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老皇帝的臉色有所緩和,聲音卻是森冷,“狗急跳牆,他想要借此機會,將朕安插進去的細作一一除去,他以為這樣,朕就再也無法知道他的動靜了麽?”
他安插進去的細作,蘇丞相那個老狐狸,是永遠也不可能猜出,他是誰……
福公公低著頭,保持沉默。
……
…………
蔓延的萬裡白雲,忽然像被打翻的墨汁染了般,驟然壓了下來,眨眼間,陰雨砸落地面,敲的花枝搖曳。
室內,熏香嫋嫋,斜倚在軟榻之上的,少年的身影,隱約可見豐。
少年寬大的衣袍,張揚的鋪在軟榻之上,三千墨發隨意披散,紅衣黑發,如此相襯。
他那一雙深邃如海的眼眸,微微的闔著,如玉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擊著軟榻,不知在想些什麽事情……
有青衣男子疾步踏入室內,見著少年便立即低首行禮。
語氣恭敬,姿態謙卑。
“屬下參加主子。”
榻上的少年依舊半閉著眼眸,“有消息了?”
青衣男子道:“回主子的話,宮中傳來消息,丞相府昨夜有刺客入侵,乃是一場虛驚。
對於昨夜的事情,蘇丞相只是解釋說,是相府下人沒有規矩,偷懶時被旁人發現,故而扯出來,掩蓋自己偷懶的真相。
刺客一事,乃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少年細長的睫毛輕輕動了動,問道:“他有什麽樣的反應?”
少年口中講的‘他’,自是老皇帝無疑。
青衣男子道:“皇上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寬慰蘇丞相,讓他多加管束相府的下人,僅此而已。”
唇角露出一絲冷笑,少年的雙眸緩緩睜開,深邃而冰冷。
“果然,他真的是,越發的不中用了……”少年微微起了身子,神色淡漠。
他還以為,老皇帝會趁此機會,以保護一國丞相之名為由,遣派一些人手,貼身保護蘇丞相。
其中將自己的細作安插進相府,時刻監視著蘇丞相的一舉一動。
卻誰料,老皇帝只是幾句算得上是敷衍的言語,便將此事揭了過去……
“主子……”青衣男子雖面無表情,可語調卻是升揚。
“這或許不是皇上的錯,蘇丞相素來奸詐,此次的事情,他定然是料想到皇上會作何反應,故而事前已做好準備,自圓其說,自是不在話下。”
“千易,”軟榻之上的少年,涼涼的喚了青衣男子的名,“你不必替他說好話,若是本王,便會趁機安排人手,打入相府內部。
讓他們,成為本王的眼睛,盯著本王敵人的言行舉止,而不是幾句話語敷衍了事,做對自己毫無益處的事情……”
千易緘默半晌,卻是開口,問道:“除卻答應過皇上的三個任務之外,主子不是說,主子不會幫皇上做任何事情麽?”
既然說過不會幫老皇帝做別的事情,昨夜那有目的的擊暈相府下人,卻又是為何……
對付蘇丞相,便是削弱相權,可以加強皇權,以保證皇權至高無上的特殊地位,這難道,不是在幫助老皇帝做事麽……?
幫他?
幫老皇帝?
凝著千易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君寒忽然笑出聲來。
笑話,一個手上沾滿了他最至親,最熟悉的親人夥伴的鮮血,一個冷血無情的劊子手,值得他幫助?!
這個答案,根本就不必他多言,旁人一想便知。
他會對相府中人動手,不過是想試探一下,這位內斂不多言的丞相大人,隱藏的到底有多深……
因為,當蘇丞相的嫡子一步一步強大起來,皇室中人最想除去的,便是丞相一家。
屆時,他的最後一個任務,極有可能,就是除掉蘇丞相。
昨夜的試探,只不過是,他在未雨綢繆罷了……
而一個不算試探的試探,卻宛若清水滴入湖中,雖不見可以掀起多大的風浪
,可最終,還是掀起過一片漣漪。
蘇丞相四兩撥千斤的功夫不錯,兩句三句,就把老皇帝忽悠了。
自然,蘇丞相將老皇帝忽悠了這個想法,只有七王爺君寒有,旁人……可不敢有此腹議。
收回思緒,君寒道:“本王,不想再聽見你為他說話,本王與他,從未有過父子之情,若真要找出本王與他的關系,便只有仇家合適,你,明白了麽?”
