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衣的醋
我來的隱秘,走的也悄無聲息,與沈寒蒔快馬揚鞭,總算在與鳳衣約定的十日內趕回了“澤蘭”京師。
天色已暗,我遙望宮門的方向,撥轉馬頭,“進宮。”
一路上,我始終在牽掛鳳衣那信上的內容,沈寒蒔說鳳衣也隻提及需我趕回,他就急急趕來接我,到底是什麽事,他也不知道。
“鳳後不在宮中。”迎接我的,是雲麒,“他說讓皇上先歇息一夜,明日再談。”
如此看來,鳳衣不急嘛,連我回來都不見,想必又是在神殿裡了。
雲麒跪在我面前,一雙眼中是壓抑不住的喜悅,“恭喜皇上平安歸來。”
我含笑頷首,“替我向鳳後道一聲,我回來了。”
黑色人影倏忽從眼前消失,再遙望著金色的殿頂,忽然失去了那種急切的心情,這個容成鳳衣,總有本事在我滿心期待的時候,兜頭給我一盆涼水。
我望向沈寒蒔,“我想回家去看看。”
我口中的家,只能是“百草堂”,離開這麽久,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沒有人操持,裔蘿、易瀾、風璀雖然把“百草堂”當家,但個個都是好玩的性情,也不知道在他們手中,“百草堂”會不會被糟蹋的不成樣子了。
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很可能是門可羅雀,無顧客上門,甚至關門歇業。
哎,我的家啊,我準備畢生為之奮鬥的閣主事業啊,說起來都是淚。
當我敲開後門的時候,我以為等待我的會是驚喜後的嚎啕,訴說“百草堂”在短短兩個月間的破敗,誰知門房也不過輕輕啊了一聲,“閣主,您回來啦。”
這,不符合我的想象啊。
不僅如此,她甚至屁顛屁顛地牽上沈寒蒔的馬,眉開眼笑,“爺,您可來了。”
這算什麽意思,拋下我去討好沈寒蒔,就算他長的美,也是我的人,我才是那個給你開銀子的人。
我低聲問著他,“這些日子,你常來?”
沈寒蒔拋給我一個眼神,腳步飄飄上了樓,轉身消失在一扇門口。
自打他在“百草堂”舞過一次劍後,我就單獨為他留了間房,敘情館麽,就是房間和男人多。
我的心裡稍安,有沈寒蒔照應著,應該不至於太慘。
也就僅僅是稍安而已,他有治軍之能,那些鐵腕手段放在我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公子身上,那些身嬌肉貴的爺們,還不被他玩死?
我提著沉重的腳步,慢慢上樓,才踏上幾節樓梯,我的心就沉了下去。
大廳很靜,靜的只有一些絲竹聲,以往酒斛錯盞的聲音都不見了,更別提劃拳調笑聲。
走到彎角,我的心更沉了。
以前的“百草堂”是燈光明亮,照的整個大廳亮堂堂的,如今暗沉沉的,連樓梯間都不見燈盞。
我的“百草堂”已經破落到了連燈盞都點不起的地步了嗎,還是說客人太少,燈都不用掌了?
我三年的苦心經營啊,就成了一潭泡影。
當我轉上二樓,心頭忽然一顫。
不對!
雖然沒有燈,雖然沒有聲音,但是我的武功告訴我,這樓下大廳裡不僅有人,而且有很多人,只是剛才太遠,又被絲竹聲掩蓋了呼吸聲,我沒有察覺到。
至於沒有燃燈的理由……
大廳正中的台上,四面垂紗,一盞盞的荷葉燈影影綽綽,台上人影的輕舞著,腳尖輕靈,仿佛踏在荷葉燈上。
昔有掌中起舞,今有燈上翩躚。
一層紗衣,被燈光投射出了完美的身形,扭轉間,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呼吸不能。
那腿彎間的長發,隨著身形搖曳,誘人捧起,輕嗅。
身體猛地轉起,薄薄的紗衣飛旋,本該是所有風景俱露,那荷葉燈的火,卻因為人帶起的風聲,猛的黯淡了下去。
看不清啊,什麽都看不清。
廳中人,齊刷刷的歎息,紗帳中,傳出一聲輕笑。
輕的象樹葉飄落水中時的小漣漪,輕的如廊下水滴搖搖欲墜後的濺落,勾了人的心,酥了人的骨,奪了人的魂。
無數人在感慨,唯獨我在憤怒。
手指摳在欄杆上,指甲劃過木頭,哢哢地響。
該死的容成鳳衣,我說過什麽,不準在人前跳“天魔舞”,他當耳邊風嗎?
更主要的是,我發覺,兩側的燈火在一盞盞地燃起,整個大廳也漸漸明亮了起來。
他還在舞著,似乎沒有察覺。
腿一踢,風吹起了紗帳,粉紗飛起,我的心口又是一緊。
一旁的小廝完全沒有察覺我殺人般的眼光,擦著打火石,繼續燃著燈光。
容成鳳衣飛快地旋著,身上的袍子整個飛了起來,身邊的紗帳也飛了起來,燈……也燃了起來。
手中勁氣彈出,一排油燈瞬間打滅,我猛撲上去,摟住那個人,躍回樓中。
“砰!”
重重的聲音,是我關門砸出來的聲音,那個魅惑的人影,被我甩手拋進了床榻中,正含著媚色。挑著眼眸,笑望著我。
那雙狐狸眼揚的高高的,這種眼睛最殺傷人的地方,就是每當他眯起眼睛的時候,都似乎是在笑,任誰都無法在這樣的笑容和魅惑中動怒,任誰對上一雙這樣的眸光,都會被吸引沉溺進去。
“你幹什麽?”
