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靜王府,鳳儀庭。
軒敞的廳堂內,元春坐在一方軟塌上,其側則是受水溶相邀而來做客的王夫人。
此時王夫人親昵的拉著元春的手兒,目光落在元春隆起的小腹,慈眉善目的面龐洋溢著喜色,叮囑道:“大丫頭,如今你有了身子,萬事都要仔細些,切莫勞神費心。”
這肚子裡的,可不僅僅是外孫,還是元春日後的保障,亦是她們榮國公府的保障,大意不得,便是賈母都時時刻刻的關心著。
元春輕點頷首,璀璨的星眸溫情流轉,應道:“母親,女兒省得,您放心便是。”
對於自個肚子裡的這個,她自個也是極為上心,且不說延綿子嗣的重擔,要是沒有他,自己在王府裡都抬不起頭來。
這時,探春端了一盞香茗走了過來,清聲道:“太太,先喝口茶潤潤。”
王夫人接過茶盞放到一旁的小幾上,拉著探春的手兒,凝眸打量起來,只見探春一席黃色綢緞交領繡花衫子,下配白色裙子,黑發如瀑的螓首點著翠掛珠釵,混身上下透著一股須眉英氣,俊眼修眉的玉容,顧盼神飛,不由的笑道:“有一段日子不見,三丫頭這是愈發的幹練了。”
元春聞言笑著說道:“可不是,我懷著身子不宜理事,現如今王府的事兒都是三丫頭打理,滿府上下都稱讚不已。”
探春笑著回道:“還是大姐姐素來管理有方,小妹我不過是蕭規曹隨罷了。”
王夫人聞言,心下暗自點頭,這探春雖然是那人憎鬼厭的趙姨娘所生,可卻識禮、明本份,倒是讓她頗為喜愛。
如若不然,當初元春嫁進國公府的時候,也不會挑她陪嫁。
現如今看來,讓探春陪嫁一事殊為正確,讓元春這兒有了一個幹練的好幫手。
想了想,王夫人拉著探春落座,拍了拍探春的小手兒,語重心長道:“三丫頭,事兒是要管,不過女兒家的,主君才是咱們的天地,我還等著你的好消息哩。”
元春有了身子,倒也不用顧忌什麽,左右三丫頭是元春的親妹妹,趁早有了子嗣,也能為元春多一份保障。
畢竟萬一肚皮子裡的是個女孩呢!
探春聞言了然,所謂的好消息,無非就是與大姐姐一般,不由的讓探春那英媚的臉蛋兒微微一熱,輕應道:“女兒知曉了。”
話又說回來,她倒是想哩,只是.姐夫那兒並未恩寵,哪裡還有什麽可期盼的。
念及此處,探春芳心又帶著幾許失落,她可是知道的,王府裡的瓔珞、香菱這個個丫鬟暫且不算,似可卿、尤氏姐妹都是被姐夫寵幸過的,甚至於連寶姐姐都.
哎,明明是她先來的,可寶姐姐都.不就是比她大些而已,也沒大到哪兒去啊!
元春察覺到探春明眸中的異樣,心下也是了然,笑著說道:“母親,這您就別為難三丫頭了,王爺不知在哪兒看的雜書,說什麽女兒家的年歲小了些不宜生養。”
王夫人蹙了蹙眉,說道:“這如探春這般年歲的人,孩子都牙牙學語,那些雜書之類的都是些書呆子瞎編亂造的,王爺怎得輕信這些。”
元春;“.”
探春:“.”
母親吐槽夫君,她們能說些什麽。
況且,王夫人這也是為她們鳴不平的,就更讓兩人無言以對。
王夫人也回過味來,她此舉確實對王爺不敬,輕咳一聲後,拉著探春的素手,親昵道:“三丫頭,我這也是為你好,女兒家的,還是要有子嗣傍身才是。”
探春聞言點了點頭,應道:“女兒明白。”
其實探春也明白這個道理,畢竟她們女兒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在後宅一畝三分地裡打交道,也沒有什麽旁的事兒,有子嗣傍身,等日後人老珠黃的,才有保障。
仔細想想,她雖然與姐夫坦誠相見的,可也就是動動嘴皮子功夫,甚至於姐夫還特別喜歡作弄她,每每都是一臉的軟膩,也不是事兒。
尤其是近段時間以來,姐夫都不來尋她了,不由的讓探春覺得姐夫是不喜歡小姨子這一套,膩了。
王夫人見狀倒也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多言,轉而說道:“三丫頭,你先去忙你的事兒去吧,我和大丫頭說說話兒。”
探春聞言了然,這是要與大姐姐說體己話兒,便識趣的退了下去。
待探春離去,王夫人抬眸看著元春,雙目閃動,說道:“大丫頭,等你懷胎十月,孩子落地,你也就圓滿了,剩下的也就只有寶玉讓我操心了。”
元春聞言心下一動,抬眸看著王夫人,問道:“母親是打算為寶玉擇親了?”
