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碧葉一溜小跑過來,小聲說道:“三公主下山了去了。”
“什麽?不是明天才走麽?”軒轅辰風跳起來,愕然問。
“她從這裡回去,直接就下山去了。”
碧葉話未說完,軒轅辰風已經風一樣卷向了出寨的路。雲雪裳抬起頭來,微擰了一下眉,看向了他遠去的背影。
“小姐,不舒服麽?”碧葉發現了她擰眉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問道。
“什麽是三公主?”雲雪裳斜著眼睛看向了她,碧葉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是大個子的老婆。戒”
“老婆……”
雲雪裳的眉擰得更緊了,她喃喃地念著這個詞,突然就跳起來,追向了軒轅辰風。
“小姐,你去哪裡?”碧葉連忙追上來,大聲問道。
可是雲雪裳跑得那樣快,像一陣清風,像一隻小鹿,飛快地穿過那片小山坡,跑向了林間小道,小石子劃破了她的腳底,她痛得跳了起來,可是,隻停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追去。
前面,有成片的美人松,伸展著翠綠的針葉,一根根地染滿了陽光的芬芳。她鑽進了林子,踩過了地上厚厚的松針,枝葉劃開了她頭上綁的絲帶,長發肆意散落下來,七彩的羽裙飄揚著。
軼江月坐在樹上,唇角含笑,看著她奔跑的樣子。
是他安排的,讓三公主帶走軒轅辰風,待他走了,一切就會平靜下來,他會讓雲雪裳隻記得他,隻依賴他。
雲雪裳哪裡跑得過軒轅辰風那陣颶風?他急於去攔著三公主,一會兒功夫便跑得無影無蹤了。雲雪裳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四處都是樹,大片的陰影投下來,陽光也照亮不了她的眼睛。
蘇醒之後,她第一回感覺到害怕。
“喂,你回來。”
她怯怯地喊了一聲,聲音被密密的松針攔住,弱弱地傳回了她自己的耳中。她垂下了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指尖。
突然,一雙手從她的背後穿來,抱住了她的腰,她騰空而起,隻聞得風聲呼呼,人落在了高高的樹巔之上。
這是林中最高的一棵大樹,可以看到整片山寨,還可以看到那條蜿蜒而下像條靈活的小龍的山間之道。
她看到,鬱鬱蔥蔥的樹林裡,有一個一個的小木屋散落,穿著獸皮短衣褲的人們正在勞作,湖水清瀅瀅地撲打著湖邊的小石子,漂亮的姑娘們蹲在那裡捶打著衣服,幾隻雪白的小鵝浮在碧水之上,毛茸茸的小狼從林子中間跑過……她看到,軒轅辰風追上了那位姑娘,抱住了她,還把臉往那位姑娘的臉上蹭,他們兩個滾到了地上,緊緊地糾纏著,用嘴咬著對方,就像那幾隻小狼一樣。
“他們是夫妻,就像我們兩個是夫妻一樣。”軼江月輕輕地攬著她的腰,在她耳畔柔聲說道。
“夫妻。”
她眯了一下眼睛,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好熟悉,腦中隱隱的,有些片斷在閃爍,似乎有張陌生的面孔在朝自己笑,他說:我們是夫妻,這就是夫妻之間要做的事!
那是誰呢?再想認真想,那面孔卻又在腦海裡消失不見,怎麽也不再出現!喟歎一聲,扶著樹枝小心地坐下去,歪著頭,看著遠處的山脈。彩色的小雀啾鳴著從她眼前掠過,翅膀扇過一陣涼風。
“小鳥。”
軼江月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低聲說道。
雲雪裳沒有應聲,只是怔怔地看著那遠飛的一抹彩色,面上,淡淡地浮上一層憂鬱。軼江月有些不安起來,她蘇醒之後,一直是開開心心的,極愛笑,今兒是第一回看到她有這樣的表情!
他又懊惱起來,若那天沒有出這樣的岔子,自己第一個出現在她的眼眸裡,一切都不會這樣別扭。
往那個方向看過去,臉上,冰涼的殘酷浮現,他看到,軒轅辰風和三公主一左一右地轉了身,各自走開!三公主居然沒能帶走軒轅辰風!
