就知道了這世道的艱難，大將軍實在是太愛孩子，心太急了，亂了分寸，連夏姬婦道人家都知道的事情，大將軍都置之腦後了。”

  夏姬這麽一說，林簡的面子裡子都有了，歎口氣，拉過夏姬的手，“還是夏姬明白我的心。”

  這就是夏姬的好處，和小嬌截然不同。若是小嬌一定是千依百順，然後順著他的話給林山林先下眼藥，讓他更加不喜歡兩個孩子。

  如今的他，只有三郎和四郎兩個兒子，還不好好護著哄著，算什麽事？

  林簡明白的很，但是卻覺得如此之憋氣，總是一邊做著，一邊又忍不住生氣。

  夏姬這麽說，倒讓他覺得自個真的是慈父心腸了，笑著等兩個孩子醒悟回來之後找他承認錯誤，千恩萬謝地繼承林府。

  林大見夏姬就這麽幾下子，就將大將軍弄的服服帖帖，更加佩服起這個女人。

  以前小嬌在的時候，夏姬雖然膽子大，和小嬌會對著來，但也只是敢動動口舌罷了，小嬌一到台，她就突然成了大將軍身邊的第一人，行事穿衣說話，無一不像小嬌，但又比小嬌省心省事，非常知道如何侍奉大將軍開心。

  慢慢的，大將軍真的有些看重夏姬了。

  夏姬就慢慢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看看現在的夏姬，那裡還是那個小心翼翼拿捏著分寸，學著小嬌的樣子哄大將軍歡心的夏姬呢？

  別說小嬌能不能回來。

  就算是真的回來了，夏姬的地位只怕也不會改變分毫。

  “給王氏帶話，就說兒子們訓練辛苦了，今晚上陪母親進食時多加些滋補的菜，”林簡吩咐。

  林大連忙應下，施了一禮就退了出去。

  “若是……若是女兒和兒子都安心聽話該多好，”林簡默默在心裡歎息。

  只怕是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吧。

  林簡深深呼吸了一下，起身換了衣服，背著雙手，出了松園，朝梅園走去。

  王氏正在和雲媽媽理菜單子，她從未舉辦過大型宴會，如今覺得什麽都新鮮，什麽都要從頭學起，一天到晚都有事情做。

  林大突然求見，說：“大將軍讓大奴稟報夫人，兩位郎君今日跟著練兵，夫人不妨備些滋補身體的菜肴，好生養著。”

  王氏心中歡喜，林簡心中有兩個兒子，這自然是好事。

  “知道了，你代我回稟大將軍去吧，”王氏笑嘻嘻地說。

  林大走了沒有多久，王氏喜笑顏開地對雲媽媽說：“他們真是苦盡甘來啊，以前大將軍才不會如此。”

  雲媽媽也感慨：“夫人真是熬出頭了，大娘子聰慧過人，又有一門好親事，三郎沉穩多謀，四郎英武過人，以後兩個兒子娶了媳婦，夫人享福的日子還在後頭。”

  這話真正戳中了王氏的心窩子。

  王氏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我纏綿病榻的時候，那裡想過會有這樣的好日子，隻想著這個身子不爭氣，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著女兒嫁人，兒子娶媳婦，，喝上一口媳婦茶。”

  雲媽媽不敢再說話。

  王氏是個爛好人，即便是小嬌那樣對她，她也一樣會有憐憫之心，只是人不是禽獸，雲媽媽當年作為小嬌的內應，做了不少對不起王氏母子的事，在王家被林樂霜救了命，全心全意向著林樂霜，更加為往事追悔。

  見王氏這個樣子，雲媽媽也想起來當初王氏的淒慘境地，臉上心裡都過不去。

  “夫人這是怎麽了？”林簡邁著方步慢慢地踱了進來，奇怪地問。

  眼睛卻看向了雲媽媽。

  王氏是個心軟嘴笨不知道告狀的，林簡等著雲媽媽給他一個回答。

  雲媽媽覺得頭大。

  逼了半天才逼出來一句話，“夫人是喜極而泣。”

  林簡奇怪地看向王氏，王氏正急著收起眼淚，可偏偏又收不住，搞的非常狼狽，胭脂和粉都糊了，有些羞慚地垂著頭，不敢看林簡。

  “喜極而泣？”林簡不解地問。

  雲媽媽大著膽子說了一句，“夫人是想前一陣子還臥床不起，以為看不到兒女如此爭氣了，又說兩位郎君得到了大將軍的青睞，說著說著就哭了。”

  林簡也有些動容。

  他想了想，也覺得以前不是東西，將王氏和王氏的孩子逼的太過了。

  眼前的王氏肌膚豐盈，容貌秀麗，低垂粉頸，和當初那個奄奄一息躺在病榻上等死的女人，相差何其大。

  林簡突然明白了，林樂霜對他隱藏的恨意，就憑他合著小嬌這麽折磨過她的母親，只怕林樂霜就不會輕易原諒他。

  而兩個兒子呢？

  他坐在王氏的身邊，慢慢伸出了長臂，猶豫了一刻，將王氏攬進了自己的懷裡，輕聲哄：“以後不會再這樣了，都是我的錯，你就當這些年做了一個噩夢，一輩子所有的苦都在以前吃盡了，以後都是好日子。”

  雲媽媽見狀，連忙退了出去，站在廊下，默默地守著。

  林樂霜聽到了消息，匆匆趕來的時候，林簡正扶著王氏，輕輕替她拭去臉上的粉痕，還在說：“……以後你還能看到外孫子，孫子，曾外孫，曾孫，別哭壞了眼睛，那就看不見了……”

  見父母這個樣子，林樂霜緊緊地握住了拳頭，冷冷地看向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