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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宮妖冶,美人圖》184、你你你你
  龍袍、冕旒、祭天告民的詔書……這些蘭芽都想到了。當日月船手裡提著的那個大包袱,裡頭裝的當就是這些東西!

  謀逆歷來為最大之罪,只要懷仁府中抄檢出這些東西,皇上是不分細分這有沒有可能是旁人的構陷。總歸,寧肯錯殺,絕不枉縱。

  蘭芽忽地忍不住笑:“大人,小的也不知怎地,忽地在想:當年寧王府中抄出的這些物件兒,是不是也是大人擱進去的?而那年,大人不過才十三歲!”

  司夜染眯起眼來:“蘭公子,你又說得太遠了。”

  蘭芽咯咯一笑,挑眸睨他:“大人沒有否認,便是默認了。”

  “大人,寧王到底哪裡得罪了你,堂堂親王竟然落得個改藩、抑鬱而終的下場?讓小的猜猜,難道說是寧王阻礙了大人的復仇大計?候”

  司夜染目光驟冷。

  蘭芽卻不管,一徑甜笑:“還有這一回懷仁給大人當了替死鬼後,大人又將如何運用藏在月桂樓的帳冊,以及埋在悅來客棧下頭的那筆銀子,啊?”

  司夜染微微吸口冷氣,卻緩緩挑起唇角。

  “你竟,都猜到了!”

  蘭芽笑得宛若醉酒,身子略略趔趄:“猜到帳冊和銀子的下落並不難,難的是,我猜不中大人的心思。大人你好歹回答小的一句:你到底要如何用那帳冊和銀子,啊?是不是用那帳冊去要挾所有私獲鹽引的官員、巨商、船幫,將他們的力量都收歸到大人麾下;繼而再用那一筆銀子招兵買馬,禍亂這大明江山?”

  蘭芽疲憊搖頭:“原本,這筆銀子我想留給慕容,助他北歸。可是後來我發現他用心不純,我擔心他亦是想借這筆銀子為亂大明,我便自毀給他的承諾,沒將銀子的下落告訴他。可是我發現我可能還是錯了,原來這筆銀子回了大人手裡來,大人還是要用它來禍亂大明!”

  蘭芽狠狠咬唇:“……我明知道,這一回若救了大人,就等於為虎作倀;縱非本願,卻也成了大人的同黨。”

  “而大人素知我爹爹秉性,明白小的必不會坐視大人為亂,所以大人今晚才想好了要殺了小的滅口,是不是?”

  司夜染眸中冷色漸褪,輕哼了一聲:“說得倒也有理。”

  “那大人便是承認了?!”蘭芽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大人果真是要,因大藤峽舊恨而報復朝廷?”

  司夜染淡色的眸子裡湧起串串流光:“你過來,我說與你聽。”

  .

  去便去!

  已然如此,又有何懼?

  蘭芽一步一步走近他,一步一步不由得盯住他的面紗看。

  她看慣了慕容戴面紗,這一回卻是頭一回見司夜染也戴面紗。

  面紗是為了遮住面容,可是面紗實則卻又最最考驗人的面容。只因面紗雖遮住大半面頰,卻遮不住面頰輪廓,以她這樣畫畫兒的人看來,便更能分辨出那面容輪廓的美醜、鼻梁是否高挺、顴骨是否秀頎;還有那一雙獨獨露在外頭的眼睛,是否能傳情達意、動人心魄。

  慕容自然能。於是即便他幾乎每一回都是以面紗對著她,她也並不覺得無禮,反倒更覺心動。

  卻沒想到,此一刻,心沉到谷底時,面對初次戴上面紗的司夜染,她竟然也——心下怦然難抑。

  更讓她驚詫的是……為何?為何?

  房間再大又有多大?兩人相隔再遠,還有多遠?司夜染一伸手便捉住了她,將他帶到眼前。

  房中的燈不亮,宛若月光一般朦朧氤氳。這般望過去,便更能看清純白面紗之下他的輪廓,反倒看不清他露在外頭的眼睛。

  司夜染垂眸凝注她迷蒙的眸子,低柔道:“……當日在懷仁府中,你認出月船就是我,便是憑著我下頜的一段線條。彼時夕陽西下,余暉漸黯,你便避開了我五官的偽裝,隻盯緊了我面頰的輪廓。旁人都被瞞過,你卻用你畫者的眼睛,瞧出了我的破綻。”

  蘭芽輕輕一顫:“是!人縱偽裝,面上可以憑面具遮掩。但是無論那面具是皮製,抑或牛骨膠、魚鰾膠塑形乾燥而成,為了逼真卻必須輕薄,才能與面頰完美貼合。再偽裝也無法盡數遮掩掉面頰真實的輪廓去。”

