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燈下。
夜離一手托腮,一手慵懶地翻著書卷,嘴裡呵欠連天。
不知第幾次看向屋角的沙漏了墮。
鳳影墨那家夥竟然還沒回來植。
欽天監已經看好黃道吉日,三日後舉行登基大典。
現在他雖還沒有登基,但是,國不能一日無君,所以,朝中之事還是在處理。
而他說,剛剛交替,宮裡太亂,不安全,需等他整個肅清一遍,才讓她進宮裡去住。
所以,暫時他們就還住在這個郊外的宅子裡。
外面院門似是傳來響動。
總算是回來了。
她回頭看了看更漏的時辰。
這還沒登基做皇上呢,就忙成這樣。
往後的日子不用想,也已經可以預見。
低低一歎。
沉穩的腳步聲漸行漸近,夜離忽然生出一絲玩心,連忙將手中的書卷一闔,快步來到床榻上,躺好,緩緩闔上眼睛。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熟悉的腳步聲入了門檻,許是看到她睡了,腳步聲當即就輕了下去,連關門的聲音也顯得小心翼翼。
雖然閉著眼睛,但是她還是能感覺到他來到了床邊,臉上的光線一暗,想來是他伸手想要撫她的臉。
就在她想著要不要陡然睜開眼睛嚇他一嚇,卻是驀地聽到外面細碎的敲門聲。
鳳影墨的手頓住了。
所以,她也沒有睜開眼睛。
然後,她就感覺到他轉過身,又往外走。
待房門被他拉上,她才緩緩睜開眼睛。
心中疑惑,這麽晚了,是誰?
很快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道男聲:“鳳兒。”
是陌籬殤。
夜離眸光微微一斂。
鳳影墨說白日裡去找過他,他沒在一直住的那個小屋裡,兩人沒碰上面。
鳳影墨是想去問問自己的身世的,畢竟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只有陌籬殤一人知道了。
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唯一的知情者。
想到這裡,夜離也坐起了身。
她也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鍾家和寧陽王府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聽聞陌籬殤小聲道了句:“去書房”,兩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夜離也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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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鳳影墨撚亮了燭火,轉過身,問向墨袍銅面的男人。
“當年到底怎麽回事?”
陌籬殤反手掩了門,沒有回答,然後,舉步朝他走過來。
“聽說你用手臂替陌千羽擋了一劍,受傷了,讓我看看。”
邊說,邊握了他的手臂。
鳳影墨本能地想要抽出,後又想了想,就任由了他去。
其實,面對這個父親,他的心情是複雜的。
或許,他真的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
如果,如果他是皇子,張碩是這個男人的兒子的話,那麽這麽多年,這個男人一直在忍受著親生骨肉分離的痛苦。
要有多大的信念才能讓一個人如此。
他記得他曾經跟他說過,他沒有死,卻沒有現身出來跟他相認,是因為想要讓他得到歷練,也不想因為自己給他帶來危險。
或許這就是他培養他和保護他的方式。
因為他是皇子。
是這樣嗎?
鳳影墨凝眸看著他,看著他輕輕撩起他的衣袖,緩緩解了傷口上的繃帶,自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給他上藥。
“張碩是爹的兒子?”
鳳影墨終究還是忍不住想要親口問問。
他用的是“爹”。
這是自知道這個男人活著到現在,他第一次用這個稱呼,一直他都是直呼“你”。
世事就是這樣難料,以前他是他爹的時候,他卻沒有這樣叫他,如今知道他不是他爹了,他反而想要叫了。
似是沒想到他這樣,陌籬殤的手微微頓了頓。
沉默了片刻,眉目未抬:“不是!”
不是?
鳳影墨渾身一震,愕然睜大眸子。
“他不是?”難以置信,鳳影墨急急問道:“那,那他是誰的兒子?我又為何在寧陽王府,成為爹的兒子?”
陌籬殤好半響沒有回答,不緊不慢地將他手臂上的繃帶纏好,才徐徐抬起眼梢瞥了他一眼,淡聲道:“爹是寧陽王,你是寧陽王的兒子,你說,你不在寧陽王府,應該在哪裡?”
鳳影墨心頭一撞。
不是,什麽意思?
他怎麽聽不懂了?
什麽叫他是寧陽王,他是寧陽王的兒子?
“爹的意思是……我就是爹的兒子?”
鳳影墨徹底懵了。
“當然!”
簡單篤定的二字落下,鳳影墨腳下一晃。
如果他是他的兒子……如果他是他的兒子……
那意味著什麽?
“那字畫……”腦子裡忽然有了答案,他卻是不敢相信也不敢想。
他的血讓字畫上的玉璽印顯現了這是事實。
如果他不是先帝的兒子,那也就只有一種可能。
“那字畫是贗品,被我做過手腳。”
陌籬殤嘴角噙著一絲勝利的笑。
果然。
鳳影墨身子再次一晃,這一次差點摔跤,幸好旁邊就是書桌,他伸手扶住才穩住自己。
陌籬殤的聲音還在繼續。
“你想,既然去墨香居的人,目標就是字畫,又怎會將那副字畫留下?特別是在根本沒搞清楚密旨是怎樣的一副字畫時,更不會留下,只會將所有的字畫都帶走。”
鳳影墨微微眯了眸子,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所以,那副贗品字畫是你故意留下的?而真正的已經被你拿走?”
