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衣男子再現
兩道身影在院落中翻飛,輕的幾乎聽不到拳腳相交的聲音,就連衣袂帶起的風聲,都被賭坊和青樓裡的各種笑聲叫聲掩蓋了。
我懶懶地打了個呵欠,看他們你來我往打的熱鬧。
既然沒動武器,那代表他們兩個人都有自覺今天不會太過火,我也就不用再廢話囉嗦了。
一個欲求不滿,一個估計也憋了不少時候,那就讓他們用彼此來消火吧,省的一個要找我體驗前世的感覺,一個要找我試試新學的技巧。
沈寒蒔瀟灑俊朗,青籬幽渺無煙,兩種特質在交鋒,看的也是賞心悅目極了。
不過看是好看,他們兩個人可不是只打著玩的,雖然沒有武器,也不代表不認真。
沈寒蒔的手扣向青籬的手腕,手指抓到寬大的衣袖,青籬的手也同時抓向他的胸口。
兩道清脆的聲音,人沒事,毀了兩身衣衫。
看看一旁臉盆裡還有一盆才倒好的清水,我再看看那兩個似乎打出火氣的人,懶懶地端起臉盆,朝著院子裡潑了過去。
“嘩啦……”如火如荼的兩道人影立分,各自飄落。兩人的中心,一道水跡分外清晰。
“怕你們上火,潑點水消消火。”我說的無辜,收回了空中的銅盆。
兩人對看一眼,同時騰身竄回了房間裡。
這才是懂事的好男人,知道在我發火之前停止鬥爭。
我已經倒好了三杯茶,將兩杯一左一右遞給他們,施施然地坐下拿起一杯,“打完了,現在能和我說說你的事了嗎?”
青籬拿著茶未飲,卻看著我,“你知道‘落葵’嗎?”
我的眼神一抬,眼神緊了。
那個傳說中不知道到底存在與否的神秘國度,那個史書記載裡也只有隻字片語的國家,我曾與鳳衣談及過,卻未放在心上。
“你說他們來自‘落葵’?”我好奇地問道,“給木槿下蠱,和行刺你的人?”
可我明明記得曲忘憂曾說過,木槿的蠱來自藏杞。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他們有人滲透進了江湖中,甚至用他的方法籠絡了‘紋葉族’的人,所以才有了以蠱馭人的方法。”青籬冷靜地回答我。
我相信青籬的手段與調查的方法,他的消息不會錯。
但是……
“我曾懷疑過,‘落葵’就是雅的余孽。”當我這句話出口的時候,就連沈寒蒔的表情也凝重了。
天族百廢待興,如果我的任務是讓還這個天下太平盛世的話,他們的出現則是我任務中最大的攔路虎。
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不可謂不是個壞消息。
“你說,雅會不會還活著?”沈寒蒔思量了許久,道出心裡的話,“你能轉世,她未必不能。”
我搖頭、思量、再搖頭、再思量,最後依然是搖頭,“以我對雅的了解,她不會蟄伏這麽久,我當年有族長令的神氣為依托,才能勉強轉世,又因為自我封印精血而遺忘前塵,她若轉世定然比我覺醒的早,不會等到我重掌天下,她早就動手了。最大的可能,是她的余孽知曉我還活著,不服氣才想動手,並且他們中間,很可能有了領導者。”
連“落葵”都能說服掌控的人,必然不是普通人。
我將目光轉向了青籬,久久停凝。
他明白我想問什麽,重重地搖頭,“不會是七葉。”
我冷笑,“唯有七葉,才有這般的心智與能力,也唯有七葉,才有這般的野心想要奪這天下,若不是七葉,你告訴我還有誰?”
青籬表情澀澀的,“我不知道。”
我長歎,“蜚零有著天族的血脈,卻不是天族的人,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來自‘落葵’,而青籬你莫要忘了,迎娶蜚零的人,是七葉。縱然追殺你的人不是她,也與她有著莫大的關系。”
青籬垂首,用著很小的聲音說著,“七葉雖然行事詭狡,心思也多端變化,但她絕非心狠手辣的人。”
不是嗎?
我可沒忘記當初那山莊裡,對我不留半點余地的殺招,從暗器到火藥,恨不能把我炸成粉呢。
“若不是七葉,誰還能在最初就知道你一心想要覺醒的人是我,從而提前在木槿身上下蠱下毒,置我於死地?”
這一點,是青籬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的。
斷絕一切的可能,將希望扼殺在搖籃中,這絕對是七葉的行事風格。
“如若他們是‘落葵’的人,針對的目標也定然是我了。”我飲著茶,一點點地推斷著,“從族長令到追殺,每一步都是阻止著我前進,暗殺的都是我身邊的人。木槿、你,那麽下一個會是誰呢?”
