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井恪堅定的說道,事到如今,薑澤和他形同陌路,婉貞厭惡於他,他一點都不後悔。阿澤只是一時想不開,即便他如願娶了陳未秋,門不當戶不對,沒兩年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兩看相生厭。
他是為了阿澤好。
井丞相沒有接話,其實井府中和秦雋夫婦接觸最多的,非井昭莫屬,只不過他要是找了井昭來問話,井昭還不把這兩人誇到天上去啊!
“祖父為何問起他們?”井恪問道。
“我看秦雋是個可造之材。”井丞相慢慢的說道。
井恪一驚,祖父該不會想提拔秦雋吧?
“祖父,秦雋是太子的人。”井恪連忙說道。
“不一定。”井丞相說道,“太子只是舉薦了他,兩人沒什麽交情,秦雋是不是太子的人將來不好說,但現在還不是。”
真遇到事了,太子不會保他,太子遇到危機了,秦雋也不見得會幫忙。
太子在考察秦雋,但秦雋願不願意乖乖的讓太子考察,苦等幾年,等太子信任他,認同他,就是另一回事了。
從幾方人馬的表現來看,就連太子也不知道憑空消失的八十萬兩銀子去了哪裡,倘若是秦雋偷天換日,那說明他和太子之間並沒有牢固的信任和從屬關系。
聽了井丞相的分析,井恪頓覺薑還是老的辣,只不過他還是不願意看到秦雋被劃入己方陣營,不管銀子是落到誰手裡了,反正丟臉的是他。
“祖父,您是想拉攏秦雋?”井恪問道。
井丞相笑了笑,就著紫砂壺抿了口茶,“怎麽?阿恪似乎不同意。”他當然看得出井恪對秦雋等人的忌恨,沒關系,阿恪還年輕,心氣高在所難免,吃點虧也好,多長長見識。
“也不是……”井恪歎了口氣,知道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總歸是井家對不住陳未秋,他這場氣生的簡直莫名其妙。
“孫兒只是覺得,陳未秋對我們積怨已久,只怕秦雋不會願意投靠我們。”井恪如實說道。
他那個二堂妹的脾氣他是領教過的,小心眼愛記仇,嘴巴毒說話難聽,當初崔佑綁了她發賣後,薑家長輩便退了一步,薑澤能娶她當正妻,都被她罵走了。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會被小恩小惠拉攏。
“婦道人家小心眼而已。”井丞相不以為然,“秦雋是個有見識的,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為了後院婦人的些許小事而壞了自己的前途?”
井丞相為了前途和銀子,連兒媳婦和親孫女都能殺,根本不能想象會有人因為妻子的感受和前途過不去,其實照他看來,秦雋應該放下身段來巴結他們才對,更狠一點的話,知道那些恩怨後直接殺妻求榮……
不過,秦雋現在這麽做也挺好,先把自己的身價抬上去,等著看中他價值的買主上門。
不錯,有前途!後生可畏啊!
井丞相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麽一回事。
井恪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他想說秦雋不是一般的男子漢大丈夫。這次崔佑如此壯志雄心的跑去遼東大乾一番,其背後攛掇的人當中,他看到的太子和井昭的影子。
太子不會去特意對付一個只會吃喝嫖賭的廢物,而井昭也犯不著去和崔佑一而再,再而三的過不去。
秦雋倘若是個不在乎陳未秋感受的人,就不會特意“關照”崔佑了。
這一“關照”不可謂不狠毒,崔家和薑家元氣大傷,崔佑更是被剝奪了家主之位,趕出了崔家正房,若不是和井家有姻親關系在,說不定崔佑就要被族中長輩在祠堂正法了。
至於薑渺,從牢裡出來後就沒見過了,想來他一個庶子敗了這麽多錢,薑國公饒不了他,想必日子不好過。
秦雋本人和崔佑並無恩怨,隱忍了這麽久,瞅準機會,特地關照崔佑還不是為了幫陳未秋報仇?
