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如何了？”賈琮問道。空性道：“回少保，錦衣衛中人知道嚴捷、馮紫英等奉旨而來，大多舉棋不定，既不敢與少保為敵，又不敢起兵相助，只有我等麾下二百余心腹之人慨然起義。”

賈琮頷首道：“人之常情，能兩不相助已是一份人情，畢竟這事兒與他們無乾。”

說著又看了地上一眼，歎道：“來人，把馮將軍的遺體好生收斂了，送回定遠伯府。”

“是。”

“傳令，著五城兵馬司裘指揮調集人手，準備彈壓地方，打仗的事兒就用不著他們了。”

“是。”

如今都中除了皇城禁衛外，再無抵抗力量，城外一二十萬京軍混戰膠著，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分出勝負，相信牛繼宗、柳芳、侯孝康等人能頂住壓力。

只等新軍一到，自己就要強攻皇城“勤王”了。

“爺，後門的官軍盡數降了。”杜大鵬帶人押著好幾百官軍過來稟道。

賈琮點點頭，掃了混身浴血的親兵們一眼，道：“弟兄們今兒都打得很好，沒有墜了陌刀軍的威名，待會就留在府中鎮守罷，爺自帶新軍勤王。”

張元霸、杜大鵬急了，忙道：“爺出征，我等身為親兵豈能在家裡享福？何況這等大事，求爺帶上我們。”

賈琮笑道：“也罷，你二人並警衛營隨我去，其余人留守。元霸先下去裹傷。”

“得令。”兩人喜滋滋答應一聲，張元霸才扛著銅錘顛顛兒回府內治傷。

此時，養心殿內眾皇子、宗室王爺、重臣跪了一地，看著榻上面白唇青、昏昏默默的熙豐帝，誰也想不到今上會突然中毒。

戴權陰沉沉地道：“各位殿下、王爺、大人，今夜宮中進了刺客，陛下飲食中亦被死士下了毒，現已查明是少保賈琮指使，陛下特召諸位進宮吩咐。”

眾臣俱是一驚，賈琮膽子這麽大？忙又思忖起此事未來的變化。

段準看了熙豐帝一眼，問出了眾人心中最關心的問題，道：“戴總管，陛下龍體究竟如何了？”

戴權道：“太醫說，幸而發現得早，催吐及時，中毒尚淺，但還須時調理。”

眾人默默點頭，都道“上天保佑”。

此時太醫又領人進來，端了一碗濃濃的藥汁給熙豐帝灌下去，眾人忙閃到兩邊。

忠信郡王偷眼一掃，已敏銳地發現不妥，眾皇子都到了，惟有老大、老二、老十不至，豈非咄咄怪事？

心中頓時生疑，悄悄朝馮遠使了個眼色，又往眾皇子中看了一眼。

馮遠微微點頭，表示明白。

一碗湯藥下去，熙豐帝清醒了幾分，低聲道：“到齊了麽？”

戴權忙跪地稟道：“回皇上，大皇子、二皇子並十皇子還未至，其余人都到齊了。”

“去催催。”熙豐帝有氣無力地道。

“奴才這就去。”

戴權說完急匆匆趕往東華門，拉著龍禁尉指揮使牛宇走到一邊，低聲道：“皇上的旨意你可聽明白了？多備人手，十殿下的身手可不凡。”

牛宇低聲道：“明白。內相放心，末將已在城門樓、文華門、三座門內安排下了近千伏兵，包管萬無一失，”

戴權點頭道：“這就好，辦成了這件事，你老弟往後的榮華富貴也就有了。”

“末將多謝內相提攜。”牛宇心中也是感歎，生在帝王家也未必好，三位皇子怎能料到陛下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不多時，才收到信息的三位皇子急匆匆趕來，在東廠精心計算下，幾乎同一時間抵達東華門外。

通稟後，戴權在門樓上叫道：“三位爺！你們可算到了，快快！開門！迎三位殿下入宮。”

牛宇故作為難之色，道：“內相，宮門落鑰後任何情況不得開門，這是鐵律。末將豈敢違反？”

“混帳！看看這是什麽？陛下有旨，急召三位殿下覲見，你敢阻攔？給我開門！”戴權厲聲斥道，手中高舉九龍金牌。

“臣參見陛下。”牛宇忙單膝跪倒，傳令道：“開小門。”

吱吱聲響，東華門上的小門開了一扇，戴權蹬蹬蹬下了門樓，迎出去，道：“三位殿下快請。”

