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芽抬眼望來:“我自然要幫你,但是你得依從著我的法子來!”
愛蘭珠一頓,妙目裡終於漾起光芒來:“你當真肯幫我?我瞧得出來,他就聽你的話;我也聽人說了,這一年來他跟著你下了江南,在東海上立了功;後來又隨著你出使草原,又立了功……所以你可以給他下令的,是不是?”
蘭芽卻搖頭:“傻姑娘,這事情再急,卻也不能那麽辦。”
“他是什麽性子,你也許比我還明白。他是寧折不彎,他是上來脾氣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我嫩給他下令娶你麽?我是可以下令,可是那也等於要讓他徹底恨了你,非要跟你決裂不可!”
愛蘭珠踉蹌兩步,眼底的光芒又全都熄滅了。
“是啊,我自然知道他的性子。如果不是知道他的性子,我當初也許早就用強了。我就是知道我若當真用了下作的法子,就算跟了他,他卻也得一輩子恨我——所以我一年又一年,等到了現在。等到了再也沒辦法繼續等下去的時候……墮”
愛蘭珠眼含熱淚回頭望蘭芽:“算了,我不難為他,也不再難為你了。總歸,這條命是我自己的,這些事隻該我自己擔著!大不了,我逃不過的話就一死算了!”
蘭芽輕輕搖頭:“死可能是這天下最容易的事,遇到難題解不開了,死可不就最無負擔麽?可是人的命可就是這一條,死了就再也活不過來了。你如果真的這麽死了,就等不到說不定有一天他能回心轉意的時候了。”
愛蘭珠怔住:“你說他會回心轉意?”
“我只是說也許有這個可能。”蘭芽望著她:“畢竟未來的時日還有那麽長,什麽事情都有發生的可能,不是麽?”
愛蘭珠急得落下淚來:“那我現在該怎麽辦?!”
蘭芽垂下頭去,努力去看看自己的鞋尖兒。可是終究,還是看不真了,因為肚子大了,隔著肚子看過去就有些費勁了。
“愛蘭珠,你聽我說,你現下最為難的事,不過是個時機。只要有辦法能讓你逃過眼前的急迫去,未來萬事就還有可圖。”
“你有辦法?”愛蘭珠止住淚,盯住蘭芽。
“我有。”蘭芽平靜抬頭:“只是要委屈你。”
“什麽辦法,你說!”愛蘭珠眼中透露出堅毅之色來,就像他們女真人最愛的東珠,光彩熠熠。
蘭芽目光緩緩抬起:“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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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
愛蘭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後退兩步:“蘭公公,你胡說八道什麽呢!我愛蘭珠就算再嫁不出去,也不能嫁給一個太監!”
蘭芽揚眸望過去:“你以為我就那麽愛娶你麽?”
“這總歸不過是權宜之計,暫時替你擋下嫁去草原的厄運罷了。”
“再說你心上的人,現在對你還沒有那個心,誰又都不能強迫他,且你歸期只剩下三日……我是太監才對你最是安全。總歸讓虎子心下也明白,我對你做不成什麽。”
愛蘭珠的臉頰騰的紅了。
最初的羞惱過後,她此時也明白了蘭芽的心意。雖說女真想要與巴圖蒙克結盟,但是女真畢竟現在還是向大明稱臣,如何就敢得罪大明朝廷了?而眼前這個小公公,雖然是個太監,卻是大明朝廷眼下炙手可熱、權傾天下的太監,他說要娶她,她阿瑪和哥哥難道就敢直接拒絕了麽?
她哄著臉咬牙問:“可是你們太監,誰能娶妻啊?”
聽她這樣說,蘭芽便明白愛蘭珠已是分清了輕重,這才悄然松一口氣,垂下頭去:“普通的小內侍自然沒這個資格,可是宮裡的大太監則另作兩說。宮裡皇上和娘娘們還給指婚對食呢,對此事已然是默許了。”
愛蘭珠卻也還是呆了呆:“可是……他將來不會因此而瞧不起我麽?”
“他若因此事而瞧不起你,那就其實更是瞧不起我。”蘭芽傲然仰首:“他敢!”
聽蘭芽這樣的語氣,愛蘭珠方放下了心來。卻隨即臉又是紅了。
“那你,你能保證,你對我沒有……什麽都不會做麽?”
