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文的話語說完之後，雨果思緒千回百轉，在僅僅不到十五秒的時間裡迸發出無數想法，就好像宇宙大爆炸一般，刹那間將雨果的腦海填滿，以至於堵塞起來，但雨果此時卻沒有時間去思考更多東西了，他必須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才行，一次出色的表演要求他必須百分百投入。

  閉上眼睛做了兩次深呼吸，陷入黑暗之中的雨果隻覺得周圍完全安靜了下來，大腦裡那無數紛紛擾擾也全部都消失，只剩下阿蒙-戈斯這一個想法在腦海裡回蕩。雨果不斷對自己心理暗示“他們都不是人，他們都不是人，他們都是畜生，他們都是畜生……”

  史蒂文倒是一點都不著急，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雨果，右手大拇指在緩緩摩挲著啤酒杯的把手，他最近因為“辛德勒的名單”演員的事已經連續幾個晚上睡不著覺了，雖然目前劇組的籌備總算是進入了最後衝刺階段，但他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演員選擇錯誤，那麽整部作品也許在起跑線上就已經注定了失敗。而史蒂文不想要自己親手毀了“辛德勒的名單”。

  兩天之前，史蒂文經過了長達兩個月的掙扎之後終於做出了決定，放棄了名氣更大的沃倫-比蒂（Warren。Beatty）、凱文-科斯特納、梅爾-吉布森，選擇了此時還算是籍籍無名的連姆-尼森（Liam。Neeson）出演男主角奧斯卡-辛德勒。

  而對於男二號阿蒙-戈斯的演員選擇方面，史蒂文其實並不看好雨果的表現，因為雨果的形象太陽光了，並不適合反派角色。更何況，雨果最近一段時間的名聲實在說不上好，雖然史蒂文對所謂的大牌傳言根本就不在乎，但他還是不希望有雨果這樣一個吸引是非的演員進入劇組，這會減弱觀眾對電影本身的關注，這不是史蒂文希望出現的情況。

  嚴格說來，雨果從來就不是史蒂文候補名單中的一員。

  史蒂文目前倒是十分看好英國演員拉爾夫-費因斯，這位演員1991年才出演了第一部電影，但是“新呼嘯山莊（Wuhering。Heights）”裡的表演顯然十分具有說服力，即使和朱麗葉-比諾什（Juliette。Binoche）這樣影后級別的女演員演對手戲也好不遜色。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因為拉爾夫那種亦正亦邪的氣質，十分符合史蒂文對阿蒙這個角色的設想。但是拉爾夫的試鏡安排在了三天之後，史蒂文今天是在好友格林-希爾的盛情邀請下，實在難以拒絕，抱著“多一個機會也無妨”的心態，這才有了和雨果的碰面。

  史蒂文沒有打斷雨果的沉默，而是在想著，劇組的選角導演們已經前往波蘭兩周了，目前他們在那裡選拔臨時演員，劇中有台詞的角色多達一百二十六人，而其他群眾演員的需求則超過三萬人。出於對“辛德勒的名單”的尊重和敬佩，史蒂文要求電影裡所有兒童演員都必須是“辛德勒猶太人”的後代，而其他幸存者演員也都必須是信奉天主教的波蘭人，力求最真實也最貼切地還原那段歷史。

  史蒂文正在想著今天清晨選角導演和自己匯報的演員選拔情況，但就在這時，史蒂文隻覺得彷佛有人拿著一把槍頂住自己的脊背，那種毛骨悚然的驚恐讓他渾身上下的毛孔全部都是樹立了起來，這種感覺實在太糟糕了，就好像自己被一頭餓狼盯上了，死亡的恐懼悄無聲息傳來。

  史蒂文隻覺得自己手臂上的汗毛都樹立了起來，腦海裡所有的思緒都被打斷了，他猛地就抬起了眼睛，然後就撞入了一片清澈冰冷的海水裡，那是雨果的眸子。

  雨果的眸子是漂亮的琥珀色，而那雙眼睛更是充滿笑意和魅力的桃花眼，輕輕一笑就可以漾出讓人不由莞爾的陽光，但此時，那琥珀色卻染上了一層冰霜，就好像是漂浮著碎冰塊的北冰洋海面，一種直入骨髓的寒冷讓人不寒而栗。

  僅僅是一個眼神接觸，史蒂文就覺得自己大腦似乎被冰凍起來一般，讓他整個思緒都停止了運轉，彷佛被雨果那雙眼睛吸引著不斷往前進，明明心裡警鈴大作，“危險”的血紅色標志在腦海裡不斷閃爍，但注意力就好像失去了控制一般，一步一步地走向雨果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裡，然後看著那清澈不見底的汪洋，心底的恐懼鋪天蓋地就湧了上來。

  忽的，那雙眼睛微微眨了眨，眼底漾起了一點淺淺的笑容，那微抿著的唇瓣似乎扯了扯，一個微不可見的弧度在致命性感的嘴角閃現了一下，隨後就消失在了那張英俊到讓人窒息的臉龐裡。這一點點的笑容就好像是黑夜裡最閃耀的光芒一樣，刹那間將整個黑夜都照亮的光芒，讓人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雨果的整張臉龐。