和著那柔波春水的眼眸,**蝕骨。
他手指撐在臉頰邊,插入發裡,發絲從他指尖流瀉下,鋪滿枕畔,“我將這家管的可好,能讓妻主滿意否?”
管當然管的好,可是……
“以你的能力,何時需要親自上陣去賺銀子了?”我欺近他,將他困在我的雙臂間。
他抬著臉,象極了索吻的樣子,“你的夢想不是將敘情館開遍六國嗎,拿皇家的銀子不算本事,我就隻好幫你多賺點,這樣才能壯大你的‘百草堂’呀。”
多麽貼心的丈夫啊,多麽為妻主著想的夫君啊,我是不是該感動的掬一把鼻涕,以示我被打動了?
“你根本就是在報復。”我與他面對面,近到彼此的呼吸能吹動對方的發絲,“氣我久滯不歸,氣‘青雲樓’傳來的書信,不然你何必讓人燃燈,賭氣讓那群人看你?”
與沈寒蒔當場發怒相比,容成鳳衣才更讓人頭疼。
我寧可被拍成蟑螂餅,也不願意自己的男人被人看個過癮,還在台下叫好,他是“澤蘭”的鳳後,被人看到臉可怎麽辦?
果然,容成鳳衣那雙狐狸眼眯著狡黠的弧光,“和青籬的歡情小聚如何,可舍得歸來嗎?”
我就知道,又是這幾個字惹的禍,那個叫“巫迷”的家夥,老娘算是記住你了!
我努力地解釋著,“那是錯、錯字了。”
媽的,這個理由簡直連我自己都不信了,可它偏偏就是真正的理由。
“錯字了,就沒有歡情小聚了?”鳳衣的心思,永遠都是那麽敏銳,戳的我鮮血滴答,不敢面對。
“哎。”鳳衣一聲似真似假的歎息,“可憐我朝堂為後,館中公子,都得不到妻主一點眷顧陪伴。”
內疚滿心,他不象沈寒蒔,真的想我了,丟下一切不管不顧就來了,他還要打理朝堂,還要為我撐著“百草堂”。
“我陪你。”我在床沿坐下,輕輕拉上他的手,他朝裡挪了挪身體,手腕一帶,把我拉拽進懷裡。
鳳衣的味道,讓人寧靜,只要依靠著,心就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在外的疲累緊繃,就這麽悄然消失了。
“明天開始我上朝,‘百草堂’也我來盯著,你休息就好。”想想在一起的日子,聚少離多,總是太多紛擾,讓我們沒有安寧的時候,“要我如何陪你,就如何陪你。”
“真的?”
我埋首在他的發中,咕噥著,“真的。我要好好地騰出時間……”
抬起臉,對上那雙眯笑的狐狸眼,“陪你。”
身為皇上,居然連和鳳後上床的時間都沒有,這簡直太慘無人道了。
“可惜呀。”他咬了下我的耳朵,“只怕你還是沒時間陪我。”
我皺眉,他的臉上不僅沒有遺憾,反倒是把壞心看好戲表現了個淋漓盡致,風情萬種地撩著發絲,悠悠然地說道,“‘紫苑’使者來訪,要見你。”
“‘紫苑’有人出使?”我沉吟了下,“沒聽說啊。”
即便我甚至“白蔻”消息不那麽靈通,使者出訪這麽大的事,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
隨即我就釋然了,攬上他的腰身,“那我就接見下好了,總不至於一天十二個時辰,我都要和使者在一起吧,陪你的時間還是有的。”
他的手指點著我的唇,被我追逐著咬上,“你不會有的。”
他的動作充滿了挑逗,被我咬過的手指上還有淡淡的牙印,他將手指含入自己口中,粉色的舌尖舔了舔。
“那就現在。”我的聲音啞然,“明天見那個鬼使者。”
“她住在‘百草堂’。”容成鳳衣笑的更鬼了,舌尖舔過自己的唇角,挑眼勾著我,口中說的,卻是讓我震驚的話。
“什麽!?”
我身體一震,使者出訪,要麽住驛站,要麽住別館,哪有住在敘情館的?以“澤蘭”的國力,不大張旗鼓也會盛大接待,哪能丟在敘情館這樣沒規矩?
耳邊傳來龜婆的聲音,“各位客官,今日東主有喜,晚上不留客,明日酒水半價,還請各位早來呐……”
我迷惑,“晚上不留客?”
他咬著我的耳朵,吐氣如蘭,“有貴客在,人多眼雜,隻好不留客了。”
“那就現在。”我死賴在他的懷裡,手指攀在他的頸項邊,“陪了你,再去見她。”
“只怕難喲。”鳳衣笑的蕩漾又詭異。
話音剛落,房間大門“砰”的一聲被踹開,幾團香風卷著就衝進來了。一道人影撲向我,“閣主,你可回來了,想死裔蘿了。”
才被抱住,又被人從懷裡挖了出來,另外一個懷抱死死地圈著我,“易瀾想死閣主了,您不在的日子,您那男人可把我累死了,天天讓我練舞,看我的小腰,都快斷了。”
外面一人眼見著我被裔蘿和易瀾搶來搶去,沒有位置擠進來,索性整個人飛撲,重重地壓了上來,一雙手在我面前晃來晃去,“閣主,您看您那男人,整日弄個老婆子教我練琴,我的手都糙了,嗚嗚嗚。”
我被三個人壓著,好不容易掙扎出一個腦袋,看著容成鳳衣。
他倚在床頭,事不關己地靠著,一雙狐狸眼高高挑起,壞的顯而易見。
——容成鳳衣,你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