“大個子回來了。”
雲雪裳眼中一亮,頓時有了光彩,忘了在樹上,就那樣一站……七彩的羽裙,像花瓣一樣綻放。
青影一閃,軼江月躍下,抱住了她,在空中翻了個身,帶著她緩緩地落在了地上。
雲雪裳眼中的光芒益加明亮了,她拉住了軼江月的手,仰頭看著高高的大樹,大聲說道:“再來,再來!”
軼江月心中一動,低頭看向了她拉著自己的小手,手冰涼,用力地拉著他的大手,她終是要注意自己了麽?
“好,再來。”
他朗聲大笑起來,抱著她就往上躍去,腳尖蹬在樹乾上,又躍向另一棵樹的頂端,樹枝彎下又彈起,把二人遠遠彈出。
咯咯……
她清脆的笑聲在林間潑灑著,像一把清脆的銀鈴鐺,青衣彩影,雙雙,從樹間躍過。初始,她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後來,她伸開了雙手,任他摟著她的腰,往後仰著脖子,長發飄舞,享受飛翔時的夢幻感覺。
軼江月想時
間停下來,就停在此刻,看她千嬌百媚的笑。
“軼江月,你放她下來。”
軒轅辰風的怒斥聲從樹下傳來,軼江月還未出聲,雲雪裳已經推開了他,撲向了軒轅辰風,她是從空中撲下去的,軒轅辰風連忙飛身起來,穩穩地接住了她。
“老婆。”雲雪裳眼兒彎彎,大聲喚道:“我記得你的名字,你是老婆。”
軒轅辰風怔了怔,還沒弄明白她的意思,她已經一把抓住他滿是汗的大手,笑了起來。
腳步,踩過松針,沙沙的聲響過後,軼江月面上的表情又冷酷了起來,她給予他的笑容,在軒轅辰風到來的那一刻又收了回去,她的世界始終只有軒轅辰風。他靜靜地轉身,往林子外面走去。
“嫂嫂,以後不要和他單獨在一起,他是壞人,記住了嗎?”
軒轅辰風看著雲雪裳,悶聲悶氣地說道。
“他會飛。”
雲雪裳突然冒出了一句,軒轅辰風有些不解起來,從林子走到這裡,起碼有半盞茶的功夫,她居然還記得軼江月會飛的事。
是不是,有些事,還頑強地停留在她的記憶裡,比如打架,比如飛……
山林裡的夜晚來得早,剛剛還是夕陽余輝滿天,轉身,暮靄已經籠罩天地。雲雪裳住的地方,是一間小木屋,離軼江月的木屋不遠。
軒轅辰風就手持他的長刀,守在她的門口。
半個多月了,刮風下雨,他都坐在這裡,不許任何人,尤其是軼江月進入這道門。
“大法師,王爺太倔強了,怎麽辦?”
碧葉給軼江月端上了洗腳水,柔柔地說道。
“怎麽又是你做這些事?碧葉,你現在是我們牧依的公主!”
“在大法師這裡,我只是碧葉。”碧葉蹲下去,執意為他脫去了長靴,捧起了他的腳放進了水中,微燙的水包裹住了他的雙腳,碧葉柔軟的手按在他的腳底,他愜意地眯上了眼睛。
“大法師,和小姐的婚禮辦了吧,我明日便向牧依子民們宣布這個消息。”
良久,軼江月才低低地說道:“謝謝。”
“你高興就好了,這些年來,你只有在她面前才笑得出來。”
兩顆晶瑩落在水盆裡,融入水中,碧葉的聲音越發低柔了。輕輕的,幾乎不可聞的歎息聲,從她的頭頂飄來。
用乾淨的布帕為他擦幹了腳,碧葉端起了水轉身往外走去,到了門口,軼江月才低聲說道:“碧葉,如果你想離開,便走吧。”
碧葉轉過身來,柔和的目光落在軼江月的臉上,她微笑起來,小聲說:“大法師在哪裡,碧葉就在哪裡,碧葉說過,要一輩子服侍大法師。”
軼江月垂下了眼簾,又掩去了眼中真實的情緒,碧葉的心裡微微有些失落,可也只是一瞬間,她便又溫柔地微笑起來,拉開門走出去,又輕輕地合上了門。
倒水聲,吩咐門口的婢女服侍好他的聲音,腳步遠去的聲音……終於安靜下來了!
軒轅辰風靠在雲雪裳的房門上,看向了碧葉。她和軼江月的關系有些奇怪,她不是牧依公主麽,為何在什麽都聽軼江月的?
