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落腳點  騎隊夜襲安德鎮的事，其實有些小複雜。

  從最開始說起。

  羅教士潛入安德鎮，直接對值守軍官上酷刑，不僅僅是因為對方讓守衛頂在前面，扯什麽城防條例，入夜拒絕接待。

  他是生命法師，又是靈能術士，還是大地薩滿。

  這三個超凡職業的天賦加在一起，讓他成為非常強力的人形雷達。

  活物，尤其又靈魂的活物，只要進入半徑五百米的區域，就會被他察覺。

  而進入艾諾姆男爵領的道路只有一條。

  一面是怪石嶙峋的山地，一面是茂密的原始林，道路就是沿著兩者的夾縫開辟出來的。

  因此，當羅教士披星戴月、策馬趕路時，看似飛馳而過，實則索敵直徑達千米。

  而夜襲騎隊，就在道路左近休憩，等待黎明時分的約定時間到來。

  所以，羅教士其實是發現了他們的存在的。

  他當然可以直接掀起一場殺戮，將這支騎隊覆滅。

  可之前也說了，光練不說傻把式。

  殺人也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羅教士甚至一度猶豫過，要不要先去艾諾姆鎮，以送信的名義跟那邊先互動，然後再返回頭拯救安德鎮。

  雖然救人如救火，但從功利的角度講，沒有比較就體現不出價值。

  所以實際上，來的早，不如來的巧，關衝破，火已放，人在殺，眾皆惶恐絕望，這個時候登場，才能令受益最大化。

  反正他又不是玩什麽仁德賢王流的，清楚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也明白與民相處需要有邊界感，畢竟大部分人都是近則不遜遠則怨。

