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揚州城就發現城裡掛了許多大紅燈籠,裝扮的喜氣洋洋,越往瘦西湖去,路上的紅燈籠就越多,五步一處舞龍耍獅、搭擂唱戲的表演,十步一處布施攤、散財蓬,每個都排了長長的隊伍,人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妝點大紅喜色。
放緩了速度聽路人的談話,原來今日是揚州首富沈家嫁女的大喜日子,沈大善人為了給女兒撐門面添福喜,廣施善緣,只要說上一句喜慶的話,就能領到米和錢。
沈大善人膝下無子,年近半百隻得這一個獨生女兒沈冰心,從小就當做兒子教導,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經商的手腕比乃父還厲害,幾年時間,生生將沈家從普通富商提升到揚州首富的位置。
不少有些體面的人家貪圖沈家巨財和沈冰心美貌,派人向沈家提親,原以為這商家女會迫不及待的答應,結果均被毫不客氣的回絕,眼見沈冰心年近十八還未出嫁,不少人都傳她嫁不出去,看了不少笑話,卻未曾想她今日竟嫁給了一個舉人。
一時間,有人羨慕這舉人平白得了巨財又抱得美人歸,有人唾棄他堂堂一個舉人老爺,竟與低賤的商戶女結親,但都無礙這一場讓官家女都羨慕嫉妒的豪華婚禮的舉行。
千歌聽著路人的議論,心中一動,揚州首富之女,又嫁給舉人,名喚沈冰心的女子,豈不就是前世那個夫君冤死,一頭撞死在靈堂棺木上的貞潔烈女?
因她死前散盡家財也沒讓君習玦得逞,她對沈冰心的印象尤其深刻,當初對她又敬佩又痛恨,如今想起來,只有滿心的崇敬。
誰說商戶女低賤,這世上官家女又能有幾個會為夫君殉葬?誰說商戶女重利輕德,沈冰心救濟的孤寡老弱多不勝數,誰說商戶女鄙陋無才,她生時掙得億萬家財,死前能讓君習玦的詭計功虧一簣,才智不比任何一個有志男兒差。
馬車在擁擠的人流中且行且停,終於到了瘦西湖。
瘦西湖人頭攢動、摩肩擦踵,路邊桌案上擺滿各種點心茶水,供遊客免費取用,清一色粉色曲裾裙穿著的沈家丫鬟來來往往的忙著添上空盤空壺。
五彩燈籠掛滿枝頭,湖岸邊有幾處都設了燈謎台,獎品或貴重或罕見,吸引了許多人競相參與;湖邊眾家姑娘聚在一起,點了許願花燈羞澀的推入水中,對岸等了一排的青年男子,眼巴巴的等著勾取心上人的花燈。
燈火映照的光彩瀲灩的西湖水面上,老翁撐著一條條烏篷小船揚著聲音招客,停駐岸邊的畫舫裡商女抱著琵琶泠泠彈唱,也有那華貴的多層遊舫隨波漂流,數名穿著華貴的公子小姐在船頭上吟詩作對、品茗賞景。
一派繁華熱鬧的情景,儼然如十五元宵節般喜慶。
千歌扶著青枝的手踩塌下車,夜鳳邪立在馬旁,笑道:“我倒是沒想到今晚這裡如此熱鬧,原以為可以帶你悠閑的遊覽一番呢。”
“熱鬧一點也挺好,”千歌環顧一圈四周歡聲笑語的人群,神情帶了一絲緬懷,這種喜慶熱鬧的感覺真是久違了,她都快忘了未嫁前每年十五遊燈會的情形了。
“小姐,這沈家真是好大的手筆,”青扇讚歎道,“這花燈會辦的比官府弄的還熱鬧,加上一路上的那些舞龍布施,這得花多少錢啊!”
“奴婢以前總聽人說富商家多有錢,今天才真正理解了,”青枝道,“這嫁女的排場,尋常官家的小姐都比不上,恐怕只有皇上的公主才能勝得過吧。”
千歌笑了笑,可不正是如此嗎,一介區區商戶,嫁女的排場可比公主,怎不讓官員眼紅,怎不讓皇上忌諱,沈家最後的悲劇,起因正是這一場豪華的婚禮。
流螢和青扇青枝在前面排開人群,夜鳳邪與千歌並肩走在一起,笑問:“女兒家似乎都對那燈謎有興趣,我陪你過去?”
千歌搖了搖頭,她內裡早過了興致勃勃猜燈謎的年齡了,比起參與,她更享受於旁觀,“我想去湖面上遊覽。”
“如此也好。”夜鳳邪並不喜歡置身人群的感覺,遂也不勉強。
兩人緩緩往岸邊走,周圍有不少人都把目光往他們身上投,郎才女貌、比翼鴛鴦之類的議論不時傳入耳中,偶爾還有幾對你儂我儂的情人,親密的低語著從身旁走過,還有提著花籃的小女孩,舉著紅豔的玫瑰花,甜甜的說公子買一朵送給漂亮夫人吧。
夜鳳邪揚著唇角買下,風度翩翩的送到她面前:“香花贈娘子,娘子可一定不要拒絕哦。”
面紗下,千歌的臉一路紅到了耳根,白了他一眼,提著裙擺快步往前甩開他。
夜鳳邪笑出聲,加快幾步追上:“你不收也罷,總不能可惜了這朵花兒,便與你簪花吧。”說著把花簪到她發髻間。
千歌眼中暗藏羞澀,語氣淡然的說:“我只是不想白白浪費了花兒,你可不準瞎想。”
“嗯,我明白,絕不敢瞎想。”夜鳳邪唇角揚的更高,琉璃鳳眸中的笑意幾乎漫出來。
到了岸邊,穿著粉色曲裾裙的沈家丫鬟捧了一盞蓮花燈到她面前:“公子、夫人,有禮了,夫人要放一盞花燈嗎?”
千歌還沒回答,夜鳳邪已經伸手接過,拿了擺在旁邊桌案上的毛筆蘸上墨汁,在花燈上龍飛鳳舞的題上自己和千歌的名字,笑著去拉她的手:“我們一起去放。”
千歌看著那緊挨在一起的兩個名字,臉上還沒消退的紅潮更濃了,一時忘記掙開夜鳳邪拉著她的手,當真與他一起推著蓮花燈入了湖面,直到花燈搖搖晃晃的隨著水波漂遠,才反應過來,立刻羞惱的甩開他的手。
人群突然發出歡呼聲,千歌順著眾人的視線望過去,只見一艘妝點大紅喜色的五層遊舫緩緩從遠處漂過來,甲板上站滿穿粉色曲裾裙的丫鬟,顯然正是沈家的婚船了。
一對穿著喜服的新人對著岸邊揮手,引得眾人歡呼恭賀聲更盛,新人站了一會兒,又回到船舫裡去了。
夜鳳邪見千歌一直望著婚船,笑著低語:“你若喜歡,以後我們成親時備一艘百丈海船去海上遊玩,欣賞海上盛景。”
“誰喜歡了,”千歌嗔羞的瞪他一眼,“我只是想,明日有機會定要去拜訪一下沈家小姐。”
“何必等明日,”夜鳳邪笑道,“你既想與她交識,我們現在就去。”
說完一攬她的腰身,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縱身飛起,腳尖在湖面上兩次輕點借力,便帶著千歌穩穩的落在了沈家婚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