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猛地就瞪大了,他為何要發這樣惡毒的誓言,她哆嗦著,抽出手來又去掩他的嘴:“不許你說,你閉嘴。”
“讓我說完,永墮畜牲道,並且生生世世,永遠不得見日月……”
“你閉嘴啊!”她慌了,這誓言來得如此突然,突然就撞進了她的心裡,讓她的不安猛地擴散開來,她經歷過了一回他的“死”,那種痛得讓她恨不能同時死去的感覺,她絕對不想再經歷一次留。
她不知道,這些日子她的落幕看在安陽煜的眼中,也讓他心痛極了,他隻想著,她既然是這種喜歡糊塗的性子,就讓她少操心,什麽事他自己解決就是了。可是事情卻越來越多,越來越複雜,超過了他的想像,他有些急,似乎不能立時給她安穩的一切,便對不住她的等待,見她和宣璃用白鴿聯系,又想著她為宣璃作的那曲子,每夜裡抱著她,都覺得不真實起不,心裡如火焚一般地灼痛著。
他怕的,是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怕她還計較著他之前的壞,在現在的好上也打了折扣。
“阿煜,阿煜,我不許你再說……”
她喚著他的名字,從來沒有這樣喚過他的名字,就在水裡,跳起來,雙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唇凶猛地咬了上去,咬住了他薄薄的唇,拚命地,用自己的唇堵住那讓她心慌意亂的誓言。
他終於閉嘴了,緊緊地攬著她的腰。
聽著她的兩聲呼喚,他突然間就覺得一身輕松了,他緊緊地托著她的身體,就在這水裡,爭切地尋找著她的溫暖藩。
“下一世,下下世,小貓兒……”他低喃著,用力地衝進了她柔軟的領地。
“都只有你,只有你才這麽撓心撓肺的讓我不安心。”
糾纏著的身體在水面上飛濺起無數晶瑩的水花兒來,她的身子用力地往後仰去,這種極致的快樂讓她緊緊繃著,腰肢卻不遠離他分毫。
他的身體,就像一株茁壯的楊樹,生機勃勃地挺拔著,她又如柔軟的藤蔓一般,纏繞在這挺拔的樹上,明與暗,兩種顏色相輝映著。
既相愛,便信任。
若有往事,便讓它散去,隻記今朝。
人世間,永遠都是幾人歡喜幾人憂,相愛的,緊相纏,不愛的,卻只能倚窗淚自流。只是,誰也沒有想到,一切,都不是他們想像中的那樣。
早間,天龍宮來了幾位客人。
瘦瘦的老劉掌櫃,還有小七小八兩個夥計,以及一隻裝著毛絨絨的小貓兒的籠子。這小貓兒通體純白,可是兩隻尖尖的耳朵和一隻眼睛周圍卻是黑色的,瞧上去可愛極了。
安陽煜說過,要賠她一隻小饅頭的,這籠子裡的小家夥,才足月,可是已經顯出了調皮的本性,不停地把爪子伸出籠子來,撓著雲雪裳垂在地上的緋色長裙。
“大掌櫃,這可是門主從涅羅國尋來的呢,叫做金吉拉貓。”
老劉掌櫃笑呵呵地,也蹲到了她的身邊,把一塊做好的貓糧遞給了雲雪裳,她掰碎了,擱在手心裡,然後打開了籠子,小東西一下子就竄了出來,粉粉濕濕的小舌頭飛快地在她的手心裡舔了起來。
仔細想了想,這好像是他第一回給自己送東西。
那小東西在她的手心裡弄得癢極了,雲雪裳一抿唇,咯咯輕笑了起來。
“門主這回子大慶,要舉行千叟宴,邀請各地一千名七十以上年紀的老人家進宮,與君同樂,大掌櫃可知此事?”
老劉掌櫃沉吟了一下,小聲問道,雖然現在隻為安陽煜和雲雪裳打理錢莊,江湖中事一律不過問,可是,他久走江湖,依著習慣,他已經嗅出了其中不同尋常的味道。宮中陡然進上這麽多陌生人,可能保證安全?
“他說了一下,我沒細問。”
雲雪裳自是知道其中利害,但是他做事,向來不喜歡和她說清裡面緣由,隻管告訴她:我要做什麽事……開始了,結束了……可是,他既已向她許了誓,她便隻跟著他往前走就是了。
“掌櫃的,還有這個,這是前些日子有個女人去錢莊,說有機會送給你的,還說,讓掌櫃的不論遇到什麽事,跟著良心走便是,說她的恩報完了,不會再回來了。”
小六又拿出了一隻小包袱來,展開來,裡面兩塊繡帕,一套小孩子的衣裳,繡工精致,針腳細密,她怔了一下,看這繡工,似是碧葉的,莫非碧葉回京了了?她又為何說恩報完了?