大皇子孫秋留了個心眼兒，感覺事情有些怪異，問道：“老內相，父皇何事夤夜召見我等？”

孫燦、孫熾也看著戴權。

戴權低聲道：“三位爺，出大事了！今夜陛下用宵夜時中毒了！特召三位爺入宮護駕，另有旨意！”

三人一驚，壓低聲音厲喝道：“父皇怎會中毒？”

戴權苦著臉道：“奴才也想不到，小桂子入宮多年竟是他人死士，趁人不備在粥水中下了毒。”

三人顧不得細問，翻身下馬便進去。

戴權忙低聲道：“三位爺，陛下恐有人趁機作亂，特許你們帶護衛入宮，以防不測。”

三人更無疑心，揮手召護衛隨行。

牛宇在門內忙攔著三人，道：“三位殿下，除皇城禁衛外，披甲之士不得入宮，否則形同謀逆。你們這是……”

戴權叱道：“混帳！這是陛下的旨意你也敢有異議？今日宮中有變，三位皇子奉旨入宮護駕，你敢多言？”

牛宇皺眉道：“雖如此，末將身負護衛之責，不敢輕忽，當派人隨行，以策萬全。”

戴權瞪了他一眼，道：“隨你罷。”說完領著三位皇子並近百護衛便走。

牛宇則一擺手，三百余龍禁尉隨後跟上。

孫熾往後看了一眼，眉頭微皺，這些龍禁尉不像隨行，更像是押送，在堪堪踏上東華門內的皇恩橋時，忽然拉住孫秋、孫燦，停下腳步。

見他不走，孫秋也忙停下來，道：“怎麽了？”

孫熾笑道：“戴總管先去，本王有些內急，先去方便方便，省得君前失儀。大哥二哥等我片刻。”

孫燦點頭道：“去罷。”

孫秋察覺有異，也說道：“快去快回。”

戴權勸道：“爺，十萬火急，就這幾步路，您好歹忍耐片刻，領了旨意再方便不遲。”孫熾道：“總管此言差矣，人有三急，怎麽忍得住？若是忍到一半，潰然決堤，本王豈不出醜？”

孫秋、孫燦聽他插科打諢，知道有古怪，都一言不發，只看著戴權。

戴權拗不過他，苦笑道：“罷了，請殿下過了橋到文華門內方便罷。”

孫熾道：“何必舍近求遠，我回城門外方便，二位哥哥，有意同往乎？”

“也好，我也去方便方便。”孫秋、孫燦點頭道。

三人轉身想走，身後隨行的龍禁尉卻不讓路，牛宇道：“既然是陛下急召，請三位殿下速速見駕要緊。”

三人一驚，果然有鬼！

孫熾素來果決剛烈，又經過戰場錘煉，管你什麽龍禁尉、虎禁尉，心中警兆一生，探手便奪過護衛手裡捧著的大槍，厲聲喝道：“戴權、牛宇作亂謀反！保護二位殿下，隨我殺出宮去！”

話音未落，人已當先往龍禁尉陣中殺去，眾龍禁尉未得上官命令，反應不及，一個照面被他刺殺六七人。

牛宇沒想到孫熾這般果敢勇烈，皇宮之中說動手就動手，渾沒半分顧忌，忙喝道：“大皇子、二皇子、十皇子帶兵入宮，意圖謀反，給我殺！”

“殺！”

數百伏兵從各處湧出來，往三人殺去。

三人哪還不知中計，忙命護衛抵擋。

孫熾長槍舞得風雨不透，瘋狂衝擊龍禁尉陣型，眾王府護衛也知情勢危如累卵，都豁出命隨他衝殺。

孫熾偷眼一看，還好眾人沒過橋，伏兵皆在皇恩橋另一頭，過去便是四面受敵，十死無生的局面。

因喝道：“虎頭、阿豹，帶人堵住橋頭！”

“是！”兩個護衛返身回去，帶著二十余人，將殺來的數百伏兵堵在狹窄的橋面上進退不得。

“大哥、二哥，隨我殺出去！”孫熾大喝一聲，一馬當先作為箭頭頂在最前面，奮起神勇要殺出一條生路。

孫秋、孫燦二人也慌了神，被護衛牢牢夾在中間，緊緊跟著孫熾，一步一步往城門處靠過去。

牛宇見孫熾神勇，帶著數十護衛衝擊下，三百龍禁尉竟有些抵擋不住，頃刻間死傷數十人，伏兵又被堵在橋上，一時過不來。

因喝道：“放箭！”登時城牆上射出數十上百支弩箭。

“殿下小心！”眾護衛忙按著孫秋、孫燦蹲下，排成人牆擋在他們身前。

慘叫聲響起，十余護衛被神臂弓射出的強勁箭矢貫穿，軟倒在地。

“牛宇！我誓誅你九族！”

