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雪裳連忙坐了起來,搖晃了一下沈璃塵的胳膊。
沈璃塵站起來,整了整衣衫,對著外面大聲說道:“住手,請軒轅將軍進來。”
不多會兒,軒轅辰風拿著一柄閃亮的長刀,氣咻咻地大步走了進來,抬眸,一看榻上的情形,那臉色又沉了下來,舉了刀便往沈璃塵身上砍來:“沈璃塵,你無恥,居然敢對我嫂嫂無禮。”
沈璃塵揚手,手指夾住那急速下砍的刀鋒,往旁邊一拔,冷冷地說道:
“軒轅將軍何不問清楚再打?”
“問什麽問?嫂嫂對我三哥情深義重,哪裡能看上你這娘娘腔!驁”
軒轅辰風正氣頭上,他得知雲雪裳要下嫁沈璃塵的消息,當即丟開了朝中之事,不眠不休四日四夜趕到了這裡。探子直接引他來了這小院前面,一眼看著那院門上懸的紅燈籠,他肺都要氣炸了,三哥生死未卜,她嫁哪門子的人?細細一想,一定都是這沈璃塵使了詐,或者是威逼了她!
吼完,看向雲雪裳,她的臉色愈加蒼白了,再濃的胭脂都掩不住那憔悴,他壓了壓火氣,壓低了聲音問道:
“嫂嫂你說,是不是這廝欺負你?”
雲雪裳搖了搖頭,苦笑起來。
“那是什麽?你真願意嫁他?三哥才死了幾天……”
他脫口而出,雲雪裳的眼睛便又瞪大了,她猛地轉過身去,掩住了嘴,肩膀猛地抽
動了起來。
她依然聽不得這句話,只要見到,便如萬箭穿心,她寧願還抱有一絲幻想,幻想著他還活著,就在某個地方。
“她說不了話,走不了路,你的探子未告訴你麽?”
沈璃塵冷冷地說道,軒轅辰風一下就楞住了,他急速地轉身,看向了匆匆趕來的碧葉和雲夫人。
好像探子說她要嫁人之後,還說了些什麽,只是因為當時太生氣,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想來說的便是這事吧。
“嫂嫂,我帶你回國去治病。”
軒轅辰風漲紅了臉,上前就欲抱起她來。
“軒轅辰風,你好大膽!”
沈璃塵此時才真惱了,一掌便揮了過去,擊開了他差一點就觸碰到雲雪裳肩膀的手。
“你才大膽,她是我大越皇妃,便是要再嫁,也不嫁你這般亂臣賊子!”
軒轅辰風反擊回去,不大的地方,兩個人鬥得難舍難分,沈璃塵是手下留了情的,軒轅辰風並不擅長近身格鬥,不多會兒,便被他逼到了牆角上。
“皇上,將軍,娘娘說不要打了。”碧葉在旁邊大聲說道。
二人收了手,退開來。
“娘娘說,她想歇著了,皇上和將軍都請回吧,有事明天再說。”
碧葉走上前來,恭敬地說完,拉開了門,做出了請的姿勢。
沈璃塵和軒轅辰風看向了榻上,雲雪裳已經躺下去了,背對著外面,錦被下,瘦瘦得她,正抖得厲害。
“皇上。”
“將軍。”
出了門,二人的隨從都快步迎了過來。
“來人,送軒轅將軍去官驛休息,將軍,請吧。”
沈璃塵冷冷地說著,抬步往外走去。
“謝了,本將軍在這裡保護嫂嫂,你回去涼快去吧。”
軒轅辰風沒好氣地說著,就一屁股坐到了台階之上。
“你……”
鐵軼上前來,揮掌便想打,沈璃塵用眼神製止了他,自己也折了回來,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沉聲說道:
“備酒來,朕就在這裡陪軒轅大將軍喝幾杯。”
月朗星稀,清風習習。
今兒本是個大吉之日,不少百姓婚嫁都選了這個日子。
可是,在這裡卻演變成了兩群人的暗鬥夜。誰也不肯離開院子,誰都怕對方會在他們轉身的時候,帶著雲雪裳離開這裡。
雲雪裳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如此受歡迎,就像自己是個香餑餑一般,只不過,她這隻餑餑香過了頭,已經微微發了澀,讓周圍的人都不得安生。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兩個男人的眼中都有了些血絲,一晚上,不知呈上了幾壇酒上來,軒轅辰風向來酒量大,又憋了一肚子氣,一碗接著一碗的,居然在天明時分醉得睡了過去。