  一頭凌亂的頭髮被手簡單地梳向了後面，草草整理出一個背頭的模樣，下巴的胡渣顯得邋遢而頹廢，但就是這樣略顯凌亂的造型，卻慵懶而性感得讓人挪不開眼睛，幾乎要讓人匍匐下來，膜拜著眼前宛若天神的男人。

  可這僅僅是一瞬間的錯覺，眨眼之後才發現，眼前根本不是天神，而是墮入黑暗的路西法，他身邊環繞著的星辰都化作點點光芒消失在了眸子裡，讓臣服的膝蓋根本沒有辦法站立起來，只能匍匐在前，瑟瑟發抖。

  史蒂文看著這雙眸子，隻覺得自己就像是屠宰場的牲口一般，雖然他沒有看到血淋淋的鍘刀，也沒有看到遍地的屍體，但卻可以感受到四面八方用來的危險，渾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在尖叫著危險，但他卻無法挪動自己分毫，哪怕是手指也不行。在這一秒鍾，他只能被動地仰望著眼前的男人，然後狼狽倉皇地想要逃跑，就連反抗的心思都無法滋生。

  只見雨果的眼睛輕輕眨了眨，所有的氣勢都被收斂了起來，那種憐憫和仁慈居高臨下地投射下來，這讓史蒂文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但不管是否是錯覺，史蒂文第一反應就是想要開口求饒，可他的喉嚨已經不知不覺乾澀到幾乎要著火了，所以愣是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在這一刻，這才是史蒂文所認識的雨果，那個陽光紳士明朗的少年，但卻又不是雨果，因為那轉瞬即逝的同情和軟弱不是雨果的堅強和堅韌，而是另外一個雨果，相似的雙胞胎一般。可即使如此，這個憐憫的眼神還是讓史蒂夫得到了喘息的空間，眼神深深地烙印在史蒂文的腦海裡，讓他終於可以自由地呼吸了，冰凍的大腦也舒緩了下來，就連豎立起來的汗毛都彷佛察覺到了危險解除，稍微放松了下來。

  可是下一秒，這種短暫的休息又消失了，那汪琥珀色刹那間變得冰冷，就好像北冰洋的海面被厚厚的冰層所覆蓋，就連海水都看不到了。史蒂文的腦海裡只剩下一個想法：我要死了！他想要站起來轉身逃跑，但卻發現自己的雙腳根本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只能軟弱而膽怯地坐在原地，努力保持著自己脊背的挺直，而不要軟做一團。

  史蒂文覺得自己就快要無法呼吸了，剛剛才得到了放松，可換氣都還沒有完成就被驚嚇到了，一口氣就卡在了喉嚨裡，憋得臉色刹那間難看了起來，然後史蒂文就看到了雨果嘴角徐徐勾勒起一個弧度，就好像是“沉默的羔羊”裡準備開始進餐的漢尼拔博士一樣，而自己就是這頓餐點。恍惚之間，史蒂文甚至可以看到雨果嘴角緩緩流淌的血滴！

  “咳咳！咳咳！”史蒂文終於再也忍不住，他開始劇烈的咳嗽，試圖把胸腔裡的那一口氣放緩過來，恐慌之中，他再次抬起眼睛，卻發現雨果也終於放松了下來，這讓他緊繃的肌肉終於徹底放松下來，但是心跳卻彷佛失去控制一般開始瘋狂跳躍，隨時都有可能從口腔裡直接蹦出來。

  雨果此時不得不閉上眼睛，一下接著一下地深呼吸，他的大腦也彷佛缺氧了一般。剛才的表演其實前後就不到十五秒鍾而已，但卻消耗了雨果所有的精力，這種瞬間爆發出來的強烈情感，就好像一個茶杯突然有一桶水倒了下來，不僅大部分水都滿溢了出來，更是讓茶杯陷入了分崩離析的危機之中。

  這種爆發的感覺是雨果前所未有的嘗試，也是他觀看過凱瑟琳-赫本表演之後進行的一個大膽嘗試，但由於雨果根本把握不好尺度，所以顯得有些用力過猛，以至於大腦一片空虛，即使閉上眼睛之後都可以感受得到無數金星在眼前繞。那種情感刹那間宣泄的感覺讓雨果胸腔也立刻顯露了窒息狀態，大腦更是一片黑暗，所以他才不得不閉上眼睛不斷深呼吸。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真是太爽了！

  那種酣暢淋漓的宣泄感、突如其來的爆發感、身臨其境的投入感，讓雨果徹徹底底切換了模式，從“雨果-蘭開斯特”進入“阿蒙-戈斯”狀態，這種神乎其技的體驗，讓雨果的心底抑製不住興奮開始瘋狂大喊。

  原來，表演也可以如此爽快，表演也可以如此瘋狂，表演也可以如此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