算了,不管她們的破事,都天黑了,倩倩不知道走到哪裡了,她一個人下山,會不會有危險?她正傷心難過吧?她說讓自己和她一起走,說那句話的時候,她眼中充滿了期待,對她那樣的女孩子來說,主動說出那樣的話,一定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可是他卻拒絕了她,甚至不敢親眼看她離開!
果真,無奈地辜負一個人,是如此痛苦!
嗚嗚咽咽的,葉笛的聲音傳來,像女子傷心的哭泣……
月兒也傷心了,灑下幾滴淚來,滴打在屋頂之上,劈哩叭啦的,突然間就大了起來。
幾聲狼嘯,突然炸破靜寂夜空,震得軒轅辰風心中一抖,不好的預感頓時在心裡擴散開來。
果真,沒多久,外面就喧囂起來,有人在大喊著:是三公主的信號,她遇到猛獸了!
軒轅辰風想到了來時路上遭遇的狼群,倩倩一個人不是對手!他跳起來,提著刀就往外衝去。
雨已經大了,淋得他混身透濕,看不清路,路又泥濘。一路疾奔,渾身的力量都用到了雙腳之上,腳底踩著風,大聲呼喚她的名字,可是,只有回聲和著雨聲回應著他的狂呼。
眼前已經一片漆黑了,無星無月,隻聞得狼聲嘯嘯起,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只知道心裡的不安已經擴漲到一種無以複加的地方,就快漲破他的胸膛。
一個黑影出現在前面,腥臭衝進鼻中!
“倩倩!”
他試探著叫著,慢慢舉起了長刀。
低咽聲衝過來,是狼!他凝神,眼前一雙雙綠瑩瑩的眼睛亮起來,他闖進了狼群之中!
“死畜牲,是你們傷了我的倩倩嗎?”
他怒吼著,揮刀就砍向了那雙雙綠眼睛,狼
群咆哮著也撲向了他,刀起刀落,腥臭而滾燙的血噴在他的身上,臉上,手上,尖銳刺破了他的手臂和大腿,是狼身上綁著的利刃,他殺紅了眼睛,一味揮刀亂砍。
狼越來越多,被這血腥味刺激著,一批批地衝向了他,饒他再大的力氣,再好的功夫,也經不起狼群這樣輪番轟炸,頭腦漸漸清醒,他突然明白過來,這些狼是在消耗他的體力!
可是,他不能後退,下山的路只有這一條,他得衝過去找倩倩!他害怕倩倩也遇到了這些可怕的狼群!
躍起,從狼群頭頂躍走,埋頭往前猛衝。
狼群窮追不舍!他突然轉了身,又衝向了那些狼獸!
一雙小手,抄起了他的雙腋,用力,帶著他一起往上躍去。是他的倩倩!
“呆子,你怎麽不跑?”
三公主坐在枝頭,幽幽地問道。
她本不想出聲,讓他殺累了便回去,可是他卻不像來時遇到狼群時逃跑,而是迎頭衝上,就像剛才,明明他已經衝出了狼群,可又轉身撲了回去。
“你沒事麽,我摸摸!”
軒轅辰風本是想說我瞧瞧的,可是黑燈瞎火的,張開了嘴,也看不到裡面白白的牙,話到嘴邊就成了我摸摸,一面說,果真手就在她的身上胡亂摸開來。
“你作什麽?”
三公主扒開他的手,惱怒地說道。
“對不起,我急了,你有沒有受傷?”
軒轅辰風反應過來,聲音嗡嗡的。
“你為什麽不逃?”
三公主扭過臉,依然冷冰冰的。
“我為什麽要逃?”
軒轅辰風奇怪地反問道。
呆子!三公主皺了皺眉,頭一回耐下心來,完整地把意思表達完整:
“你剛剛明明衝出去了,為什麽又往回跑?”
“哦,你說這個哦,我以為你在前面,我怕把狼引到你那裡去,不如殺光了算了。”
三公主心中一暖,還是為了自己呢!
“笨蛋!”
“你有沒有受傷?”軒轅辰風抱住了她,又問道。
三公主沒有掙扎,也伸出了手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輕輕地說道:“呆子,你喜歡雲雪裳麽?”