他又將“爹”變成了“你”。
陌籬殤也不以為意,點頭,“是!”
“所以,墨香居的那些人也是你殺的?”
“此事非同小可,任何知道的人都得死!”
陌籬殤雙眸一眯,寒芒乍現。
鳳影墨滿眸震驚和難以置信。
就看著他,非常憂傷地看著他。
看著這個以前雖面上沒有接受,心裡卻早已原諒的父親,看著這個他剛剛還對他心生愧疚、心生敬仰、心生崇拜的男人。
“真正的字畫在哪裡?”
“那樣危險的東西怎可以留在世上?早已被我毀掉了。”
輕飄飄的聲音自陌籬殤青銅面具後的唇間逸出。
鳳影墨卻是聽得心頭一撞。
“也就是,其實,張碩就是皇子?”
“對!”
鳳影墨重重閉眼。
難怪啊。
難怪會這般複雜地交換來交換去。
難怪,明明先帝是將皇子交給鍾家撫養,又怎會跑去了寧陽王府?
其實想想也是,他當時就覺得蹊蹺,若鍾家將張碩跟寧陽王府的他交換,那鍾家就應該很清楚張碩不是皇子,那出事的那天夜裡,又為何故意將張碩支開送字畫去裱?
只有皇子,才會這樣處心積慮用生命去保護。
“你為何要這樣做?”
“為何?”陌籬殤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似是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你說我為何?”
見鳳影墨薄唇緊緊抿著,未作聲,他又繼續道:“我難道是為了我?我還不是為了你,為了你這個兒子!我所做的一切還不是為你鋪路,為你掃清一切障礙。沒有我做的這一切,你有今天嗎?你能如此輕松地奪下江山、坐上帝位,還名正言順,沒有任何人反對嗎?”
“我不稀罕!”
鳳影墨啞聲嘶吼。
“不稀罕?”陌籬殤輕嗤,“那是因為你現在擁有了,你才說不稀罕。當年,你親眼看著你娘死在你的面前,親眼看著寧陽王府那麽多條人命死在你的面前的時候,你覺得你不稀罕嗎?當然,那個時候,你還小,不懂。那就說後來,當你眼睜睜看著夜離被陌千羽奪去,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時候,你還不稀罕嗎?當你被陌千羽置於死地的時候,當你身邊的親人、朋友、愛的人,一個一個被他置於死地的時候,你還不稀罕嗎?”
陌籬殤同樣微嘶了聲音。
鳳影墨心口一撞,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人生有太多的無奈和不得已,也有太多的眼睜睜和無能為力,的確,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才是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愛的人最強有力的保障。
但是,這後幽的江山,終究不是他的。
他可以從陌千羽手上奪。
卻不可以從張碩那裡佔。
“這樣的江山你讓我坐得如何心安?”
“自古以來,皇位之爭,都是血雨腥風,哪一把龍椅沒有經過鮮血的洗禮,哪一個帝王沒有用過鐵血手段,手足相殘,父子反目,屢見不鮮,坐上那個位子,又有誰能做到真正的心安?勝者就心安。”
鳳影墨輕輕搖頭,心裡面早已是滋味不明。
陌籬殤看了他一眼,冷聲道:“事已至此,該做的已經做了,你也無需再想太多,再想也無益,你沒有第二條路,我們犯下的,可不是小事,是篡奪江山的大罪,只能往前走,沒有任何退路。你若有一絲心軟,你就會陷自己以及你身邊的所有人萬劫不複。”
鳳影墨微微低垂了眉目。
“還有,現在最大的隱患就是張碩,雖然你已得帝位,但是他的存在,對你來說,始終都是一個威脅,所以,不需要我提醒你,你也應該知道怎麽做吧?”
外面的夜離聽到這個時候腳下一軟,差點跌倒。
“誰?”
她還未站穩,裡面就傳來陌籬殤冷如飛霜的聲音。
夜離大駭,剛不知道怎麽辦,正好看到一隻野貓從屋簷上跳下來,“喵嗚——”了兩聲就跑開了。
裡面似乎才沒了動靜。
余悸在心,她也不敢再呆。
看陌籬殤那個狠勁,真的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她連忙提著裙裾,躡手躡腳地離開。
離開之時,她又聽到裡面的聲音傳來。
“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夜離也不行,所有知道的人都不能留活口。”
然後便是鳳影墨輕嗤的聲音:“所有人知道的人都不能留活口,你我不是知道?”
“你若覺得不安全,你也可以殺了我。”陌籬殤冷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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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紙們莫急哈,馬上鋪出最後一個大事件,文也沒有多少了,下周結局,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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