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不太記得那麽久遠的事了。
這幾年,這個夢卻反覆做,越來越頻繁。
那個晚上,席城後來是後悔的。
那不是一個好的開始,如果當年他像今時今日過盡半生看得明白,他不會那樣開始。
用強,大多數女人很吃這套溲。
原本看她是他所有女人裡最弱最膽小的一個,說話大點聲都能嚇唬住。
那麽一隻又乖又安靜的小兔子,咬他一口卻疼他半生。
那天晚上是因為什麽,他發了狠呢恧?
具體的緣由記不清了。
夢境模模糊糊,頭頂的燈在晃蕩,那些光線和她書桌上的台燈融為一體,照著她被剝落後乾淨的樣子,瑟縮的樣子,哭泣時抖如篩糠,真的怕他,那麽害怕,身上像玉,可還沒長成美玉,瘦的像他小時候從地裡挖出來的白蘿卜,白白的,小小的,還沒長好就被他挖出來了。
清脆可口,他還會給放回去嗎?
他當時喝酒了吧,一定喝了。
再也等不及,等不及她明天聯考完,等不及她成年歲的生日來到……
她的小臥室在動,她的書桌在動,書桌上是被束縛的她。
掙扎,無望,哭得他心肝顫,在他懷裡,稱呼一直沒變,還是在她爸爸面前乖乖的樣子,叫他席叔叔,問他為什麽,十七歲的女孩不會談判,更不會求人,越哀求,他瞧著,他聽著,他眼底越紅……
……**……
睜開眼一下子從夢裡醒來,眉毛擰得陰鬱。
天色大亮。
男人動了動,白色蠶絲被滑落,露出精壯的見骨胸膛。
眼眸半闔,望著圓弧形的天花頂,定了定,背脊上一片薄汗,掀開被子往下一看,果然……
精致的五官上染了清寒,手臂伸下去。
兩道入鬢的眉擰得越發緊,他眸色惺忪,卻淡,扭頭看著這間歐式豪華的臥室,晨光從落地窗的沙曼空隙裡透進來,把沙曼上的圓形圖案打在深褐色的地毯上,洗成一個光斑。
枕頭馨香,是蕎麥做的,還放了白菊和薰衣草。
傭人沒換,也就筵席了她在時的布置習性。
席城轉回目光,閉上眼睛,深褐色的睫毛很硬地蓋住眼窩。
男人的薄唇緊抿,喉結半動後歸於安靜,被子裡,修長手指慢慢松開了。
腦海裡的夢境褪去,香風一過,了然無味。
這個年齡,少做這事兒好。
最近有些頻了,不知怎麽,總也夢到。
他面色沉,淡得是一點表情都沒有的,去浴室之前給樓下打了個電話,讓阿嫂今天就把枕芯換了。
……**……
鬧鍾一響,被子裡漸漸蠕動,鼓起的小小一團。
不一會兒柔著眼睛兒探出了腦袋,蔥白的小手指頭數著鍾上面的格子,一,二,三,四,五……六,七!
“morning!小鬧鍾!”
掀開兒童被子,從矮矮的小床上滾下來,腳丫子順利落在實木地板上,好涼!
不明白,為什麽爹地的房間裡有地毯,他的房間裡就沒有呢?
“阿嫂,我的衣服!”席嘉舒扭過小身子,溫吞的聲音朝外頭喊。
門輕輕推開,傭人進來,喊他小少爺,把衣服放在床上。
“sorry小少爺,請你自己穿。”
“OK的。”
爹地上個月命令,要自己學穿衣服。
席嘉舒小朋友是怕爹地的,尤其是爹地看著他並且不說話的時候。
匆匆忙忙,艱難的套上了褲子,小襯衫也穿好了,扣子等下再扣,先把襪子穿上要緊。
“我好了,阿嫂,我們出去晨讀吧!”
傭人點點頭,瞧著小小的一點點小跑著從門裡面出去,小襯衫的扣子一粒沒扣,襪子左右穿反,這、這、這,等下席先生看到了估計要訓的唉。
“小少爺,你等等我啦,打赤膊是小牛氓啦。”
追到露台。
小家夥拿著書本,人卻蹲著在逗狗。
“shirly,morning,我要開始讀書了,你陪我好不好?”
傭人打開露台的玻璃窗,微微的風吹進來,把小桌子擺好,凳子也搬出來。
席嘉舒踮著腳跳上去,凳子還是高了,可爹地說他會長高,為了不浪費木材一開始就要做這麽高的。
爹地是個不準別人說不的人。
兩條小腿晃蕩在空中,一隻拖鞋就掉了,他戴上用布捂住了一邊的小眼鏡,開始朗朗閱讀:“滴答,滴答,下小雨啦,柳樹說,下吧,下吧……”
晨讀的功夫喝了一小杯牛奶。
傭人的任務完成,下樓去了。
席嘉舒為了不多讀一分鍾,也學會了看手表的,還是一個一個的格子數過去,有十分鍾了呢。
讚!
