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韓霖和沈冰心,出了院子不遠,衛寒焰就對文正羽道:“你提議來揚州,為的就是這個?”
文正羽目光一閃,道:“衛兄怎麽這麽說,揚州美景甲天下,我當然是來遊玩的。”
“我不願參與政黨之爭,不代表我就是傻瓜,”衛寒焰冷冷道,“我原先還真當你我志趣相投,沒想到你與其他人並沒有兩樣!”
“既然被你看出來,我也就不瞞你了,”文正羽索性承認了,“我的確是奉了二皇子之命來接近沈家的,現在我已經遭了沈家記恨,完成二皇子的使命就靠你了,你……”
“我不會幫你做任何事!”衛寒焰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今日起就分道揚鑣!”說完就要走。
“等等!”文正羽喊住他,“二皇子怎麽說都是衛兄的外甥,與衛國公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衛兄不為其他也要為自己考慮一下吧!”
衛寒焰冷笑一聲,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
“這個頑固不化的東西!”文正羽憤憤的罵了一句,心裡越發惱怒,出發前信心滿滿的對二皇子保證會完成使命,結果卻弄成這個樣子,讓他怎麽向二皇子交待!
“都怪姓夜的兩夫婦!”文正羽眸子閃過一抹怨恨,他們一定是大皇子的人,才這麽與他作對,他饒不了他們!
因為早晨發生的事,一整天沈家的氣氛都陰沉沉的。
千歌與夜鳳邪自然也不宜出去遊玩了。房間裡,千歌坐在繡架前往一條馬面裙上繡百子圖,夜鳳邪倚在描金石斛蘭搖椅上,手握一本異志野書,卻沒有看,而是一手枕在腦後望著專心刺繡的千歌。
“娘子,你總為別人做衣繡圖,什麽時候也為我做一件衣袍啊。”夜鳳邪語氣酸溜溜的說。
千歌頭也沒抬,這件裙子她趕了兩個夜晚,如今百子還剩下許多沒繡,“你的衣料繡線都是極品,我做了普通的衣袍你也看不上。”
夜鳳邪雙眼一亮,身體立刻坐直了:“只要是你做的,便是粗布麻線我也喜歡!等回丹陽我立刻把布匹繡線給你,你定要為我做一整套衣物,我才甘心!”
千歌臉微燙,裝作低頭撚線,道:“不要,那麽好的東西出現在我房裡,被別人看到了我怎麽說的清。”
“不管,”夜鳳邪又耍賴道,“反正你不給我做我決不罷休。”
“無賴!”千歌輕聲嗔罵一聲,沒再繼續說拒絕的話。
夜鳳邪頓時心情大好,幾乎想立刻帶著千歌回丹陽了,不過看看她手中未完成的裙子,隻得無奈的倚回躺椅上。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正是滿室溫馨的時候,青枝突然急匆匆的走進來,道:“小姐、公子,不好了,韓小姐自縊了!”
千歌手中動作一頓,而後若無其事的繼續刺繡:“怎麽回事,慢慢說。”
韓胭死了也好,她今日不顧臉面和自尊也想留在沈家,可見她對沈家富貴的執著,留著總是個隱患,說不定哪日又會對沈姐姐下手,凶手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青枝見千歌神色淡然,也就不著急了,道:“據韓家的丫鬟說,韓小姐被帶回住處後,就傷心的倒在床上哭泣,還大發雷霆的把所有下人都趕了出去,下人們忙著收拾行李,就沒有太在意,馬上要到午膳時間了,下人敲門許久沒人應,連忙把門撞開,就看見韓小姐吊在房梁上,屍體都快冷了。”
“說她是自縊,可是發現遺書了?”千歌問。
“正是,”青枝道,“遺書上寫著她承認是她指使紫雀下藥害少夫人的,因為逃不過良心的譴責,又被趕出沈家,以後再難見到兄嫂,傷心欲絕,生無可戀,所以唯有以死謝罪了,韓公子現在傷心的不得了,沈老爺和少奶奶也很難過。”
“這一招倒是高明。”夜鳳邪懶洋洋的道。
“可不是麽,”千歌道,“只是可憐沈姐姐剛成親就遭遇這些,與韓公子的夫妻感情,只怕也要受影響了。”
千歌把最好一針繡完,一名栩栩如生的持扇孩童躍然錦上,將繡線剪斷,收好裙子,千歌站起來道:“出了這麽大的事,我們也該去看看。”
千歌和夜鳳邪當即都換上顏色稍暗的衣服出了門。
韓胭歿了,沈家雖然不至於全府縞素,但是喜紅燈籠都撤下了,下人也都換上了素色的衣服,前幾日的喜氣洋洋一分都不見了,滿府籠罩著一層沉沉的陰鬱。
千歌和夜鳳邪到了地方,就見韓家的奴婢全部在頭上系上白布,正在準備將韓胭收殮,運回韓家發喪。
沈老爺只在韓胭被發現自縊的時候過來看了一眼,就離開了,沈冰心雖然在場,但明顯被韓家人排斥在外,就連韓霖也離她遠遠的站著。
千歌冷笑一聲,韓胭一死,韓霖對她的怒氣立刻就沒了,現在只怕要認為是沈家把韓胭逼死的,對沈家心存記恨了。
夜鳳邪應付向這邊走過來的文正羽,千歌走到沈冰心身邊,輕喚道:“沈姐姐。”
沈冰心轉頭見到千歌,一直忍著的眼淚立刻就掉下來了,她不明白為何前一刻還沉浸在新婚的喜悅甜蜜中,後一刻就接連發生這樣的事,她明明沒做錯任何事,卻先是被人下藥,後是夫君對她冷眼相對、不理不睬。
千歌拿出手帕給她拭淚,道:“姐姐別哭,妹妹來給你討回公道。”
沈冰心止住眼淚,道:“妹妹的意思是?”