這時候談及寶玉的事情,可不像是隨意提及。
王夫人對於元春猜測到了她的用意也不意外,笑著點頭道:“寶玉年歲也不小了,婚姻大事合該提上議程。”
元春點了點頭,倒也沒有反駁,畢竟寶玉確實到了年歲。
況且議親不是納妾那般定了人就一頂轎子迎上門,需得經過一套繁瑣的禮儀,少則半年一載,多則像原著中寶琴定了梅家的親事,不是拖了好幾年,最後還不了了之。
“祖母那兒是什麽意思,可有什麽人選?”
元春可是知道,賈母甚為疼愛寶玉,故而寶玉的親事也需要獲得賈母的許可。
王夫人抬眸看了元春一眼,轉而輕歎一聲,說道:“老太太心裡早早就有意林丫頭,希望親上加親。”
元春聞言默然不語,這事賈母雖然從未表明,可賈母任由寶玉與黛玉兩人相處的態度也能瞧出了一二,倒也不意外。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確實是良配。
只是黛玉瞧著是與夫君義兄義妹的,可那是夫君的心尖兒妹妹,要說心裡沒有藏心思,她可不信。
如若不然,元春以前也不會將黛玉納入後宅的後備人選。
默然幾許,元春凝眸看了一眼王夫人,問道:“母親是什麽意思?”
其實元春也知道王夫人並不中意黛玉,如若不然,先前國公府裡也不會有什麽“金玉良緣”的說法,在王夫人看來,寶釵才是適合寶玉的人選。
只是寶釵早就被人惦記著,成了她的妹妹,形狀都是夫君的。
如今這長籲短歎的,顯然也是不滿意賈母的選擇,但顧忌著婆媳本份,不好多言,這會兒向她傾訴起來,怕是指著她幫襯。
果不其然,王夫人雙目微亮,說道:“大丫頭,如今就咱們母女在,我也不瞞著你,林丫頭生的俊俏,我瞧著也歡喜,但過於小家子氣兒,沒那做當家主母的氣度,而且林丫頭自小身子病弱,怕是不大能生,咱們二房單薄,就靠著寶玉傳宗接代。”
元春凝眸看了一眼王夫人,倒也沒有說什麽。
王夫人這話說的都是挑人毛病,即便是再愚蠢的人也都聽懂了。
黛玉常在王府居住,元春與黛玉之間打交道的不少,知曉黛玉言語尖酸刻薄一些大抵都是對著親近之人,也不至於說是小家子氣。
實際上,黛玉還是心思敏捷的人兒,只是看她願不願意去做罷了,真要做一家之母,那也是綽綽有余。
至於說身子病弱,這就是無可辯駁的事兒,那小身板兒,瞧著就是不大能生養的。
或許,這就是王夫人最為嫌棄黛玉的地方之一。
只是聽著王夫人略帶嫌棄的語氣,元春即便是做女兒的都忍不住的暗下吐槽起來,她疼愛弟弟寶玉不錯,但不是拎不清事兒。
且不說黛玉風華絕貌,自有一番風流韻味,寶玉說到底就是二房的人,爵位什麽都沒有,那黛玉卻是侯門嫡女,再加上北靜王府乾小姐的身份,京中權貴上趕著求娶,哪裡就會被嫌棄。
自家母親這是飄了啊!
