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不滿的陳元直拗不過老爹,隻好拿著任命書去縣衙裡面報到。上面早就有人打過交道,所以他很容易就混了一個官身,也不是什麽正經官職,只是鄉勇裡面的一個小頭領。
一開始的時候陳元直還很謹慎,每天早上趕過去報導,晚上待到最後一個,還在軍營裡面住下。幾天下來他發現縣裡面的鄉勇早就爛透了,一個小隊十個人,實到的只有三個人,剩下的七個都是掛空餉的。
上面吃下面撈,中間還有豪紳富戶過一手。
他們陳家就是既得利益者之一,察覺這點之後,陳元直的心態一下子就放開了,秒變老油條,把平日裡的兄弟喊到營房去打牌,喝酒,有時候還帶女人回去一起睡,把營房混的烏煙瘴氣。
“陳哥,今天迎春坊來了個姑娘,聽說還是官家小姐。”
營房當中,陳元直和幾個狐朋狗友吃著酒,王家兄弟也在裡面,他們兩個幼時一起炸了夫子的茅坑,長大了也經常在一起瞎混。兩人家中條件都不錯,練了一手好拳腳,在碧水縣一帶稱王稱霸,城中的幫派看見他們兩個都要低頭喊兩聲‘大爺’,路過的狗不聽話都得挨他們兩巴掌。
這種潑皮混混的日子,兄弟兩個非但沒覺得丟臉,還覺得倍有面子,覺得這樣才夠男人。
“官家小姐?”
陳元直一聽立馬來了精神。
青樓這種地方,他早就和兄弟們去過了,一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新鮮感,時間長了也就沒了意思。青樓裡面的女人見慣了世面,他們兄弟在那邊沒什麽自尊心。
但官家小姐就不一樣了,出身高貴不說,還很乾淨。
“走走走!今天晚上就在迎春坊過夜。”
抓起佩刀,陳元直帶著一眾狐朋狗友就出了營房。門口值守的是一個老漢,牙都掉了大半,人坐在柱子邊上打瞌睡,對於出入自由的陳元直等人,他連問都沒有多問一句,純粹就是一個擺設。
街道上,小販熱鬧非凡。
賣糖人的,賣糖葫蘆的,還有雜耍的。
陳元直等人敞著衣裳,露出裡面結實的肌肉。腰跨撲刀並開行走,一行人走到哪裡,哪裡的人就讓開,典型的惡霸派頭。
好在他們也沒有欺負普通老百姓,一路徑直來到了迎春坊,剛一進門就看見裡面的老鴇迎了出來。
“哎喲,這不是陳爺和王爺嘛,好久沒看見你們來了,最近是在哪發財呢?”
“孔媽媽,哥幾個今天是專門來找翠屏姑娘的。”
王大才從懷裡掏出一袋錢,開口就嚷嚷著要喊翠屏姑娘來陪酒。
“翠屏姑娘已經有貴人點了,要不我讓綠蘿他們幾個來陪幾位?”老鴇沒敢收錢,只是賠笑說道。
嘭!
陳元直有些不耐煩,一巴掌拍在旁邊的桌子上。
“什麽亂七八糟的貴人,叫他們給老子滾蛋。”
“趕緊滾蛋!也不打聽打聽,這碧水縣誰才是老大。”
旁邊兄弟見狀立馬跟著起哄,嘴裡嚷嚷著‘老大威風’之類的話語,聽的陳元直滿心歡喜,覺得自己已經站在了巔峰,是大丈夫!
“大才,你去喊人,誰敢擋路就揍他丫的。”
“是!”
王大才滿臉高興,招呼了幾個兄弟就過去搶人。旁邊的老鴇嚇的臉色慘白,嘴裡不停地道著歉,希望他們可以高抬貴手。
但陳元直哪有心思聽她們廢話。王大才帶著人衝上二樓,一腳就踹開了房門。
“你們是誰?誰讓你們進來的?!”
“老子是你爺爺!”
王大才上去拎著正準備脫褲子的瘦竹竿,左右開弓就是兩巴掌。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敢跟本大爺搶女人。”
“你你你”
被打的人氣急敗壞,但很快陳元直也帶著一眾兄弟闖了上來。
一群潑皮聚首之後,半句廢話都不說,逮著人又是一頓胖揍,打完把人像垃圾一樣往外一丟。
“接著奏樂,接著舞。”
享受到一眾兄弟追捧的陳元直從懷中取出銀子丟在地上,對著旁邊嚇傻的樂師和舞女喊道。一群人佔據了迎春坊最高處的包房,一邊喝酒一邊聽曲。雖然他們也付錢,但有他們這群人在,其他人哪裡還敢過來消費。
愁的下面老鴇滿臉苦相。
一夜無話。
陳元直的虛榮得到了莫大的滿足,之後幾個月他不再安分於軍營操練,開始帶兄弟們出來‘行俠仗義’。因為他出手闊綽,所以身邊很快就聚攏了一批人,整個碧水縣,只要是混江湖的,都知道了‘陳老大’的名頭。
好在陳元直雖然喜歡鬧事,但他不欺負平民,這一點上面,和陳洛的猜測有很大的不同。
他的虛榮並未影響本心。
“陳老大,你也就敢在我們這些普通人面前裝裝樣子!真有本事,你去北邊殺匈奴人啊!”