“你怎麽和她一樣,問這樣的傻話?”軒轅辰風濃眉一挑,反問道。
“還有誰問過?”三公主也是一楞。
“雲雪裳啊,你們真笨,她是嫂嫂,我怎麽可能喜歡她?我只是喜歡和她在一起玩而已,她生氣抓狂的樣子很好玩的,你以後就知道了。”
可是,不知道是誰笨!三公主有些哭笑不得起來。
“不過,我以前答應過她,如果三哥不在了我得照顧她,你看到了她現在病得厲害,我不能離開她……倩倩我也舍不得你走,她是嫂嫂,要麽,她做大,你做小好不好?”
軒轅辰風猶豫了半天,終於把這些天心裡一直想的事說了出來:“你放心,我不會親她,也不會和她睡在一起,我只和你
睡。”
三公主想罵他,可是又不知道怎麽罵才好。宮裡人都說她一根筋,說她古怪,她覺得這呆子才是一根筋,是古怪的人!你說他老實,他又能時時逗得你笑,你說他狡滑,他又一根腸子通到底,完全不知道變通。
“你生氣?要不,要不你做大,她做小……反正她什麽也不記得。”軒轅辰風見她不說話,連忙又小心地說道。
三公主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她怎麽對這樣一個呆子動了情呢?可是,她又何嘗不是喜歡他這種真性情?他對朋友如此真,對承諾一定要做到,俠肝義膽的,也正是吸引她的地方啊!
“笨蛋,不一定要娶她呀。”
“什麽?”
“我可以認她做姐姐。”
“什麽?”
“哎,你好蠢!抱我!”
她偏過腦袋,偎在他的身上,他粗重的呼吸響起來,手環過了她的肩膀,把她拉進了懷裡。
別的情人,靠在一起看月亮,她和他,兩回都是靠在樹上看狼群,算不算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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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雪裳一大早起來,打開門,每天出現在眼前的大個子並不在,便又慌了起來。她大聲喊著:
“老婆,老婆去哪裡了?”婢女們連忙跑過來,小聲說道:
“小姐,王爺昨兒晚上去追三公主了,現在還沒回來,小姐要不要用早飯?”
“什麽是三公主?去,你們把老婆找來。”雲雪裳握起拳來,用力地垂打起門來。
“小姐,老婆去給你端早飯了,很快就來了。”碧葉匆匆地跑過來,柔聲說道。
雲雪裳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自然,她是記不住這些人的,這一刻出現,只要離開她的視線,轉眼就
會忘記。
“小姐,我做了新衣裳,你試試好不好?”
碧葉托起了手裡的暫新的七彩裙,笑眯眯地說道。
她手巧,在宮中時,雲雪裳很多裙上的紋飾都是她繡的,這條長裙是她精心為她繡的新嫁衣,用七彩孔雀羽攆為線,在陽光上,每一根細羽都有奪目的美。
失了憶,愛美的天性還在。
雲雪裳立刻就開心起來,接過了彩衣轉身進了屋,碧葉跟進來,服侍她換上了衣裙,為她梳好了秀發,將一枚七彩的寶石細鏈佩在她的額前。
“小姐真漂亮。”碧葉讚歎著,這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新娘子了,勝過她進宮的那天。
“我要給老婆去看。”
雲雪裳轉身就往外跑去,遠遠的,只見許多人抬著大大小小的箱子往這邊走來,個個都滿臉堆笑。
“公主好,小姐好。”
眾人給二人請了安,便放下了手裡的東西,開始忙活布置了起來。一些人走進了三公主的屋子,掛起了大紅的綢花,有人在屋簷下面懸起了彩球,還有人在掛彩色的小鈴鐺。
“她們幹什麽?”
“我們要給王爺和三公主舉行一個正式的儀式。”
碧葉柔柔地笑著,看向了軼江月的房間,一個侍女捧著一隻漆盤走了進去,漆盤上是一件泛著柔光的石青色新衣,是她為他做的喜袍,他一向愛青色,便讓這青色陪伴他最渴望到來的一個夜晚吧。
今晚其實是讓軼江月和雲雪裳成親!
軒轅辰風重重的腳步聲傳過來,他拉著三公主匆匆走近,訝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大聲問道:“你們幹什麽?”
“王爺,三公主好歹是金枝玉葉,大法師要為你們舉行一次正式的儀式,你們就在今晚正式結為夫妻吧。”碧葉走過去,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