孫熾目中欲噴出火來，長槍矯若神龍，撥、圈、扎、掃，隻護住要害，拚死往前殺去，呼吸間腳下已躺了十七八個龍禁尉，只要殺到城門甬道裡，就不會受到弓箭威脅了。

眾護衛忙拉著兩位皇子，緊緊跟隨，拚命揮舞佩刀撥打箭矢，這麽一分心，又有不少人倒在龍禁尉長槍陣下。

牛宇見孫熾神勇無敵，殺得軍陣連連松動後退，忙一擺手，命麾下千戶鐵臂大蟲郎如虎頂上。

孫熾剛使了一招玉帶纏腰，捅死兩人，卻聽呼呼風聲，一條黑影凌空劈來，忙橫槍一架。

砰一聲，隻覺虎口發麻，槍上架了一柄雞蛋粗細的九節鋼鞭，若非槍杆極有韌性，怕已被打斷。

卻見一魁梧漢子收回鋼鞭，如同揮舞燈草，當胸刺來，快如閃電。

孫熾知道此人有些功夫，不再與他硬碰，雙臂一擰，槍頭直指其咽喉，以攻對攻。

槍長鞭短，必定是對方先死。

郎如虎識得厲害，慌忙閃身退入陣中，避開槍尖鋒芒。

孫熾趁勢大喝一聲，槍頭一顫，幾乎同時點穿迎上來的兩個士卒咽喉，瞬間將其刺殺，隨後槍杆一撥，將兩人屍體打得左右橫飛，擋住了其余士卒，又將郎如虎暴露出來。

“給我死來！”孫熾搶上一步，長槍直指對方面門。

郎如虎被孫熾一槍搶到上風，左右都是人，躲閃不得，因豁了出去，舉鞭狠狠往槍杆上劈去。

若是對上尋常人，憑他兩條鐵臂千鈞之力，又手持鋼鞭這等重兵器，幾乎都能擋者披靡，卻不料孫熾是皇子中的異數，自幼癡迷武藝，槍法早臻至大成，哪會讓他如願。

但見槍杆忽地一顫，好像沒了骨頭的靈蛇，順著他的鞭勢在空中劃了個圈子，狠狠拍在鋼鞭背面。

郎如虎隻覺全力一鞭如抽在水中，用錯力道的慣性讓他險些兒摔出去，連忙奮起全力穩住。

啪！一聲脆響，身形還未站穩，鋼鞭已被槍杆猛擊了一下，自己並孫熾兩股大力合在一起，郎如虎隻覺虎口劇痛，再也拿捏不住兵器，當啷一聲，鋼鞭墜地。

剛想後退，卻見眼前的槍頭如毒蛇般一昂，鋒芒如信，飆射而至。

噗！槍尖貫穿郎如虎咽喉。

“兒郎們！隨我殺賊！”孫熾大喝一聲，越戰越勇，一杆大槍上下翻飛，殺人如割草。

“給我攔住！殺！放箭！放箭！”牛宇連聲大喝，若放跑了三人，今上跟前自己少不得落個謀害皇子的罪名。

忽聽身後喊殺聲大作，釘在橋頭的護衛全軍覆沒，數百伏兵蜂擁而至。

孫熾心中大急，狂喝道：“給我殺！殺開城門！”

“殺！”眾護衛齊聲大喝，知道殺不出去，都得死在這裡，個個狀若瘋虎，挺起奪來的大槍不要命地衝殺。

他們武藝出眾，否則也沒資格保護皇子，人均戰力比最精銳的龍禁尉仍然高了一大截，且訓練有素，三五人組成槍陣，攻守兼備，也顧不得頭上的箭矢，快速撕裂龍禁尉防線，只要衝進甬道就安全了。

城下龍禁尉節節敗退，勉力延緩著孫熾推進速度，城牆上箭如雨下，無聲無息收割著生命。

眼見著孫熾已帶人殺到城門口，嘭！又是一蓬箭雨灑下，朝著中心的孫秋、孫燦二人射去。

他們身邊護衛已經不多，還得分出人手頂在外圍，剩余幾個護衛忙喝道：“小心！”

嗖嗖嗖！箭矢破風聲密集響起，四五個護衛被射成了刺蝟倒下，將後面的兩個皇子暴露出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