“匈奴人有什麽好怕的?!他們要是敢來,老子一定殺他們個屁滾尿流,告訴他們這碧水縣誰說了算!”
陳元直踩著一個賊眉鼠眼的漢子,大聲嚷嚷道。
縣衙。
陳洛和譚縣令在後院下棋。
這段時間他往縣衙送了不少銀子,都是因為陳元直的事。
“這麽多銀子就買一個武官的位置,太冒險了。”
譚縣令落下一子,開口說了一句。
兩家有姻親關系,陳家有一個族妹就是譚縣令的夫人。續起來陳洛還是譚縣令的大舅子,正是因為有這一層關系,兩人相處的才會如此和諧,賣官賣爵的事才敢堂而皇之的討論。
“元直不會讀書,只能走這條路了。”
“眼下時局不穩,做武官太過危險。”
譚縣令是正兒八經的科舉官員,朝中有不少人脈,知道很多國家方面的變動。
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消息,肯定不會有假。
“我隻想他懂點事,免得將來我不在了,他被人欺負。”
陳洛歎了口氣,仿佛真的就是一個普通的老父親。
“這幾年上面一直在和談,但蠻夷之人哪懂禮數?一紙盟約對他們來說就是草紙,隨時可以撕毀。”
提到國事,譚縣令也有些煩悶。
碧水縣的位置靠北面,真打起來碧水縣肯定防不住。到時候他除了丟官跑路以外,別無選擇。
沒有贏的希望。
上面的大人都已經在商議南遷之事了,敗退也只是遲早的問題。
“真到那一天再說吧。”
陳洛沒有說這個話題,他這幾天一直在觀察譚縣令。從對方身上他感覺到了一絲熟悉,那是‘心魔’的氣息。上一次融靈長老的心魔劫當中,陳洛扮演的角色,這一次由譚縣令來擔任了。
心魔會一步步引誘‘渡劫者’偏離本心,滑向欲望的深淵。
只要本心迷失,那這一次‘劫氣’就算是渡劫失敗了。
“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可能看著元直送死。”
譚縣令歎了口氣,把棋子一撒,懶得下了。陳洛也就趁勢起身,道了聲別以後便返回了家中。
家裡,三個夫人還在為孩子的事操勞。
除去長子陳元直以外,他還有兩個女兒,這兩個女兒都很聽話,表現的也非常平庸,平日裡看到陳洛也很畏懼,大多時候都是繞路走的。
“劫也出現了,心魔究竟是什麽呢?”
陳洛坐在院子當中,思考著這一次‘心魔劫’和‘心魔’之間的關系。
融靈長老渡劫的時候,他的心魔是‘名利’,自己作為心魔的目標是引他貪享名利。這一次渡劫者是他兒子陳元直,心魔是譚縣令。只是這兩者之間實在是很難關聯到一起。
若是'虛榮'的話,譚縣令應該已經開始提拔陳元直了才對,怎麽可能像今天這樣,和他討論武官沒有前途的事。
心魔只需要引人入劫,劫中過得如何,心魔從來都不會去操心。並不是所有激發欲望的人,都能走到高處,還有在底層淪為廢人的。
時間流逝,轉瞬又是三年。
三年時間陳元直靠著家中的扶持,成功的升了官,手底下兄弟也擴展到了一百個,每日出行都帶著一大堆人,相當威風。
“這才混了幾天,就又升官了。”
“家中有錢就是好,讀不了書,還能買官做。”
“只希望這位陳大人以後別禍害咱們老百姓。”
有人看不過去,背後議論。
但這些話,陳元直都不當回事。
國家不穩。
邊境動蕩,伴隨著天氣寒冷,北面遊牧民族內部發生了政變。新任大汗上位,摩拳擦掌的準備南下。昔日簽訂的一紙盟約,和譚縣令預料的一樣,被他們給撕毀了。
碧水縣的位置靠北,消息剛一傳出,縣中就出現了動亂,不少人都在觀望。
眼下時已入冬,外面天寒地凍的,貿然逃走也沒個活路。這個時代入冬以後到處都是危險,惡劣的環境,流竄的盜匪和饑餓的野獸,隨便一樣就足以要人性命,不到萬不得已,是沒有人會選擇背井離鄉的。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
不少大戶跑到縣衙詢問譚縣令北面的戰事,希望北面能夠頂住匈奴人的正面攻勢,只要撐過冬天,來年一開春他們就舉家搬遷。
只是譚縣令自己心中也沒有底,入冬以後消息傳遞不便,他最近收到的一條消息,還是半個月以前的,消息是他的恩師發出來的,裡面說著北面戰局堪憂,讓他早做準備。
“大人,外面的盜匪越來越多,我怕裡面會有敵方的探子啊。”
一名幕僚開口提醒。
譚縣令頓時驚醒,就算是要逃走,也必須要留夠斷後的人數才行。最好能找到足夠多的替死鬼,只要這些人多了,自然就能把匈奴人的視線引走,到時候他也能從容南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