“姐姐相信韓胭會自縊嗎?”千歌問。
沈冰心一驚,急忙道:“妹妹也覺得有蹊蹺?”
“姐姐看過她的屍身和遺書了嗎?”千歌道,“可有發現什麽疑點?”
沈冰心仔細的想了想,道:“其他倒是沒有,只有那封遺書,雖然字跡的確是小姑的,可是我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遺書在哪?”
“在相公那裡。”
千歌立刻拉著沈冰心走到韓霖面前。
韓霖目光沒往沈冰心身上掃,看到千歌,就想到妹妹被逼離沈家,與她多少有點關系,心裡就有點不舒服,表情冷淡的道:“小妹亡故,多謝夜夫人前來吊念。”
千歌想到前世韓霖冤死後,沈姐姐為他殉情,而他此刻卻因為一個心思惡毒的妹妹,就這麽不論青紅皂白的怨責沈姐姐,更沒好臉色給他,若不是為了沈姐姐,她才懶得為韓胭申冤。
“韓公子這麽急著將韓小姐帶回去發喪,難道真認為令妹是自縊而亡?”千歌冷冷道。
韓霖一怔,驚疑不定道:“夜夫人此言何意?”
“韓小姐心心念念著沈家的富貴,又鍾情於衛公子,會是生無可戀的人麽?”千歌冷嘲道。
韓霖頓時有點難堪,薄怒道:“小妹固然有錯,但逝者已矣,還請夜夫人口下留情。”
“韓公子若是覺得我說的不對,那我轉身就走。”千歌道。
韓霖目露猶疑,乍聞妹妹哀訊,他哀慟難當,又因為有遺書為證,到現在也沒有仔細思考,此時想來的確有點蹊蹺,難道……
“難道妹妹是被人害死的?!”韓霖大驚失色道。
千歌道:“還請韓公子把韓小姐的遺書給我看一下。”
韓霖隻猶豫了一下,就把遺書掏出來遞給了千歌,經過早晨的事,他已經知道了這女子異於常人的聰慧,也許她真的沒查出什麽來!
千歌把遺書細細看了一遍,果然如沈姐姐說的,字跡都是一個人的,看起來卻有一種違和感。
“妹妹,發現什麽了嗎?”沈冰心見千歌抬起頭,連忙就問。
千歌問道:“你們確定,這的確是韓小姐的字跡?”
韓霖和沈冰心都點頭:“千真萬確。”
“我已經知道問題出在哪了,”千歌道,“還請韓公子隨便拿幾張韓小姐平日寫的書信來,沒有書信,抄的詩詞歌賦之類的也可以,只要不是單獨的字帖就行。”
都已經確定是妹妹的字了,還拿她寫的字過來做什麽?韓霖雖然心有疑惑,但還是立即命丫鬟去拿了。
這時候,夜鳳邪和衛寒焰、文正羽也走了過來。
“發生什麽事了,韓兄的表情這麽奇怪?”文正羽問道。
韓霖道:“我們懷疑小妹的死有問題,夜夫人正在查找線索。”
文正羽目光一閃,一臉驚訝道:“竟然有這種事,那必須要查證清楚才行。”
衛寒焰看了他一眼,眸中閃過一抹深思,臉上神色更冷了。
片刻,丫鬟就拿了一疊韓胭謄抄的詩詞過來。
千歌仔細對比後,選了幾張鋪展在桌子上,把遺書放在它們中間,道:“諸位請看,這幾張謄抄的詩詞字跡連貫,一氣呵成,而這封遺書卻一字一頓,整篇看起來生澀的很。”
千歌又指了遺書和詩詞裡相同的一個字,道:“比如這個‘哀慟’裡的‘哀’字,與這句‘貧賤夫妻百事哀’裡的‘哀’字一模一樣,但是後者因為在句末,所以最後一捺寫的稍長,前者在句中,一般不會寫這麽長,所以看起來便有種違和感。”
韓霖忙低頭仔細的看,果然是千歌說的那樣,不只那一個字,其他很多字也有相似的違和!
文正羽眼底閃過一絲驚駭,看千歌的眼神徹底變了。
“所以這封遺書根本不是韓小姐寫的,”千歌道,“這世上會模仿別人字跡的人不在少數。”
“妹妹!”韓霖悲慟的叫了一聲,“妹妹果然不是自縊!到底是誰,誰要對妹妹下這種毒手?!”
“韓小姐一去,韓公子便對沈伯父和沈姐姐有了怨恨,夫妻不合,沈家又豈能安寧?”千歌道,“韓公子自己好好想一想,誰最有殺害韓小姐的動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