窗台上,鴿子咕咕叫了幾聲,小貓立刻來了興趣,丟開了吃食,便往窗台邊跑去,太小了,它躍不上那高高的椅子,隻管在下面用爪子撓著椅子腿兒。
雲雪裳快步過去,解開了哨兒取出信來,不是宣璃的字,卻是鐵軼寫的,說是碧葉在她出逃的那天晚上也不見了,有人看她往大越方向逃來。
雲雪裳看著鐵軼的字心裡咯噔一沉,莫非宣璃連寫字的力氣也沒有了?自己傳過去的方子沒有用麽?還是那藥方不對,出了什麽岔子?
心懸了
半天,終是放松不了,連小貓也引不起她的興趣來了,意興闌珊地送走了掌櫃和兩個夥計,便怔怔地站在窗前,看著赤月的方向。風拂在風鈴之上,叮叮當當的一片脆響,小貓兒跳來跳去的,在屋裡玩得不亦樂乎。
“小貓。”
東歌小王子的聲音響了起來,接著,小小的身影便衝了過去,抱起了小貓。這幾日,小家夥越發不愛往雲菲霜那裡去了,成天裡在這裡鬧騰,拉著她練劍啊,寫字啊……天龍宮裡成天雞飛狗跳的,還有小宮女被他欺負得哭的,居然硬是將她心裡的孤獨感鬧走了一些。
“母后娘娘,你哪裡來的小貓。”
“你父王送的。”
雲雪裳坐下來,看著小小的孩子,四歲的她,從未過過一天像他這般開心的日子,也造就了她喜歡裝糊塗的性格,她一直以為,裝成看不到聽不到,那事情就和沒發生一樣。
“它叫什麽?”
東歌抱著小貓跑過來,依在她的腿邊,笑著問道。
“嗯,你給它取個名字吧。”雲雪裳伸出手指,輕撫著小貓柔軟的皮毛,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小饅頭來。
“叫豆沙包吧,你看它,這麽胖。”
一瞬間,雲雪裳幾乎有種錯覺,以為東歌是自己的兒子呢,怎麽會和自己一般呢?愛用這吃食給貓兒取名!
“很好。”她輕笑起來,捧著東歌的臉看著。趙禦醫前天給她診脈,說她久不育,是因為誤食了藥物的緣故,什麽叫誤食?想來便是軼江月說的,別人給她下的藥吧?
若不然,他那樣努力,哪裡會懷不上?
“看你那得意的樣子,算了,我告訴你吧,是父王讓我說叫它豆沙包的。”安陽東歌扁了扁嘴,不屑地說道:“我不要娶你的女兒做媳婦了,你真難哄,還要買貓兒送你,他怎不送我一隻?你都是大人了呢,還要別人哄你,真不害臊!”
“臭小子!”雲雪裳好笑地戳他的腦門。
安陽東歌的話,遠不像個四五歲的孩童,什麽樣的經歷讓他如此機靈老成,還是遺傳於他那老成的母親?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
“娘娘,陪我去玩吧,這裡好無聊。”
安陽東歌丟開了豆沙包,橡皮糖一樣,扭著雲雪裳不肯放手,生拉硬拽地出了天龍宮,往那湖邊跑去。
湖中有蓮,此時,正是蓮葉連連的時節,那碧綠接天蔽日地闖進了眼中,雲雪裳的心情也因為這綠色而好多了。
她許久沒來這湖邊了,不想這裡有這樣美的光景。
安陽東歌逼著小太監們搖來了一艘小舟,不顧反對,硬拉著雲雪裳往舟上去,雲雪裳是怕了這小霸王了,他對她並不排斥,也無惡意,在她面前也甚少提及崔夢兒,只是粘著她玩,漸漸的雲雪裳也喜歡上他來,此時見他纏得緊,又覺得有侍衛跟著,便索性陪他上了小舟,讓太監們劃著,慢慢往那蓮葉深處行去了。
陽光落在蓮葉上,蓮上水珠晶瑩,東歌不時用小手舀起水來往小舟裡裝,大聲唱著不成調的山歌,雲雪裳聽出來了,這是南方的山歌兒,崔夢說她是帶著東歌隱於北方寒地的,東歌怎麽會唱南方的山歌呢?