我的心一驚,猛地看向沈寒蒔,在他的眼中,我讀到了同樣的猜測。
撲啦啦,翅膀扇動的聲音撞在窗框上,雪白的鴿子停在我們視線中,紅色的小爪上,一個火漆封印的竹筒等待開啟。
沈寒蒔抓著鴿子,小心翼翼地拆開竹筒上的火漆,抽出小小的一個紙卷兒。
他看了眼,隨後就表情凝重地將枝條遞給了我。
紙條很小,字也很少,一眼足夠看的清清楚楚了——鳳後遇刺,帝君速歸。
我手中的茶盞落地,濺起的碎片劃過我的手背,帶出一絲小小的傷痕,我卻顧不得看上一眼,我的心裡只有四個字:容成鳳衣。
字太少,我不知道鳳衣被行刺後是否受傷了,傷的到底重不重。
那些黑衣人的手段我見識過,僅僅靠著暗衛,是否能夠保證鳳衣的安然無恙,我不確定。
“我要回‘澤蘭’,短短的幾個呼吸間,我已經做出了決定。”同時冷冷地看著青籬,“你知道七葉上次對我說了什麽話嗎,她叫我不要回‘澤蘭’,若不是知道有人行刺,她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對我說要我‘澤蘭’半壁江山,原來竟是因為這個事。”
我捏緊手中的“獨活”劍,冷笑著開口,“青籬,我不管你與七葉是什麽關系,若她敢傷鳳衣,我就敢殺了她!”
“寒蒔,我現在就要啟程。”我堅決地說著,幾乎是命令式的開口。
“嗡!”我手中的“獨活劍”忽然發出顫鳴,越顫越凶,聲音清亮高亢。
我看著手中的劍,正在不明所以間,一道邪冷的勁風從窗外撲入,直取青籬的面門。
緋色衣衫從我眼前晃過,幾乎是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在掠過我身前時,冷酷的手揚起,“獨活”劍脫鞘飛入他的手中。
劍勢不改,直取青籬。
是他!?
許久不見的男人,突然在我眼前出現,看他的功力似乎比上一次又進步了許多。
我不及防,青籬也不及防。
那劍的凌冽殺氣暴漲,在這狹小的房間裡讓人即便想躲,也無處可躲。
青籬旋身,堪堪擦著劍尖躲閃而過,一縷發絲在劍鋒下飄落。那劍勢微轉,朝著青籬轉去的方向再動,刺出。
房間本就不大,還有桌床板凳,外加我和沈寒蒔,青籬並非不能躲,而是無數可躲。窗戶的方向也被這緋衣男子擋的嚴實。可以說,這一劍是算定了他無處可躲。
我想也不想地出手,抓向那男子的手腕,與此同時沈寒蒔也出手了,牆角的銀槍招呼架向男子的“獨活”劍。
武器相碰,爆發出一串火花,男子嘴角一抹冷酷的殺氣閃過,手腕一抖,竟然將沈寒蒔手中的槍磕飛。
一劍逼到青籬無路可走,一劍磕飛沈寒蒔的槍,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不久前,他的武功與青籬和沈寒蒔不過伯仲之間,現在卻有如此功底……
我的手抓著他的脈門,“公子,有話好說。”
在我心中,他雖然怪了些邪了些,卻是友非敵。
他數度救我,也數度助我,天族之中那一聲主人,我記憶猶新。
面對我的阻攔,他的手是停了,由我捏著他的手腕。正當我慶幸他還有理可說的時候,他的左手突然動了。
右手被製,左手還能動,這是什麽功法?
我驚訝了,青籬和沈寒蒔也驚訝了,幾乎看不到他的動作,那手指就擦著青籬肩頭而過。
五道爪印立即出現在青籬的肩頭,轉眼間鮮血沁濕了白衣。
“青籬!”我第一次看到青籬傷的如此狼狽,不覺失神了,看著那個傷口,心疼無比。
那男子嘴角一動,手腕松開,“獨活”劍轉眼落入左手,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了下,劍已刺出。
對象——沈寒蒔!
槍橫,奈何在這狹小的空間裡,施展不開。
劍太快了,快到幾乎不可思議的速度,從槍影中刺了進去,沈寒蒔匆忙後退,奈何那劍實在太快,角度更是刁鑽。
劍,入胸口。
我的掌也到,硬生生地將那直刺推開。
劍尖劃過沈寒蒔的胸口,長長的一道,衣衫裂,血跡現。
這傷痕雖然長,但是比起深入胸口,已算是好的多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直對我友好的緋衣男子,為什麽會對我身邊人痛下殺手。
說夙怨,他與青籬和沈寒蒔都交過手,那時候他殺氣重,是真正的不介意殺了他們。但是如此近的距離,除了邪氣,我感覺不到殺氣。
沒有殺氣,手段卻毒辣的很,我完全想不通這個男人的行事思想,也無從判斷。
“寒蒔!”我突然間覺得自己好無用,深愛的兩個男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他人所傷。
我沒時間去猜測這個男人的武功為何突飛猛進,我只能竭盡所能地阻止他,阻止他傷害我的男人。
我一掌劈出,正中他的肩頭,他的身體倒退踉蹌著,隻用一雙眼睛看著我。
很乾淨的眼神。
一個滿是邪氣的冷酷男子怎麽會有一雙乾淨的眼睛?
不是純潔的乾淨,不是不染塵世的乾淨,而是一心一意,看著那雙眼睛,滿滿的只有自己的身影。
他的眼中,只有我。他以眼神告訴我。
我站在他的面前,冷然著嗓音,“若要傷他們,先與我一戰!”
他看著我,突然拋下一句很奇怪的話,“好好照料他們。”
轉身離去!
人影刹那消失,我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如果不是沈寒蒔和青籬的傷,如果不是我那插在地上還在顫抖的“獨活”劍,我真的會以為自己做了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