蘭芽隻得再歎息一聲:“實不相瞞,我是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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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晚上,蘭芽在西苑延宕到很晚,直到不得不走了,才離開。
這個“不得不走”說的是女真和虎子雙方的動靜。
虎子那邊是派了雙喜來瞧了幾回,不過問的卻是蘭公子何時過去虎子那邊坐坐;可是董山那邊卻不是這樣了,他們來來回回派了幾撥人到門外窗外影影綽綽地暗聽了幾次。
蘭芽便也故意又跟愛蘭珠說些笑話兒,講了講她小時候看過的各樣新奇的秘戲圖。
好在愛蘭珠雖然是個姑娘家,卻不是漢家的女兒,於此事上沒有那麽多的忌諱,便也跟著低低笑過幾聲。
蘭芽這才起身,輕輕按了按她肩頭:“你笑的好,我先走了。”
當晚董山便來了愛蘭珠的房
間,一臉不豫之色:“你跟那個蘭太監又是怎麽回事?”
愛蘭珠冷冷一哼:“什麽怎麽回事?不過是我與他熟絡了,願意與他說說話罷了。”
“熟絡了,就能在你房間裡整整膩了一個下午,到這麽晚了才走?”
愛蘭珠傲然仰頭:“有何不可?”
董山冷哼:“別忘了,他是個太監!”
“太監怎麽啦?”愛蘭珠便也按著蘭芽的吩咐,故意嗆著董山:“我倒覺著有些太監比囫圇男人還知情知趣。”
董山氣得轉身就走,將門摔得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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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芽走到半路,就被虎子截住了。
蘭芽自不意外,搖著折扇問:“你是打算劫道麽?”
虎子咬牙:“你跟愛蘭珠……又是怎麽回事?”
蘭芽故意翻了個白眼兒:“什麽怎麽回事?沒什麽事。“
心說:不就是故意走得晚了些麽,便叫你們都心下長草了。
虎子咬牙:“……你是太監,你分明該不近女色!”
蘭芽眨了眨眼:“誰說的?我雖然是太監,可是我也還是喜歡漂亮的姑娘。與她們說話最悅耳,聞著她們身上的香,最是心下舒坦。”
虎子便懊惱:“那你跟司夜染,又算怎麽回事?!”
虎子幾乎已經默認了她與司夜染的關系,這倒也罷了,她怎麽能回頭還跟愛蘭珠那樣膩歪?
蘭芽上前一步,借著月光犀犀打量他神色:“你是不能接受我喜歡姑娘,還是不能接受那個姑娘是愛蘭珠,嗯?”
虎子咬牙低吼:“你怎麽能喜歡姑娘?!”
如果蘭伢子喜歡姑娘……那他虎子,還算什麽?
蘭芽只能心下悄然輕歎:這個虎子,這個虎子……倒是最難得,從始至終,都對她深信不疑的虎小子。
蘭芽便盯著他:“不管怎麽樣,我已經喜歡上她了。想來你今天也該聽說了大人入獄的事,總歸我跟他之間這一番算是結下了仇。我跟他沒有將來,我索性想娶了愛蘭珠。”
虎子狠狠一驚:“你胡說什麽?你,娶,愛蘭珠?”
蘭芽傲然揚眉:“正是。她情我願。”
“蘭伢子!”虎子急了,上前一把攥住蘭芽的手臂。
蘭芽皺眉,厭棄地盯著他那已是粗糲的大手:“虎子,你不是藏花和大人那樣的男子,你更不是愛蘭珠這般的姑娘,所以我叫你松手。我的話,你懂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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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晚上,虎子醉了,跟趙玄喝到酩酊大醉。
趙玄也明白虎子的心意,可是這一年來跟著蘭公子南下北上,就越發明白蘭公子跟虎子無緣。
不是虎子不好,只是蘭公子說得對,虎子不是司大人那樣的人,便也永遠都沒機會征服蘭公子的心。
這麽久以來旁觀著,趙玄都能瞧出來,蘭公子始終將虎子當做兄弟看待。偶爾依賴如兄,偶爾呵護如弟。
趙玄便垂下頭去:“其實你不如也收回這顆心,好好瞧瞧這世上的姑娘。她們那麽美,那麽可愛,說不定就也有能超得過蘭公子去的。”
虎子眼前並非沒有晃動過愛蘭珠的影子。
只是時機終究還是早了那麽一點,早到他彼時對女真隻心懷防范,且年紀還不到動情的時候,於是對愛蘭珠並無那種感情。
而當他開了情竇之時,卻偏偏是在崇文門外,遇見了那個眼眸清亮、比女孩子還要美麗靈動的——他啊。
他醉沉了,抱著酒壺睡去,嘴裡呢喃:“蘭伢子,我只要你。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月影一錯,月光罩在那悄悄摸進來看他的愛蘭珠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