東歌大吼大叫了一會兒,隻覺得無趣,又纏著雲雪裳跟他一起吼……
雲雪裳哭笑不得,可是她知道若不依他,這小子立馬會使出他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功來,哭叫得滿宮都知道她又“虐
待”了她。她倒不怕背黑鍋,只是這耳朵受不起這折磨。
“小媳婦呀小媳婦……你的臉蛋像地瓜呀……”
他站直了身子,叉腰,吼出了第一句。
太監和侍衛們立刻笑得嘴都抽筋起來,雲雪裳哪裡唱得出來,隻管捂著肚子笑去了。
這真的是那個第一回看到她時滿眼含怯,膽小的念陽麽?笑了半天,她一把他摟進了懷裡,揉著他的腦袋說道:“你這個小魔頭,我才不唱呢。”
東歌覺得有趣,見她不受威脅,便轉向了那幾名侍衛,擺出了皇子的駕勢來,逼著侍衛們一起吼唱起來。聲音太大,岸上的奴才們都停了手中的活兒,看向了這邊,笑成了一片。
林蔭道上,幾位扶著一身粉衣的雲菲霜慢慢走了過來,在湖邊駐了足,小聲問道:“什麽事?”
“回稟娘娘,天龍宮的娘娘和小王子正在湖上玩呢。”一名宮婢連忙跑過來,跪下回話。
雲菲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就在岸邊坐下來,靜靜地注視著那邊的方向。臨近中午,小王子鬧夠了,也餓了,這才讓人搖著船到岸邊來。
“姐姐。”雲菲霜站起來,微笑著迎過去,揚起帕子來給雲雪裳擦著額上的汗水,笑吟吟地說道:“姐姐和小王子的感情真好。”
好麽?雲雪裳不露痕跡地讓開了她的手。若好,你那天怎麽會和崔夢告狀,說我對小王子不好呢?菲霜,你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有心計了?你還是我那個怯生生的妹妹麽?
“姐姐,你在生妹妹的氣
麽,那日的事,妹妹知道姐姐有誤會。”雲菲霜低下了頭,絞著手裡的帕子,輕聲說道。
“沒有誤會,皇貴妃娘娘,湖邊風大,你身子弱,還是早些回去吧。”
雲雪裳拉起了東歌的小手,轉身往天龍宮的方向行去。
雲菲霜急追了幾步,腳下絆了一下,猛地就往前撲來,旁邊的侍婢們沒拉得住,她結結實實地就跌在了地上。
“娘娘。”
侍婢們嚇了一大跳,連忙過去扶她。雲菲霜坐起來,膝上一大片血色滲了出來,膝蓋被地上的尖石劃到了。
“起來呀,母妃娘娘,痛不痛啊?”
東哥扭頭看來,慢慢走過去蹲下,手指在她的膝蓋上輕輕地摸著,還鼓起了腮幫子吹起來。
“不痛不痛。”
雲菲霜的臉色都白了下來,卻輕聲說著,輕輕地抱了抱小王子,眼神充滿了憐愛。都知道她失去過孩子,對東歌難免會疼愛一些,所以眾人皆不在意,任她抱了,這才扶她慢慢地起了身。
“姐姐既然心中有氣,妹妹改日再去請罪。”
雲菲霜忍著痛給雲雪裳行了禮,在宮婢的攙扶下,慢慢往回走去。
“哎,母妃娘娘也真是笨的,走路都不會哦。”
東歌小大人一樣搖了搖頭,依然拉住了雲雪裳的手往回走去:
“母后娘娘,你中午給我做好吃的吧,順兒說你很會做好吃的。”
“好,東歌想吃什麽?”
雲雪裳收回了放在雲菲霜身上的思緒,和東歌說說笑笑地往回走去。她想,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她和崔夢互相看不對眼,卻對這小東西喜愛起來,難道是因為他像極了安陽煜的眉眼麽?
東歌果然在這裡用了飯才回去睡午覺,雲雪裳被他折騰了大半天,也乏了,也歪到了躺椅之上去睡了。
迷迷糊糊的,只聽得外面傳來了急促促的腳步聲,接著順兒便闖了進來,大聲說道:
“娘娘,不好了,你還睡著啊,快起來。”
順兒也不顧禮儀了,衝過來,猛地搖著她搖晃了起來。
“什麽事啊?失火了啊?”
她不悅地甩開了順兒的手,坐了起來,這家夥也不剪指甲的麽?