扭過頭,“Shirly,任務完成哦!”
他用屁股扭開小木凳子,雙手趴著桌沿,慢慢跳下來,白色的小薩摩耶湊到了腿邊,卷著他的小拖鞋玩耍。
席嘉舒抱起狗狗,“我們去叫爹地起床。”
來到了爹地的臥室前,門還是關著的,席嘉舒覺得爹地應該還在睡,那好吧,再多睡一分鍾。
他回了自己的小臥室,書包昨晚上就整理好了,想了想,爹地最近沒怎麽檢查,抖著膽子把一個小機器模型放了進去。
班上最近很流行玩,他的版已經舊了,可是爹地又不給買新的。
把畫畫本和作業本統統蓋住了機器模型,席嘉舒放心了,小手抽出兩張很大的紙,捧在懷裡,背著書包又跑了出去。
第一次敲門很斯文,所以爹地可能沒聽見。
然後他就使出吃奶的勁兒敲了。
敲得歡爽,布料門一下子從裡面打開。
然後一道長長的陰影蓋了下來,瞬間空氣就安靜了。
席嘉舒在爸爸面前站姿也很注意,筆直杠杠的,這會兒把那兩張紙背到了身後,抬起腦袋,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柔柔的,還有點怯怯,卻十分精神,扯著稚嫩的小嗓子脆亮地喊:“爹地,morning啊!”
“早。”
男人惜字如金,微微眯起的琥珀色瞳仁,逆光下顯得深邃而漆黑,也是淡然漠靜的。
支在門框上的手放了下來,五指十分修長且生得好看,漫不經心地站著,低頭系著襯衫袖口的鑽石扣釘。
席嘉舒瞄了眼爹地,雖然不知道什麽叫做好看,不過見過的叔叔們裡面,真沒有長得比爹地好看的。
今天穿淡藍色的襯衫,襯得爹地好像溫柔了些,臉沒那麽硬了。
於是他清了清小嗓子,打著底稿,可是眼前男人不耐煩,俯視地掃了一眼,開腔時聲音不重不輕,“還有什麽事?”
“哦……”席嘉舒撓撓小腦袋,長得十分漂亮的小男孩,頭髮柔柔短短的,額頭上有個不明顯的美人尖,五官精致,粉雕玉琢中最好看的是那一雙漆黑而且總是水澄澄的眼睛。
席城,卻最看不得這雙眼睛。
他蹙了蹙眉。
席嘉舒就不敢耽擱了,站的小蔥一樣,從背後出來的小小雙手,捏著那兩張大大的白紙:“爹地,昨天晚上你回來得很晚,”
席城系好領帶,這是他最討厭的事,一個領結總也打不好。
烏黑的短發滴著水,從浴室出來不久,雖然西裝革履,整個人卻遮不住那股水汽蒸發後的清冷。
他斂著眼眸,正在回想。
昨天晚上不僅回來很晚,他還喝了酒,澳門那邊新入股的賭場重新開業,應酬推不掉。
傭人讓他等一下,去煮醒酒湯。
他坐在沙發裡,雙腿擱在茶幾上,頭髮沉地盯著電視,樓梯上有動靜,小家夥觀察著他的臉色,一步一步地下來。
他記得當時還語氣微重地斥了一句,怎麽還不睡覺?
“爹地,我的老師布置下來了這個作業,需要你填寫的。”
他那會兒哪還有認得清字,寫字的筆畫都記不清,說明早再找他。
席城去書房拿了筆記本,過來時接過兒子手裡的兩頁紙,大手拎起他的小胳膊,捏了捏,難得多了句話。
不過卻是:“席嘉舒,你從今天開始每天早晨喝兩杯牛奶。”
“……”
席嘉舒真心頹了。
他討厭喝牛奶,沒有為什麽,長到四歲他就只知道,真的不喜歡喝牛奶的。
可是阿嫂還是給他倒了滿滿一杯。
在爹地面前,阿嫂也不敢多‘幫助’他的,各自保身的都是。
男人在白色長形餐桌落座,雙腿優雅的交疊起,陽光從落地窗那側斜過來,均勻且公平地照亮了空氣中每一刻塵埃粒子。
席嘉舒的目光就追隨著那些會飄動的小粒子,慢慢挪到了他爹棱角分明的五官上。
陽光一照,爹地白了不少,膚色冷冷,眉毛都是那麽整齊,入了鬢間。
席城放下報紙,見小呆瓜出神,眼睛直漉漉的,這也不知道像了誰。
他挪開視線,冷哼了一聲,把三文治的盤子推過去。
席嘉舒兩隻小手努力的壓緊麵包片,壓扁壓扁,才能塞進小嘴裡,對比同齡小孩子,他跟爹地一起生活,吃相就顯得斯文規矩多了。
爹地終於攤開他的作業了!