稍晚些,沈璃塵進屋看了看她,見她睡著,便也回了宮,隻留了幾名侍衛留在這裡。
一院馥鬱酒香。
陽光慢慢灑下來,碧葉扶著雲雪裳慢慢從屋裡走出來,雲夫人已經做好了早餐,端到了院子裡。
雲雪裳讓人把軒轅辰風抬到了碧葉的屋裡去歇著,自己用了餐,便扶著院牆慢慢練習起走路來。
膝蓋幾乎用不上力,完全是靠雙手的力量撐著牆壁,隻走了十幾步,便大汗淋漓,一身便如同被泡進了水裡一樣。
“雪裳,歇會兒再走。”
雲夫人心疼極了,快
步過來扶住了她。
雲雪裳搖了搖頭,推開了她的手,繼續往前走著。她要趕快能走跳能跳,她要趕快去沿著那河水去尋找他的下落。
“娘娘。”
碧葉端了水來,她小口抿了一口,便埋頭練走路去了。
走路有何難?自己這雙腿還能騎馬,不過是暫時受了點傷,被那鐵公雞暗算了,她就不信,要一輩子癱著,靠別人。
可是,想歸想,這腿終歸是不爭氣的,又走了一會兒,那膝蓋終是再承受住了,人一軟就往前栽去。
一雙大手拉住了她,接著便聽到軒轅辰風說道:
“嫂嫂小心些,這個是要慢慢恢復的。”
她扭過頭來,微笑著點了點頭,軒轅辰風乾脆把她抱起來,沈璃塵的侍衛們一見,連忙圍了過來,軒轅辰風的侍衛也迎上前去,兩邊人又劍拔弩張了起來。
雲雪裳衝著兩方人擺了擺手,讓大家都退下去,軒轅辰風把她放到了院中那把椅子上,低聲問道:
“嫂嫂到底要不要和我回去?”
雲雪裳搖了搖頭,回去幹什麽呢?到處都是他的影子,如何讓她活下去?不,她不要回去,她要去找他!
軒轅辰風的目光黯淡了一下,低低地說道:
“嫂嫂,我久待不得,今兒便要回去,嫂嫂若不跟我一同回去,我如何放得下心?”
雲雪裳拉過他的手,認真地寫上了兩個字:
“放心。”
“哪裡能放心?嫂嫂現在又不能說話,沈璃塵若欺負人你,你連喊救命都不行!”
他想了想,咧開嘴笑了起來:
“嫂嫂你稍等,我去去就回。”
不待雲雪裳回應,便快步走了出去,不多會兒,又滿頭大汗地跑了回來,陽光下,他攤開了雙手,掌心裡,一枚銀鈴兒在陽光下閃爍著調皮的光芒。
“這個,加上這個!”
他從腰上解下了一塊玉來,綁了這銀鈴兒,蹲下去,一起掛在了她的脖子上面,笑呵呵地說道:
“這個一響,我的人就會去保護你。”
這玉,是呆頭鵝準備送給以後的媳婦的呀?雲雪裳訝然地看著胸前那枚溫潤的玉,拉住了他的袖子連連擺起了手。
“嫂嫂,你也真好騙,哪裡真能每個媳婦兒都送一個玉?那是我說著玩的,我以後也只找一個媳婦兒的,免得打架。”
他笑著,看懂了她的猶豫,雲雪裳也笑了起來,聲音啞啞的,難聽極了,軒轅辰風怔了一怔,又板下了臉來,大聲說道:
“傳令下去,把軼江月給本將軍翻出來,剁碎了喂狗……先拿了藥,再喂狗!”
雲雪裳又笑了起來,曲指,在他的額上敲了一下,然後把玉收進了衣內,貼身戴好了。
人生難得,是一知已。
軒轅辰風這人,好在沒野心,又有義氣,一腔熱血地全為朋友想著,安狐狸有這樣的朋友,真真有福氣!
她扶著門,一直看著軒轅辰風的身影拐出了小巷,才收回了目光。
小巷的路,是青石板鋪成的,婉婉延延,拐了好幾道彎兒,這一片全是民居,之前碧葉和雲夫人也來看過好幾回,又讓人畫了畫兒回去給她看,確定了是她喜歡的地方,最後才讓沈璃塵定下來,作為——她和沈璃塵成親的地方。
正想轉身進來的時候,猛然間瞥見那巷子盡頭,一個黑影一閃,恍惚間,仿佛是安陽煜的模樣。
她張嘴便喊,忘了自己是不能說話的,發出了啞啞的一聲之後,回頭一看,眾人正在收拾著院子裡被沈璃塵和軒轅辰風打亂的一地狼籍。
也好,就自己去瞧瞧!