“那母親可有心儀的人家。”元春輕聲詢問起來,算是默認了王夫人的意思。
畢竟就算王夫人有意定下黛玉,元春也不會同意此事,倒不是說嫌棄黛玉,而是這黛玉基本上是有主了,若她想的不錯,想來就是她的妹妹了。
這會兒,也就順坡下驢,由著王夫人的意思。
王夫人聞言心下了然,面龐上露著一抹笑意,有了元春的支持,即便是賈母那兒有這0意思也無用,總算是把那病秧子趕了出去。
抿了抿唇,王夫人說道:“我這不是想著這事兒,你是寶玉的親姐姐,這事你幫著上上心。”
作為北靜王府的王妃,其所接觸的都是豪門顯貴家的女兒,若是由元春出頭,定能給寶玉尋個可靠的賢內助,這就是王夫人打的主意。
元春蹙了蹙眉,凝眸看了一眼王夫人,心下微微歎了一口氣兒。
哎,寶玉在家裡是寶,可在北靜王府的圈子裡,真是算不上什麽,再加上寶玉這懶散的性子,別人沒瞧不起他就算好的。
除非是賈璉這般有承襲爵位身份的人,別人才會高看一眼。
只是瞧見王夫人面上的希冀之色,元春又不好忍心直言相拒,眼睫微微垂下,輕聲應道:“我會上心。”
王夫人面容帶笑,這一趟王府之行把寶玉的事兒給敲定下來,隻覺心下的大石落地,元春到底是她生下的,心裡還是向著她.
夜色低垂,一輪弦月高高掛在天上。
北靜王府,書房內。
此時水溶坐在書案前,就著通明的燭火,翻閱案上的公文,清秀的面容在橘黃色的光芒映射下,浮上一層晦暗之色。
正此時,探春走了進來,兩彎英眉下的明眸凝視著書案前那專注的少年,少年眉宇間帶著幾許厲色,讓少女那雙英眸閃了閃,上前道:“姐夫。”
水溶抬眸看向來人,見是颯爽的探春,眉宇舒緩,面容浮上一抹笑意,溫聲道:“三丫頭,你怎麽來了。”
探春接過侍書端著的玉碗,遞了上來,說道:“姐夫,天氣炎熱,這是小妹讓人特意冰鎮好的蓮子羹,姐夫嘗嘗。”
水溶倒也沒有拒絕,接過飲了起來,頓感一陣清涼。
而探春則是微微踮著腳尖,探著螓首,凝眸看向桌案上的公文,英眸微微一怔,心下頓時明白先前姐夫的臉色為何有些難看,原是因為山東新法試行,鬧出了亂子。
對於探春的舉動,水溶倒也不在意,因為早先的時候,他就允許探春翻閱書案上的公文,故而探春此舉並不突兀。
將玉碗放在書案旁,水溶將探春抱至懷中,鼻間縈繞著少女的沁香,心中的鬱悶減少幾許,輕聲道:“三丫頭,新法的事兒鬧出了人命,此事三丫頭怎麽看。”
沒錯,新法鬧出了人命,無非就是士紳權貴帶頭鬧事,甚至於鬧出了民亂,自是引得官兵鎮壓,而鎮壓之下,出人命也是理所應當。
此事在朝堂上還引起了爭論,不過好在都被永康帝壓了下去。
探春倚在少年的懷中,明媚的臉蛋兒微微一熱,不過好在習以為常,倒也不至於羞澀的難以見人,聽姐夫詢問此事,少女斟酌了一番,才說道:“古往今來,但凡變法,無一不是要經歷鮮血,挺過了這道難關,往後自是順利。”
水溶聞言點了點頭,誠如探春所言,若想著兵不見血就完成變法,到頭來只會是適得其反,這一點,水溶心知肚明。
捏了捏少女的下頜,水溶垂眸凝視著少女明媚的玉頰,笑道:“還是咱們家三丫頭有見識,一語中的。”
一個閨中女兒,能雲淡風輕談及此事,著實是有氣魄,這般的須眉英氣,不禁讓水溶心下悸動,愈發的欣賞起探春來。
新法的事兒自有朝廷決斷,他關心那些也並無多大用處,還不如紅袖添香。
探春察覺到身下的異樣,臉頰微微一紅,揚著螓首,那雙清澈的明眸不由的嗔了少年一眼,聲音婉轉道:“姐夫~”
少年總是這般,觸不及防的就.真真就是年輕氣盛。
水溶聞言輕笑一聲,捏著少女下頜的手兒微微一抬,俯身便朝著那恍若桃蕊的唇瓣湊了上去。
