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一過,冬小麥還沒種下,就洋洋灑灑的下起了第一場雪,白茫茫的一片,天氣越發的冰寒。
秦如薇看著黑壓壓的天,唇抿得緊緊的,眉間一片鬱色。
“少夫人,外面冷著呢,回屋去吧!”楊柳拿著一件大氅披在她身上勸道。
秦如薇點了點頭,轉身走進屋裡,秋蘭奉上一杯紅棗蓮子茶,熱熱的溫度透過杯子將雙手都捂暖了。
“少夫人,趙小哥來了。”秋香掀簾來報。
“快讓他進來吧!”秦如薇一笑。
趙鐵柱走進來,站在門口也並不靠近,而是遠遠的磕頭行禮:“奴才給少夫人請安。”
“怎的站那般遠,門口風大,走近些吧。”秦如薇笑著讓他起來,又吩咐秋蘭道:“去把炭盆子再燒旺些,他趕了這一番路,鐵定是凍僵了。”
秋蘭催聲應了,笑著去添炭,趙鐵柱則是笑道:“謝少夫人,奴才一點都不凍,只是怕走近了身上的寒氣過了少夫人那。”
他穿了一身墨藍襖子,憨實的臉稚氣褪去不少,這兩年跟著秦如薇,身形也是抽高了不少,已長成一個結實健壯的小夥了。
這兩年,他跟著秦如薇,做鋪子的小夥計,當跑腿,秦如薇讓他去哪,都絕無二話,即管是魅妝作坊如今也沒他份兒在管,他也沒有半點不快,踏踏實實的做事兒,讓秦如薇很是滿意。
這不,秋收剛過,這回秦如薇是讓他去收糧的。
“趙小哥吃一碗茶暖暖身吧。”秋蘭端來一杯茶。
趙鐵柱忙的起身接過謝了,複又坐下回話。
“十裡屯子那十五畝地,一共打了三十五石左右的糧食,而胡水鎮那邊三十畝地,租子也有二十五石左右,按著少夫人的吩咐,全部都收在糧倉裡。”趙鐵柱朗聲回道:“如今已經準備種冬小麥了。”
秦如薇點了點頭,道:“雖然這糧食都收好了,可你也要時常去探查一二,莫要出了什麽差池,別的不怕,我只怕這天氣不尋常會有大變,故而這糧食也沒打算賣出去。”
莊楚然一直在關注著這天氣,她都覺得這天氣不大尋常,一旦如莊楚然所料那樣來個雪災,米糧價格大漲的話可就不美了。
“奴才曉得的。”趙鐵柱即刻道。
“說起來,你跟著我也快兩年了,你今年也滿十五了吧?”秦如薇笑看著他。
趙鐵柱道:“奴才是生在年頭的,明年三月就要十六了的。”
“這農戶人家裡,十五六的男子也當成親了,你秦一大哥怕是明年就會定下來,你可是有什麽想法沒有?家裡可是有給你定親了?”
趙鐵柱黑實的臉一熱,咳了一聲,支支吾吾的撓著頭道:“沒,家裡也沒給定。我,奴才不急。”
“親事確實不急,男子建功立業才是重要。你素來是個機靈乖覺的,秦一如今管著魅妝的作坊和肉干鋪子的作坊,你一直沒領正經的差事,你是怎麽個打算的?要是你想去鋪子當個掌櫃,也隨你意,左右這鋪子也不會只有一家,便是如今的繡坊,你想去也成。”
“奴才一介男子,哪裡會繡坊裡頭的差事。”趙鐵柱紅著臉撓頭道:“不區哪個差事,少夫人差奴才去哪,奴才就去哪,跑腿小廝也樂意,只要能跟著少夫人就成。”
秦如薇輕笑道:“你又不是丫頭,可不能一直跟在我身邊伺候。”
趙鐵柱想了想,也是這個理,男女有別,他又不像楊柳她們。
“單領一份差事,是輕松些,只是我身邊如今沒人,這方方面面的,也想找個妥當的人看著,你要是不嫌苦,那就還跟著我,該去收帳就收帳,該去新鋪子就去鋪子開荒,如何?”秦如薇笑道。
趙鐵柱有些反應不過來,一旁的楊柳就輕叱道:“你這呆子,還不快些謝恩,少夫人這是抬舉你呢。要是乾好了,大管事不比一個小小掌櫃要強?”
大管事,自然是要看得更遠的,職責也更大,看著閑散沒個正經事,但卻是每一個事都要領著,如今秦如薇給他這個機會,也算是歷練他的。
趙鐵柱也不是笨的,只要乾好了,那前途,可不是一個小掌櫃能夠媲美的。
想及這點,他即刻跪下來磕頭:“奴才謝過少夫人賞識。”
“你也莫高興過頭,這是極辛苦的,說白了,也就是個跑腿的。但你要是乾好了,歷練出來了,這大管事的位置,我也不會讓別人坐。”秦如薇看著他道:“你若是有本事,有魄力有才乾又衷心耿耿,我自不會虧待了去!”