手扶在牆壁上,邁出了一步,膝蓋便劇痛了一下。咬了咬牙,扶著這牆,盡量讓步子快一些,她要去看看,是誰在那裡!她走得太急,腿上又無力,好幾回都差點跌到地上。
這時,碧葉等人才發現她獨自跑出來了,連忙和侍衛們一起追上前來,而她的因為手指在牆縫上摳得太用力,指甲都裂開了,指尖上血肉模糊。
眾人連忙扶住了她,她卻沒時間去她們手上寫字,隻一個勁兒地要往前走,眾人無奈,隻得跟著。
路不遠,她卻足足用了兩盞茶的時間。
小巷的盡頭通往繁華的街道,兩邊全是鋪子,此時正熱鬧地做著生意,街上人來人往的,並不見戰爭留下的痕跡。赤月的百姓已經接受了這次變故,對於老百姓來說,不管你誰來當皇帝,只要不擾民,讓他們有飯吃有衣穿,便也能接受,更何況,司空慎那人總的來說,殘暴大於賢明。
這裡,並沒有她想像中的人出現,紅塵男女從她的眼中匆匆而過,她癡癡站了一會兒,便慢慢抬起了頭,看向了對面街道的那間茶鋪。
窗口是敞開的,有女子正在窗口彈唱,隱隱傳進她的耳中,卻是大越的小調兒。
大越民間小調是極婉轉
悅耳的,相對於赤月的粗獷民歌來說,更適合在酒樓茶鋪裡演唱。
“娘娘是否想去坐會兒?”
碧葉小聲問道。
雲雪裳點了點頭,抬步就往那邊走去。
侍衛們已經上前去了,驅散了店中客人,護著她上了二樓。
就在剛剛她看到的那間屋裡,彈唱的女子還在,桌上的茶還溫,只是聽曲品茶的人不在了。她有些激動地走過去,拉著那女子的手便寫起字來:
“剛剛誰在這裡?”
女子看了看她身後站的人,惶恐地抽回了手,往後退了好幾步,一直貼到了牆邊上才小聲說道:
“夫人也要聽曲麽?”
雲雪裳急了,一拉碧葉,打著手勢,讓她來問。
碧葉上前來,放緩了語氣問道:
“你別怕,我們夫人問你,剛剛什麽人在這裡聽曲?”
女子看了一眼雲雪裳,臉上漸泛了一點紅,小聲說道:
“是張府的公子。”
雲雪裳失望起來,只是在這裡會相好的男子罷了。小二已經上來撤走了桌上的殘余糕點,重新上了熱茶,碧葉扶她坐下來,倒了杯茶給她。
讓人退下去,她自個兒捧著熱茶,倚著窗子,看著樓下的繁囂世界。突然間,她不想等了,就今晚吧,就給沈璃塵解了毒,自己去河邊陪安狐狸去。
一枚細細地閃亮,尖嘯著從她臉頰滑過,帶著一指寬的窄窄紙條兒,釘在窗棱上。她放下了茶,拔了細針,看向了上面的字:
“他未中毒,你上當了。”
呼吸立刻急促了起來,她往窗外看去,人來人往中,全是陌生的面孔。她怔然了一會兒,將紙條撕得粉碎塞進了桌上那煮茶用的小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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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下了小雨,細細斜斜的雨絲在空中翻飛著,每一片綠葉都被細雨洗刷得青翠欲滴。
桌上的小茶爐,咕咕地冒著水泡兒。雲雪裳用銀拔子拔了些上好的茶葉進去,頓時,那水便碧綠清亮起來,滿室茶香。
“娘娘,皇上來了。”碧葉走了進來,小聲說道。
雲雪裳往窗外看去,沈璃塵撐著一把紫色的傘,緩步走了進來。
“雪裳在煮茶?”
沈璃塵進來,目光落在桌上,微笑著說道。
雲雪裳笑著點點頭,端起茶壺,倒了一碗茶,遞到他的面前。沈璃塵接了,揭開了碗蓋兒,輕嗅了一下,低聲說道:“香,是極品瓜片?”
