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倫趴到李隆耳邊嬌嬌俏俏地說:“既然殿下要向大明皇帝陛下貢女,就讓我隨貢女一同到大明內宮裡再看看吧!”
李隆一聽便是惱了,一把撥開固倫的小手:“你要扮成貢女?你難道不知道貢女是去做什麽?!”
固倫扁扁嘴:“知道啊。”
不就是姿色豔麗的選作大明皇帝的嬪妃,如果普通的也可以留在大明內宮裡當宮女,將來有了資歷還可能當女官麽。
“我就是因為知道這個,才想去扮成貢女啊。因為金子在大明內宮的內庫,只有貢女的身份才能見到。否則就算是李朝的官員,甚至是宦官,到了大明都沒資格進深宮的呀,唯有貢女的身份才能辦到。”
李隆不知該不該伸手掐死眼前這個嬌俏入骨的小東西豐。
“你既然知道,你還想去?你難道沒想過,倘若你的美貌被大明皇帝見到,他會選你為嬪妃的!”
固倫依舊是一派目光如璃,全無擔心。
李隆心下又是咯噔一聲:“難不成你其實是早就存了這個心願?你是想趁機進大明宮廷,成為大明皇帝的嬪妃?!”
她若這樣想,倒也不奇怪。莫說別人,就是他皇祖母仁粹大王大飛的父親韓確,寧肯被自己的妹妹韓桂蘭唾罵,也要堅持送其進大明宮廷,其原因就是因為憑借這樣的關系,韓確在大明亦獲得官職,回到李朝來之後便連國王也不敢輕易對他怎樣了。
李朝終究是大明的藩屬國,他李隆縱然是李朝國王,可是不過是大明朝郡王的級別,連親王都趕不上,又如何能跟大明皇帝陛下相比?
李隆黯然地笑,眼中忍不住攏起冷光:“也是,比起留在我身邊,你當然是更願意到大明皇帝陛下的后宮去!怪不得你不願意留下來,永遠都像要遠行的模樣!”
固倫聽著聽著,笑容凋落下去,換上歎息。
殿下又害怕了。
殿下的生母以中殿之尊,只因身份低微,沒有母家的支持,而被傳統後族的韓氏和尹氏聯合廢黜,孤身葬送在后宮爭鬥之中,廢黜之後還被毒死。他的世子身份也險些不保,這些年磕磕絆絆才終於登上王位。
在他身邊,大妃尹氏(相當於太后)是當年構陷了母親、然後取而代之了的那個人;而仁粹大王大妃雖然是扶保他登上王座之人,卻也是當年挑撥父王廢了母親的人……他事實上沒有了任何一個可以信賴的親人。
所以他總是怕她會離開,更怕她會突然消失,不告而別。
所以這些年她跟爹和娘遊歷天下,原本可以不必再回來。反正李朝這邊東海幫的生意都有小爹爹執掌,出不了差池……可是,她還是每年都要回來看看。原本也是,放不下他啊。
在外人眼裡他是個壞脾氣的少年君王,可是在她眼裡,他只是個孤孤單單、少人陪伴的小孩兒。她既然這一生與他遇見,既然惹了他為她牽掛,她便當真不能就那麽甩甩袖子走了,再也不回來。
她便重又笑起來,伸手拍拍他的手:“殿下是誤會了。我要扮成貢女,只是因為唯有貢女的身份才能進大明的內宮,去看那些金子。我沒想過要當什麽大明皇帝的嬪妃,殿下我沒吹牛,就算他有那麽多的金子,我也不稀罕留下來。”
其實這些年,爹和娘,以及小爹爹他們的話裡話外沒少了提到大明深宮的秘辛,再加上她小時候還親自去過那麽一回,讓她知道她自己的命運其實跟大明宮廷一定是有關聯的。
只是爹和娘不肯細說,隻說那宮廷不是什麽好玩兒的地方;可是小爹爹非要她像一個公主一般尊貴地長大,這態度本身也叫她覺著奇怪。
於是大明宮廷裡總有吸引她的地方,她隱約也說不出來,便都落在那些金子身上,找那金子當由頭。
更何況……大明的宮裡還有月月姐姐啊。月月姐姐是這天下除了哥哥之外,她唯一的姐姐了,十年沒見,她如今長大了,怎麽也得去看看。
她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殿下放心,我真的就只是去看看。看過了就放心了,然後就會安安穩穩地回來。”
李隆聽得心下又酸又甜:“你說的,我肯信;可是你卻想得太過簡單。你以為那大明得宮廷,你說想去就進去,想出就出得來?”