“奴才定對少夫人衷心一二,若有背主之心,天打雷劈!”趙鐵柱連忙舉起手指發誓。
“成了,沒要你發誓,你發那個誓作甚?你如今也還小,也莫要貪功急利,凡事多看多想,謀而後動,先把本事練出來了,旁的事也別想太多,該給你的,不會少了你。”秦如薇又循循教導。
“少夫人對奴才的大恩大德,奴才銘記於心。”趙鐵柱抬起頭道:“我爹娘都是這般教著,就算不給一個錢,也不能幹了那喪良心對不住主子的事。”
他說的也不是假話,農戶人大都樸實,秦如薇對底下人不差,給趙鐵柱的月錢也從來不會少,平時該賞的也不少,如今他們家可過得比以往有奔頭多了。
做人要知足感恩,故而每回趙鐵柱回家,他爹娘都會教導一番,不能背主雲雲,事實上,趙鐵柱自己也是打定主意要跟秦如薇一輩子的。
“就你那張嘴會說話。”秦如薇一笑。
趙鐵柱憨實地撓了撓頭,嘿嘿笑道:“這,奴才也是說的實話。”
秦如薇又問了他好些話,這才放他下去歇息。
“少夫人,真要抬舉鐵柱?”楊柳給秦如薇換了一杯棗茶。
“機會我是給了他,就看他能不能把握了,我還是那句話,這有本事的有魄力的,我願意抬舉。”秦如薇抿了一口茶水,道:“總要培養著心腹人手的,我一個人一雙眼,事事要兼顧著,又怎麽顧得過來?”
“少夫人這是在培養自己的眼睛耳朵。”楊柳有些恍然。
“我既然成了縣令夫人,一舉一動可都不能再如從前那般放任,別的不說,總要顧及著你家爺的臉面。女人可以有自己的嫁妝私產,但作為一個官夫人出來拋頭露面,那就就要落了下乘了,所以,這人手,我得準備起來。”秦如薇有些無奈。
這年頭,對女人其實還是苛刻,拋頭露面要不得,尤其是一個官夫人,她難道還能如往日那般任性?
既然自己不能,那就要用人,培養心腹眼睛,代替她在外頭走動理事。
“就不知這小子啥時候才歷練起來。”楊柳笑道。
“看看吧,他要是個得用的,自然不會讓我失望。”秦如薇說完,又看向她,道:“你也是一樣,心裡頭有什麽想法,也早早為自己打算一二,事先說明,嫁人就甭想著了,我想多留你兩年。”
楊柳臉一紅,嗔道:“少夫人自己嫁人了,就拿奴婢們做伐子。”
秦如薇笑道:“糯米是個潑辣的,心沒你那般細,將來,能自己長起來當個管事教人的嬤嬤,也是她的造化了。你呢,心細沉穩,端看你是要在府裡頭當個管事嬤嬤,還是要在外頭當個管事娘子學著管理鋪子了。”
楊柳抿了一下唇,道:“奴婢自是不願離了少夫人身邊的。”
“其實吧,撇開主仆來說,若作為一個局外人來看,自然是在外面要好的。哪怕將來求得了恩典,脫了奴藉,你以後生下的兒女,也不會是奴仆,將來考科舉什麽的都成。”秦如薇淡聲道。
楊柳即刻道:“奴婢既然跟了少夫人,將來怎麽著,都是少夫人的人,哪怕是脫了奴藉,都想伺候少夫人的。”
秦如薇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知你是個好的,現在一時半刻我也離不了你伺候,眼下繡坊是要開起來,日後你多看著,等以後,你要是想掌著事,也要容易些。”
這話可是有心要放楊柳出去的,做管事娘子也有兩種,一種,是在府裡近身伺候,另一種,就是這般,幫管著秦如薇的嫁妝產業,自己成一家,有機會脫了藉那是更好了。
“奴婢謝少夫人。”楊柳跪下感激地磕頭。
“起來吧。”秦如薇叫起,眼角卻掃到門外一角緋色衣裙閃過,便問她:“徐旺年他們近來如何?”
“他們自是沒有二話的,徐大一直跟著劉總管走動處事,也還安分。徐二年紀不大,倒也機靈,就當個小廝跑腿兒也中,至於徐旺年,如今在外頭管辦著繡坊的事,我瞧他更是比在府裡擔事樂意的。”楊柳覷著她道:“少夫人看,是不是要讓他當個管事?”
“女子繡坊,總是不合適男子管著的,如今還沒開張倒也還好,日後可就不是了,畢竟出入的都是些小姐夫人,要是發生些不好聽的事可就不美了。暫且先沉他一沉,等日後看準了再說。”秦如薇摸著杯沿道。
一個人若經過大起大落都還能沉穩得當,那便是個得用的。
楊柳也明白秦如薇的意思,心想少夫人年紀不大,還是農戶出身,可馭仆,卻是有點手段的。徐旺年,且看他心性如何,能不能通過考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