雲雪裳點了頭,手托住了杯底,往上微微一抬,他便笑著喝了一口,細細品了,才放下了茶碗,坐下去。
“這麽急找我,就是讓我品茶?”他看著雲雪裳柔聲問道。
雲雪裳搖了搖頭,招手,讓碧葉拿了紙筆過來,寫了一行字,推到他的面前:“碧葉是什麽人?”
沈璃塵的眼眸微微斂了,沉默不語。
“紫衣軍?”
沈璃塵看向了她,今兒她找自己來,一定不是只為了煮這壺茶,看她的眼睛,微含了愁緒和焦慮,卻又有一定要得到答案的堅定。
“是我的人。”沈璃塵終是說話了,語氣淡淡。
雲雪裳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緊接著又寫道:“夢兒究竟還在不在人間,上回你不是讓安陽煜來換人麽?”
“她死了。”沈璃塵語氣更淡了。
死了?那上回就是騙安陽煜了?那個局,他有沒有份參與?那個親手射出箭的人難道是他?雲雪裳的鼻尖微微冒出汗來,他對她總是溫柔,又有著那樣美好的回憶,讓她總不願意去質疑他。
“那你想從我娘那裡知道什麽?”
今天她的問題很多,沈璃塵看著她的眼睛,輕聲但是清晰地說道:
“牧依人最後那批也是最大的一批寶藏圖,傳說中是和牧依族族長之女一起消失的。”
可是,沈璃塵,你做事一定要帶著目的麽?再濃愈的感情,摻雜上了目的,便失去了原來的顏色,讓人不敢再相信。
“雪裳,為什麽一定要知道這些呢?”
他站起來,走到了她的面前,輕輕地攬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攬進了懷裡,小聲說道:
“我只是想和你做夫妻,這些事,都與你無關。”
可是,真的無關麽?如果,我真是牧依人的女兒,我就不得不面對我父母的慘死,滿族人的消失,還有,我那撲塑迷離的身世到底是什麽?你們,把我弄糊塗了!把我原本簡單的世界攪得一團糟!
“你們男人,總是有爭不完,搶不完的東西!”她掙脫來,在紙上匆匆寫:“你們沒有錯,想得天下也沒有錯,可是,若把這些強加於別人身上,便是錯的。”
沈璃塵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下,又平靜下
來,他俯下身來,捧住了她的臉,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無論對錯,我對你的情份,卻是不錯的。”
“可是,你並未中毒,為何讓他們騙我,說你為我中了這奇毒?現在,我可以安心地離開,去找他了。”
雲雪裳掙脫了他的手掌,又在紙上寫著。
沈璃塵的臉色這才變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站直了,凝視著她的眼睛,好半天才說:
“我們已經是夫妻了,雪裳,安心住著吧,我答應你的事已經做到了,我希望你也不要再想著以前。”
“啊……”
她急著開口,喉中又是一陣劇痛,啞得刺耳,沈璃塵這才放緩了臉色,輕聲說道:
“雪裳,一定要計較這些麽?他們都是外人,和你無關。”
自然是和我無關,只是這些無關的人已經把我攪進了這趟渾水之中!雲雪裳不願意再爭辯,給自己倒了碗茶,輕啜了一口,沉默不語,屋子裡靜了一會兒,只聽得他說道:
“雪裳,你說過的,我找著你,是我的福氣,你會繡花會彈琴會做舒適的鞋,還會賺銀子,會生兒子,我希望你可以做到。”
是,這全是她說的。
說話時的心境,此時的心境,完全不同。
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讓她的心從沈璃塵的身上飛走,跑到了安狐狸的身上,再也抓不回來。
“之前,我有好幾回沒能留住你,讓你從我身邊走開,我現在也很後悔,所以這一回,你便安心留在這裡,我去哪裡都會帶上你,再不讓你離開我。”
他頓了頓,看她臉色越來越白,便輕歎了一聲,輕輕地說道:
“雪裳,你都肯原諒安陽煜,又為何不肯給我時間呢?”
說完,便轉了身,緩步走了出去。
未撐傘,雨水飄落肩頭,身形孤寂蕭索。就像他說的,他已經讓她走了好幾回,這一回,若再放手,他失去的,不光是她,還有他的一切!
他已經決定踏出了這一步,除了繼續往前走,還有什麽可以抵擋那魔咒的無情運轉?
所以,世間沒有絕對的戰神,沈璃塵,也不過是普通人罷了。
【ps:對不起各位妹紙,昨天133我存到了草稿箱,轉頭早更症發作,就給忘了,直接更上了134,把133給漏掉了,已經補了上去,請各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