“哎呀,娘娘,中午小王子吃了什麽?這會子正上吐下泄,人都快背過氣去了,皇上讓你快去瞧瞧。”
雲雪裳的心一沉,腦中猛地閃過了雲菲霜對東歌的那個擁抱……菲霜有這個能耐麽?
匆匆地,跟著順兒往東宮去了。
東宮中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趙禦醫帶了八大太醫正齊齊跪於安陽煜的面前,個個面色灰敗,連連磕頭。
“皇上,臣等會診至此,還未驗出是何毒……”趙禦醫拱了手,低聲說道。
“誰說是中毒?”安陽煜斷聲一喝,打斷了趙禦醫的話:“就是吃錯了東西,今日東宮之事,若傳出半個字,汝等就全部等著自裁吧。”
趙禦醫一怔,連忙又磕頭稱是。
雲雪裳迎過去,低聲問道:怎麽回事?”
“你來!”
安陽煜氣哼哼地一甩手,往內室去了。雲雪裳連忙跟進去,只見崔夢已經來了,正在榻邊上忙些什麽,見她進來,也未出聲,只顧忙著自己的,神情嚴肅。
崔夢是毒中高手,難不成她也解不開這毒麽?
“蠢貨,一群蠢貨。”
安陽煜發著脾氣,周圍一片安靜。
東歌的臉色已經成了青白色,上午還鬧騰騰的到處竄,現在卻安靜單薄得讓人想哭。是在她那裡出的事,是在她那裡吃的東西,菲霜,你又是想把火燒在我身上來麽?
她緊緊地攥了拳,盯著那奄奄一息的孩子。
“看能否過得了今晚吧。”崔夢終於直起了腰來,看向了安陽煜。
“對不起。”安陽煜低聲說道。
“算了,我既然答應你,就想到了會出這樣的事,只是沒想到她的功力遠超我的想像。”
崔夢看了一眼雲雪裳,輕聲說道:“你在這裡幫我守著東歌吧,他喜歡你。”
“好。”
雲雪裳連忙點頭,目送著安陽煜和崔夢進了另一間屋子,這才心痛地撫上了東歌的臉,整個皮膚都成了青紫的顏色,小身子不停地抽搐著,令人不忍直視。
她坐在這裡,不時依著吩咐給他擦著汗水。
“小家夥,一定要堅持住,你醒了,我就唱小媳婦給你聽。”
“小家夥,不可以總睡著,豆沙包還等著你呢,你醒了,我就把它送給你。”
“小家夥,你不是說你是男子漢大丈夫麽,你不要保護你的娘親麽?你睡著,你不怕我去欺負她麽?”
聽到這句話,小小的身子居然猛地震了一下,接著手指便動了一下,勾住了雲雪裳的食指。
“他和我相依
為命的,最害怕聽到有人說要欺負我,他隻四歲,卻和我一起經歷了數次致命的追殺,直到遇到了老三。”
崔夢的聲音從她的身後響起來。
“你不是崔夢,你是誰?”雲雪裳扭過頭來,小聲問道。
“我也是他相好的,橫豎是他身邊的女人。”
崔夢坐下去,把東歌抱進了懷裡,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臉貼在他的臉上,不再多看雲雪裳一眼。
“雪裳,出來。”門外,安陽煜低低地喚道。
雲雪裳連忙走了出去,跟著他往外走去,走到院中,他才猛地伸出手來,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那樣的用力,抓得她痛得幾乎流下淚來。
“為什麽?”
他突然扭過頭來,一雙血紅的眼睛直直地瞪向了她,那面上,表情扭曲猙獰,讓人心顫。
她心裡一驚,莫不是他懷疑自己毒害小王子?正疑惑間,他卻突然把她拉進了懷裡,低吼著:“為什麽?我一直以為不管用什麽藥對我,她對我始終有心,這些年,只要她出來,告訴我她在。就算我和她的緣份起始這麽不堪,我也會原諒她。畢竟那時候只有她在我身邊……原來,連這麽點事都是假的!我又算什麽?我努力的這一切又算什麽?”
她怔住了,隻覺得耳畔有滾燙的液體滑落下來,天,他哭了!
她伸出手去,輕拍著他的背,卻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那麽濃的夜色,他抱著他,在東宮的大院裡,哭得像個孩子。
斷斷續續的,只聽他說道:“她還要幹什麽?我步步退讓了,我不想讓當年的感情成了我生命裡的笑話,非要逼我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