固倫歪了歪頭,伸手去與他拉鉤:“我只要扮成貢女進得去,到時候就一定能出得來。”
她知道月月姐姐跟大明皇帝私交極好,到時候只要月月姐姐跟那皇帝求個恩典,她就一定出得來的;再說還有煮雪姨娘啊,煮雪姨娘現在貴為尚宮,是大明宮廷最高的女官吧,到時候去找煮雪姨娘,也一定有法子出宮就是。
只是,這些關竅不能說給李隆聽,不能叫他對爹和娘的故事知道得太多。
李隆不知道這些關竅,就自然不放心:“哪裡有你想得那麽簡單!便是我這景福宮,如果沒有我一向悄悄叫人幫著你,你又哪裡這麽來去自如的?!”
李隆心下自然還有最擔心的事徘徊不去:“就算你沒有
心思去當大明皇帝的嬪妃,可是憑你美貌,那皇帝若是喜歡上了你,強行留下你,又該怎麽辦!”
那大明皇帝也是少年皇帝啊,此時十六歲,尚未大婚,也正是好年紀。
談到那年輕的大明皇帝,固倫便悄然一笑:“便是那皇帝,殿下也不用擔心的。”
因為她知道皇帝心裡有月月姐姐,到時候一定不會誤會的。
李隆如何肯輕信,便不高興起來:“你又誑我。連我都是大明皇帝的臣子罷了,你又如何能擺布得了他?”
固倫笑眯眯伸手向李隆:“殿下,附耳過來。”
雖然不能透露太多爹和娘的故事,也不能說出月月姐姐的事,但是她也知道如果不給李隆一顆定心丸的話,李隆是怎麽都不肯幫她混進貢女隊伍的。
李隆便高高挑起長眉,雖說懷疑,卻還是乖乖地附耳過來。
固倫嘰嘰咕咕地笑:“……因為我曾經收買過他。他欠我的,俗話說拿人家的手軟,他就不能攔著我。”
當年她可是給過他好大一片金葉子的。這世上能從她身上拿到金子的,一共也沒有幾個啊!
李隆聽來反倒疑心更盛:“你還說不是誑我?!你怎麽會‘收買’過大明皇帝,他豈會受人收買?”
這個……反正固倫是沒辦法繼續解釋太清楚了,她便扁了嘴:“反正我跟你說,我絕對沒撒謊!我要是真的撒謊了,我就還天打五雷轟!”
李隆更急了:“你怎麽還說?!”
兩人說到急處,都有些生氣了,背轉身去各自不理睬對方。
娘親說過,他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連降生都要狹路相逢,可真是天生的冤家。李隆從小脾氣不好,只是拿她沒轍,小時候兩人打架了,她可不管他什麽王世子之尊,惱得出了宮,站在宮門前跺腳發誓說再也不回來了。
然後回到家去,不過一個時辰,他就派了轎子又去接她。將他宮裡所有好玩兒的都放在轎子裡給她抬去,只為了讓她能破涕為笑。
想到這裡,她便又心軟了。
她先扭頭看他,伸手扯了扯他大紅的錦袍。
“殿下,我真的沒誑你,現在只是你不肯信我罷了。若你肯信我,那一切就一定都按著我說的來。我說了會回來,這些年哪一次食了言?”
李隆還是不肯回頭,卻還是向後來伸了手,猛地扣住了她小小的手腕,
掐得她生疼。
他沉聲問:“……就非要去麽?倘若我不是朝鮮的王,倘若我只是個大君,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去。可是我是朝鮮的王,國不可一日無君,我便永遠都只能被困在這宮裡,半步都離不開。”
原來是這樣。
固倫垂眸微笑:“傻瓜。”
想起娘曾經說過的笑話,說這孩子難道要讓他們違背了心願,還得給嫁入君王之家不成?否則這天下,又有誰家有那麽多金子給她看呢?
這世上的君王其實很多,爹和娘泛舟夕陽,奔馬西域去,都見過很多。娘都親手畫下來給她看,各種服飾,胖的瘦的美得醜的都有,可是她都不甚感興趣。
她自己認識的君王,從小到大,不過兩個而已。
一個是現如今大明的少年帝王。
一個就是身邊這個從小吵到大,卻也相伴到大的朝鮮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