席城手指抹了抹餐巾,視線淡淡的掃過一眼。
是幼兒園的家長資料填寫書,兩份,一份爸爸,一份媽媽。
他臉色又不太好,把一張扔在了一邊,從襯衫胸前的口袋上抽出金色的鋼筆。
名字一欄下面,就是年齡。
席城略停了停,便挑了下眉。
十六歲那年一場腥風血雨,他奪得席家當主的位置,為了避過悠悠眾口,讓青叔把他身份證上年齡改成十八歲,成年。
這事情席子琳也不知道,傻乎乎的一直以為大她十歲,其實只有八歲。
過了這麽多年,他也快忘了自己的真實年齡,這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老兩歲在這條道上,只有資歷深沉的好處。
筆尖停頓,他倒來了興致,寫下個四十四。
隨便地填了幾項,把紙一甩。
席嘉舒鄭重地拿了過去,想看看爹地寫了什麽,頭頂低沉的嗓音:“認得幾個字?喝牛奶。”
他不吭聲,小嘴壓得有點往下彎了。
這不開心時的樣子,也不是遺傳的他。
席城撇開視線,懶得去琢磨這小子的情緒,他沒打算精心手把手地把這家夥培養長大。
尤其是交流這方面,天生就該是女人管孩子,心思什麽的,女人擅長。
不過他還是說了句:“喝不完就喝掉半杯。”
席嘉舒清玉的小蛋蛋臉這才好看點,雖然性子柔,可小家夥也是有脾氣的,生氣時大多悶著不說話,為了表達自己生氣了,會拉個臉給惹他生氣的人看。
小孩子情緒去的快,一會兒小腿兒又晃上了。
“爹地,那另外一張怎麽辦?”席嘉舒看著爸爸的表情,“老師說,爹地媽咪都要填上的。”
席城皺眉扔了手裡的吐司,抹了雙手站起身,面淡無情:“牛奶還是把整杯喝掉,荷包蛋要吃完,注意你的用餐時間。”
“……”
他就曉得,提起媽咪,爹地會不高興。
席城也不待見看他那張皺巴巴的臉蛋,邊往客廳走邊正經地教育:“爹地是為你好,多吃才能長得高,長高了將來才找得到妞,矮了哪個妞看得上你。”
“妞是什麽?”
“囉嗦,長大了就知道了。”
“好吧。”席嘉舒只能半懂地點點頭,終於喝完了牛奶,跳下椅子,背起書包跟著爸爸往外走。
“那爹地,你這麽高呢,你的妞呢?”
席城回頭看了兒子一眼,小家夥的影子在陽光下顯得小小的,有些瘦,費了多大勁才養到這樣,當初從她肚子裡出來,險些是……
他思緒飄得很遠,眼睛卻似笑非笑,天生一股子邪的五官此刻頓染了些慵懶的芳華,倒是樂了,身材高大,眉宇英俊疏朗,插在西褲口袋裡的手出來往他小屁股上就是一招呼,“廢的什麽話,就是因為你這小子恬不知恥每天早晨霸佔了車,你老子才沒時間找妞。”
哦。
沒找到妞,所以爹地才對他冷冷淡嗎?
席嘉舒上車,規規矩矩坐的小身板兒直直。
爹地給他系安全帶的時候,他想了想說,“那我努力長高點,爹地你別生氣,等我長高了我就去找很多妞,送給你一個,送給媽咪一個,送給老太爺一個,還送給Shirly一個,大家都開心好不好?”
男人長指轉著方向盤,瞥來一眼,油門踩下去。
……**……
幼稚園離家有些距離,在市區一處寬敞的地段。
席城停車,沒有送到門口的習慣,扭過頭嚴厲淡漠地看。
席嘉舒下車的動作都加快了些,開的是小轎車,地盤低,小家夥下去的時候卻還是要跳一下。
席城拉上副駕駛的車門,這才點了根煙,陽光拂眼,他眯起眼睛抽煙,望著小短腿慢慢走的兒子,笑眯眯地和同學打招呼。
突然想起什麽,他朝車窗外喊了句,“席嘉舒,晚上去老太爺那吃飯,衣服別給你老子弄髒了。”
其實席嘉舒一般情況下很斯文的一個小王子,從來沒有跟小朋友打過架,這點好和他爸爸出入太大。
不過,凡事都有意外的。
---題外話---腦子亂,整理整理,阿雅席城的開頭也是想了很久,決定倒敘,恩!凌晨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