想到這裡,他竟然有種被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之感。
其實他這個二妹運氣不錯,雖然出了井家,沒享受到井家的榮華富貴,但大伯一直偏疼她,秦雋對她也不錯,聽說又有了一個兒子。
女人不就是依憑男人生存的麽,靠兒子,靠丈夫,靠父親,他那個二妹這三樣都齊全了。
薑澤最近的日子很不好過,四十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薑國公府縱然是勳貴,豪富也是有限的,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錢,可以說是把薑家給掏空了。
家中所有的現銀都拿了出來,此外還賣掉了不少私產,薑夫人裝模作樣拿首飾出來賣,被薑國公攔住了,說薑家就是敗了,也不能賣女人的首飾,讓別人知道後怎麽看薑家的男人?家財可以失去,但氣節不能丟。
不但田產鋪子失去不少,主子們的日常用度也大大縮減了。原本鍾鳴鼎食之家一夕之間,就露出了頹勢。
薑夫人就是有再多的怨言,也不敢當著薑澤的面罵陳未秋了,她這邊罵完,那邊她侄女就得遭殃,雖然遭殃的是崔梅柔,但等於是明晃晃的往她臉上打耳光。
“日子難成這樣,可怎麽辦啊!”薑澤去請安的時候,薑夫人難過的要命,“都怪薑渺那個豎子,好端端的去跟太子對著乾!”
薑夫人自認是太子一黨,原因無他,因為薑良娣生下了太子的兒子,將來她就是皇帝的姥姥。
“日子怎麽難過了?”薑澤淡淡的問道,“母親是吃不飽了穿不暖了,還是住漏雨的茅草房了?”
薑夫人被兒子堵的簡直要氣暈,憤憤然說自己頭疼。
“那母親好好歇著吧,雖然家裡不比從前了,母親看病吃藥還是不能耽誤的。”薑澤說罷,轉頭走了出去。
不過是不像以前那樣寬裕,想做衣裳做衣裳,想買首飾買首飾而已,比起他流浪當乞丐的日子實在好太多倍了。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未秋,當年他們在登縣時,穿著粗布棉襖,吃著粗糧飯,日子簡單又快樂。他想要是未秋和他在一起,現在肯定願意和他過母親所謂的“苦日子”,笑意盈盈的,一點怨言都沒有。
有未秋的日子,總是那麽快樂短暫,不管他心情如何,總能被未秋明麗的笑臉感染,就連回憶都帶上了甜蜜的味道。
但是,也僅僅是回憶而已。
入夜後,薑澤在書房榻上坐著,就著燭光看書。
門外薑能問道:“公子,時間不早了,現在歇息吧?”
薑澤隨口說道:“好。”
接著,便有一個丫鬟提著裝滿了熱水的木桶進了薑澤的書房,低頭跪在了薑澤腳邊。
薑澤看了她一眼,只看到她烏黑的辮子和那一截雪白的脖頸。
這幾天薑家被發賣了不少閑置的下人,下人中人人自危,有不少人都是從出生就開始在薑家當奴才的家生子,當然不願意離開國公府。
國公府困難只是暫時的,薑澤又是個能乾的,好日子在後頭。
沒領差事又不想走的下人便四處求爺爺告奶奶,這個丫鬟十五六歲,父母老實,她一直沒領上差事,這次被發賣的人員裡面本來也是有她的。
這個丫鬟的父母不知道走了什麽門路,居然求到了薑能跟前,薑能便跟他說了這事。
“一家子都是老實的不能再老實的人了。”薑能說道,“求公子開個恩,與其賣了她,倒不如把那幾個別有居心的給賣了。”
別有居心的人指的是薑澤身邊的幾個大丫鬟,見主母得不到好,心思十分的活泛,薑澤懶得理會她們,基本不回自己的院子睡,隻歇在書房,由薑能伺候。
薑能難得開口求他一次,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但發賣閑置的下人是祖母點頭的,他不好違逆了祖母的意思,便讓薑能給這個丫鬟找個事做。
於是薑能便安排這個丫鬟晚上給薑澤洗腳,原本是他來伺候薑澤洗漱的,只是他到底是個男子,做這些事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燭光下,丫鬟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輕柔的脫下了薑澤的鞋襪,恭敬的擺好,放到了一邊。
然而她把薑澤的腳放到木桶裡時,卻是一愣。
薑澤正在看書,眼睛都沒往她這裡瞟一下,溫和的說道:“嚇到你了吧?”
當年他回來後,薑能頭一次伺候他洗漱,一個大老爺們都被他腳上的那道猙獰的疤給嚇了一跳,何況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
小丫鬟卻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慌忙跪下來給薑澤磕頭,“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無妨。”薑澤將書翻過一頁,說道,“第一次見,害怕難免的。”
小丫鬟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將打濕的熱帕子敷到了薑澤的腳上,一邊洗腳,一邊怯生生的說道:“奴婢看到後才知道,跟原來以為的不一樣。”
“你以前也知道?”薑澤放下了書,問道。
小丫鬟點點頭,笑道:“早在您回來的那一年,下人裡頭都傳遍了,我也聽說了,這是秦夫人給您切開的口子吧?”
提起秦夫人,薑澤沉默了,又拿起了書。
“秦夫人膽子真大!”小丫鬟小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