主子執念太深,對老皇帝的恨意太濃……
千易斂眸,應道:“屬下明白了,屬下謹遵主子教誨。”
唇角的笑緩緩斂起,君寒慢條斯理的起身,千易抬起眼眸,望著君寒道:
“主子,東西屬下已遣人暗中遞送給那人了,大抵今日午時,楊詹事的事情,就可告一段落。”
君寒淡淡的應了一聲,突然問起蘇子淺來,“昨夜,蘇子淺真的爬牆了?”
千易道:“回主子話,蘇城主昨夜……的確是爬牆了。”
原來……
蘇子淺,是真的不會武藝……
丞相府高牆之上的百年大叔,可不易爬行,且爬上樹乾之後,身子需得曲著,小心翼翼的往相府高牆上爬去,才能夠不讓自己自樹上掉落。
如果蘇子淺有武藝的話,他又何必如此的麻煩,不過是一躍之間的事情……
可最終……
一個既不會馬術,亦不會武藝的人,在昨日上演的好戲中,蘇子淺他,到底是用了什麽法子,將那馬匹,引至楊缺岢那家院子的……
這是,在全局中,他最想不明白的一處……
剛斂起的笑意,重新展現在唇角,凝著嫋嫋升起的熏香,君寒的眸光,漸漸變得幽深暗晦。
……
…………
當日下午,楊詹事楊缺岢,因對十二皇子行不軌之事,被大理寺審處。
審處的結果是,來年秋後處斬。
但,在大理寺卿還沒有真正的將此事昭告天下時,柔貴妃遣人送來了一份狀書。
裡面的內容,皆是楊缺岢如何逼迫百姓,要他們嬉笑應承,如何威脅朝中品級較低的官員,承歡身下……
楊缺岢自官拜三品以來,仗著自己的權力,以及自己身後的勢力,一直為非作歹,強行逼迫旁人與他歡‐好。
由著……他的喜好是男子,但卻並非所有的男子,都與楊缺岢有著同樣的嗜好。
因而,那些男子被楊缺岢壓迫之後,受到的心靈創傷,要比普通人大上好多。
他們……有的抑鬱而亡,有些則是當場不依,為了清白自尊,選擇了投河上吊服毒,等一切死法。
之於楊缺岢所犯案件,多達三十六件,其中逼死人的案件共有十七例。
這份狀書,遞送到大理寺後,掀起了一陣熱議。
尤其是,在確認罪名符實之後,在場的每個人,看楊缺岢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那是一種,赤‐裸裸的厭惡,憎恨的眼神。
介於楊缺岢的事情太過惡劣,大理寺卿在稟明老皇帝之後。老皇帝龍顏大怒,拍案而起,要大理寺卿,將楊缺岢這等十惡不赦的罪人,立即處以極刑,以攝天下,以告慰那些無辜者!
當日,楊缺岢,慘死刑場。
得此消息,綠若的唇角是壓抑不住的翹起,雖然……她的心中,一直在告念:
善哉,善哉……
她自屋外端了杯茶水進來,置在蘇子淺的書案上。
“公子,今日,那個楊詹事的刑罰――”
蘇子淺自書中抬首,綠若笑容滿面,“公子果真是料事如神,因著有了公子送給柔貴妃的那份狀書,那位楊詹事,已經被處以極行了!”
蘇子淺略微一怔,“你說什麽?”
綠若再道:“公子,那個楊詹事,被處以極行了……”
“不是這一句,上一句。”
“額……因
為有著公子送給柔貴妃的狀書,所以,那位楊詹事才被處以極行了。”
綠若回想著,她看著蘇子淺,不解道:“公子,怎麽了,有哪裡不對勁麽?”
蘇子淺凝視著綠若,“那份狀書,尚還在我的手中。”
“什麽?!”綠若美眸睜大,“那交與大理寺的那份狀書,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