一側,侍立的侍書垂著螓首,余光瞧見自家姑娘和王爺交織糾纏,在橘黃色的光暈下,純鹼泛著點點晶瑩,讓侍書不禁心頭微微一熱,裙下的筆直都不由的並攏幾許。
她已經不是懵懂的小姑娘了,這般驚心動魄的一幕,豈能視若無睹。
好一會兒,探春倚靠在少年的懷中,嬌軀已然酥軟,那張明媚的臉蛋兒玫紅點點,宛若一株羨豔的紅玫瑰,鮮豔嫵媚。
抬眸看了一眼少年,探春那雙瑩潤如水的英眸眨了眨,曼妙的嬌軀微微一動,似是調整著什麽。
水溶眉頭微微一挑,隻覺陷入泥沼之中而不能自拔,不由的垂眸凝視著少女嫣然欲滴的玉容,心下暗讚。
三丫頭已非是吳下阿蒙,都
抿了抿唇,水溶湊了上前,鼻間縈繞著少女的軟香,附耳低聲道:“三丫頭,姐夫火氣有些大,幫幫姐夫可好。”
探春聞言,芳心顫動,明媚的臉蛋兒滾燙如火,心下不由的暗啐起來。
什麽火氣大,每回都是這般。
要是放在以往,探春自是順著姐夫的意,只是今個兒王夫人說的那一番話兒,讓探春心中有不一樣的想法。
猶豫幾許,探春螓首埋在少年的懷中,低聲顫抖道:“姐夫,咱們做真正的夫妻可好?”
水溶聞言心下一怔,垂眸看向似是鵪鶉一般的少女,目光凝了凝,溫聲道:“三丫頭,你還小,不急,等你及笄了,姐夫再疼你。”
雖說探春在這個時代而言年歲不算小,可在水溶看來,還是差了一些,起碼也得及笄之後,才可做真正的夫妻。
這也是水溶最後的底線。
“我不小了,姐夫。”
探春既然將此話說了出來,以她颯爽的性子自然不會再扭捏,見少年一如既往的說辭,便拉著少年的手兒放在自個的心口上,似是以此證明自己。
她小嘛?
水溶捏了捏,隻覺一片的柔軟,暗道三丫頭成長了,有一種長輩的欣慰之感。
吾家有女初長成,其中少不了他的功勞。
水溶指尖輕輕撚了撚,柔聲道:“三丫頭,姐夫也是為了你好。”
年紀輕輕就遭受巨大的險惡,可不是一件好事,一朝不慎,都會產生心理陰影。
探春見少年都這般說了,再說下去就不知分寸了,也就隻好作罷,微微撅著一張粉唇,從少年懷中起身,伸手將耳際邊上的青絲攏了上去,英眸嗔了少年一眼,轉而便縮進了書案之下。
都這般了,總不能讓姐夫憋著吧!
水溶倚靠在背椅上,眉頭時蹙時緩,凝視著牆壁上的畫兒,心中暗道探春成長的不僅僅是身體,連口舌之利都這般的伶俐。
風卷雲舒之際,水溶余光瞧見侍書心虛的眸光,心下不由好笑,沉吟幾許,忽而道:“侍書,你家小姐此時在何處?”
“啊?”
侍書漲紅著臉看向少年,清麗的眉眼間帶著幾許疑惑、訝異之色,心中隻覺一片茫然。
小姐這會兒不是就在王爺的書案下面,怎得還詢問起她來,難不成書案下的不是小姐不成。
見少年凝眸看向她,清秀的面容上帶著戲謔之色,不禁讓侍書芳心震動,眸光微垂,似是看穿大黃花梨木的書案,貝齒輕咬著粉唇,顫聲道:“小姐.小姐在書案下面。”
她確定,那就是自家小姐。
水溶嘴角彎起一抹弧度,說道:“想看就過來看仔細些,本王與三丫頭又不是小氣的人兒。
侍書聞言芳心劇顫,那清麗的臉蛋兒上滿是訝異之色,揚著螓首,看向少年的眼神之中帶著難以置信之色。
讓她去看什麽?是自家小姐的窘樣?還是王爺的英武不凡?這
“王爺,奴婢知錯了。”侍書跪在地上,忙請罪起來。
水溶見狀心下了然,伸手招了招,說道:“本王不是問罪,過來吧,讓你漲漲見識。”
探春:“.”
哎.自家姐夫這愛捉弄人的毛病,一如既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