  “更何況,彼時月船貼過小的面頰,小的感知月船面頰冰冷,不似人溫;還有……”蘭芽說到此處,輕輕閉了閉眼睛:“還有月船臨去一吻,唇卻克制著,隻輕輕貼上來。可是,我卻還是感受到了唇上的粘膩。”

  蘭芽悄然歎息,抬眼望他:“我便斷定,他面上唇上便都是做了偽裝。”

  蘭芽盯住他的面紗:“大人出身紫府,從年幼起便獨自行走天下,偵緝辦案。瞞過紫府,瞞過寧王,甚至要瞞過北元,必定精於偽裝,才得保自身。月船的偽裝已臻化境,騙過了南京上下大小官員去,那麽此時大人又何必戴上這塊面紗?面紗原本是最愚蠢的偽裝罷了!”

  “是麽?”司夜染不急不忙,緩緩收緊手臂,將蘭芽牽入他懷中。

  那

  力道綿密,看似不重,蘭芽卻掙脫不開。便仿佛毒蛛吐絲,蛛絲柔韌,獵物只能束手就擒。

  蘭芽終是跌入他懷中。他盯著她的眼睛,耐心道:“我倒不讚同。面紗雖然是最簡單的偽裝,可是有時卻又最奏效。尤其是對著聰明人,勝算便更大。”

  “為什麽?”

  蘭芽身子跌入他懷中,神思更仿佛被他牽引進了一個迷宮。從她第一眼看見他戴著面紗,從她影影綽綽看清他的輪廓,從他刻意重提認出月船破綻之事……她的心思便不由自主被他牽引,走入他早安排好的方向。

  “只因為聰明人往往臆想大開,自以為是。他們會自行想象面紗遮住的部分,將自己的臆想拚湊上去,把眼前人重塑成他們自己想象中的模樣——他們更在乎他們自己的臆想,反倒忽略了眼睛能看見的現實。他們總以為眼見未必為真,隻以為他們聰明的腦袋想出來的才是真的。”

  蘭芽掙扎:“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自然知道。”

  司夜染輕挑唇角,薄幸地冷笑:“你若當真從未想過,當日在懷仁府,你我要去赴宴時,你便不會在月光廊下對我說出那句話~”

  蘭芽登時心魂俱顫——原來就連這個最最細微的試探,也沒能逃過他去?

  “大人說的什麽話?小的不記得。更聽不明白!”她拚了,一徑否認。

  司夜染手腕用力,將她貼於身上,垂眸俯視,四目緊緊對視。

  “你說:人同此命,自當同甘共苦。”

  蘭芽狠狠一閉眼,整個身子已然簌簌顫抖。

  他竟然都聽明白了,記清楚了。

  司夜染緩緩吸氣:“……這句話你不會是平白無故說的。你不會忘記,你何時也曾在月色廊下,對誰說過這句話。”

  蘭芽顫抖得已然站不住,巨大的恐懼和悲愴從心底噴湧而出:“我不記得!”

  她不記得,她都忘了!她忘了曾在滿門慘案之後、此生最為孤苦無依之時,卻追著一個碧眼少年的背影,甘願走進牙行自賣自身……明知他對她冷若冰霜,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都吝嗇予她,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目光去追隨他;就是忍不住,想盡法子隻為與他說一句話。就連她自己也莫名地,對他,悄然開啟了少女的第一份豆蔻情懷。

  她忘了,就在牙行時光的最後一晚,即將奔赴不可預測的前路時,他們各自抱著包袱走出房間。那一刻也是銀月如紗,他就面戴白紗立在廊簷之下,一雙碧眼若遠若近向她望來。

  她忘了,就在那一刻她曾為了那個人湧起無邊的心痛,於是拚卻少女羞怯,對他悄然道:“人同此命,自當同甘共苦。”她那時當真不分輕重,亦有眼無珠,竟然便那麽輕易將自己的命與他的並在了一處!

  是她錯了,錯的離譜,大錯而特錯!

  彼時他的命何曾與她有半點關聯?反倒是,她的命,她的一舉一動,她的所有自作聰明,全都操控在他的掌心!

  她自己走入他下好的繩套,她將自己的命運送到他的刀刃之下。她不過是傻傻的提線木偶,她不過是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小玩意兒!

  蘭芽早已心痛如裂,朝他嘶吼道:“你騙我。妖孽,你又騙我!你絕不是他,你與他根本是不同的兩人!你瞧你的眼睛,根本不是他的碧色!”

  -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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