  但最終，他還是選擇沒這麽乾。

  不是因為良知作祟。

  而是他沒有把握卡住那個正巧登場的時間點。

  再深一步說，他已經將安德鎮，視作自己財產的一部分，燒幾幢房子、殺幾十個人，就當給男爵領這個巨人過電消毒了。

  可如果是安德鎮付之一炬，鎮民死傷狼藉，那就弄巧成拙了。

  這次北蠻入侵，透著蹊蹺。他現在也不知道這背後有著怎樣大計劃。反正看著不太像是內外勾結，瓜分艾諾姆領。

  原因也簡單，成本高，風險大，收益低。

  要知道，北疆的這些個實土貴族，其實並非直面北蠻大軍。

  因為超凡改變了許多事。

  包括情報的搜集和傳遞，軍隊的集結，軍團的突擊能力等等。

  羅教士覺得，應該這麽理解，因為有超凡的介入，這個世界的戰爭力量≈中世紀+近現代。

  某些方面，很中世紀，另一些方面，則有類似近現代的效率效果。

  王國如此，北蠻也如此。

  因此，像中世紀那種慢吞吞的，一方遭襲，大領主才召集封臣，各自湊兵去集結地回合，組成討伐軍平事，不會在這裡發生。

  這等組織及行動效率，只會連入侵者的尾燈都看不見，幾次過來，整個地區就都衰敗凋零了。

  王國禦敵北蠻的模式，是邊疆駐軍，星堡火炮，以此防止北蠻的大規模過境。

  小規模的，則由各邊疆領主清理。

  但實際上，因為有空騎和巡騎的存在，又有烽火塔的存在，因此小股的北蠻掠奪者很難成事。

  畢竟掠奪行動，也是有成本核算的，小股部隊想要鋒利且來去如風，就必須有超凡者參與。

  北蠻那種相對惡劣的生存環境，超凡者的誕生基本隨緣，培養也不成系統，數量少，高階更少，也就珍貴，一旦在行動中損失，那就是血虧。

  這也是為什麽北疆會有民眾開拓殖民的原因。真要是朝不保夕，三天五頭開片，除了被流放的罪犯，又或經營生活失敗被迫流亡的，誰會來這種平均壽命不過三年的戰亂區？

  正是因為有如此背景，這次的事件顯得很不尋常。

  羅教士懷疑，一幫領主覬覦艾諾姆男爵領是因，北蠻加戲是果。

  領主為了借北蠻這把刀，暗中為其開方便之門，放其進來。

  而北蠻則將計就計，先進來，然後搞一次大的。

  其針對的，包括邊疆守軍，以及北地領主，因為北地領主的封君馬洛斯大公，正陷入巨大的麻煩中。

  一旦北疆被破，大片區域淪為戰區，無力收復令局勢不斷糜爛，那說法可就多了。

  譬如，北蠻的休養生息之地擴大了，而國王則可借此，削馬洛斯大公的爵位。

  若真是如此，那麽可謂風雲突起，正是他騰飛化龍的好時機。

  但不管怎麽說，先得把旗杆兒立住，目前看最容易拿到他想要的實土貴族身份的就是艾諾姆領了。

  自身羸弱，群狼環伺，自然要千金市骨，花錢消災。

  而即便他的推測是錯的，這次北蠻入侵背後並沒有什麽宏大聯動，他也不介意玩幾年小種田。

  培養班底，探察情報，強大自身，做好教團羅博王師遠征的前置工作……他能做的事很多，並不是非得踩著誰誰的人頭步步生蓮。

  總之，一番盤算後，就上演了潛入安德鎮，逼供值守官，然後設陷阱坐等襲擊者入彀。

  這裡邊實際上還有些更具體的說道。

  比如，襲擊者跟內應的聯系並不算緊密，計劃相對粗疏，也沒辦法精致。畢竟越精致的計劃越脆弱，很容易被這樣那樣的意外破壞。

  粗疏到什麽程度呢？就是約定了一個夜襲的時間點，屆時鎮門洞開，襲擊者長驅直入即可。

  這就有很多細節漏洞，有可能被反向利用。

  但襲擊者掌握了安德鎮的戰力情報，又對自身的戰力有信心，剩下的就是承擔風險的決心了，做這種事，必然要承擔風險的，瞻前顧後根本做不成。

  因人成事，因事成人。歷史上很多事，都是大膽去做，而做成的，事後美化，過度解讀，當時根本沒想那麽多。

  當然，這次夜襲也不是沒有細膩的地方。

  比如當今艾諾姆男爵的舅舅，古拉奧爵士，就被買通了。那名值守軍官，就屬於古拉奧嫡系。

  古拉奧是個商人，商人思維，往往重利益而低節操。

  羅教士有理由相信，古拉奧在答應做內應這事時，多半想的是，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以及，崽賣爺田不心疼。

  盡管他的爵位，是其妹妹攝政的背景下，幫他從親外甥那謀奪的，這其實已經很犯忌，但他仍舊不滿足，又或者，正是因為知曉犯忌，才趁著掌權，給自己準備退路，比如獲得王國內陸的某片土地做封地。

  古拉奧這一塊兒，羅教士沒有多碰。  

  他想要在艾諾姆男爵那裡獲得實土爵位，做事就得有分寸。  既不能將事都做盡，也最好不要介入男爵的家事。

  否則，艾諾姆男爵多半會以‘廟小容不下大佛’的潛台詞禮送他滾蛋，根本不敢用。

  有趣的是，羅教士的思路還算縝密細致，遭遇的事卻顯得五大三粗很不講究。

  順利跟艾諾姆男爵互動不久，11周歲的男爵之母涅菲莉，就想給他的兒子找個實質上的後爹而很是直白的勾引他。

  羅教士這才意識到，受限於風俗人文、社會氛圍等多種因素，這個時代的很多人，其實沒那麽精致，他們是比蠻人腦筋多幾個彎，卻也相對有限。

  簡單的概括，就是流行殺與草之歌。

  羅教士承認，徐娘半老的涅菲莉，本錢不差，也很懂得利用這種本錢。

  比如艾諾姆男爵的守護騎士，就跟涅菲莉有一腿。羅教士確認過眼神，自認為不會搞錯。

  不過他並不想加入該種派對。

  “夫人，我感受到了你的誠意。對你面對的困局，也能體會一二。說實話，我內心是願意接受您的邀請的。

  但作為超凡者，自律和克制，是伴隨終生的修行。

  如果我不能很好的控制欲望，那麽也就不能很好的控制力量，我最仰賴的飯碗，被人打翻的可能將大增。

  更重要的是，作為超凡者，我可以提供更多的選擇……”

  羅教士不是什麽正人君子，這具年輕的身體，也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但就像他說的，掌控，而不是被掌控，這種習慣的養成很重要。

  當然，還有一些更接地氣的附屬理由，比如乾這一下，讓他覺得很不劃算，會平添許多麻煩，他也不會因為涅菲莉男爵夫人、貴婦孀居的身份，就覺得多了一份征服欲，進而能獲得雙倍快樂。

  何況，他還是有推己及人的能力的。

  他不知道11歲的男爵怎麽想，反正以他正常的雄性思維，佔有欲是很強烈的，不會容忍配偶共享這種事。

  相應的，母親成為公交，也會被他視為奇恥大辱。

  實力不足時也就罷了，但凡有可能，這帳是一定要算一算的。

  他到是不怕被別人算帳，只不過，他沒有無緣無故招惹別人的習慣，更不會以膈應人為樂。

  新男爵沒有擋他的道，他甚至要借其頭銜，踏出第一步，在這種背景下，去睡對方的老媽，這未免太屑，不符合他恩怨分明的人設。

  所以，當著新男爵和守護騎士的面，他提出了交易，以神聖誓約為約束力，以爵士位，換取羅教士的有限效忠。

  這個交易其實很公平，甚至是艾諾姆男爵一方佔了大便宜，尤其是現在艾諾姆領處於風雨飄搖的狀態，有一位高階法師坐鎮，立刻就如同船有了壓艙室，哪怕在風高浪急的海上航行，也穩了許多。

  再說說這個爵士。

  它在君主國，屬於最低的封號，具體算不算貴族，各有國情，但有一點是共通的，那就是不能世襲。

  正因為不能世襲，也就意味著，爵士的含金量要比騎士高。

  畢竟騎士作為為封建主君服務的武士，是可以世襲的。祖上有足夠的貢獻，不代表繼承者也如此。

  至於服役等等，那是職責義務的一部分，除非有傑出的表現，否則不算貢獻。

  正因為此種原因，艾諾姆男爵給予羅教士一塊實土作為封地，沒那麽疼。

  甚至於，他倒是很想敲定土地的世襲關系，因為那意味著更深的捆綁。那等情況下，羅教士基本就不能跳槽了，背叛自己的封君，等於是挑戰分封製本身。

  而即便只是爵士，仍舊相當程度的解了艾諾姆男爵的燃眉之急。

  不但賞了羅教士在安德鎮力挽狂瀾、挫敗滅鎮危機的奇功，還多了位強大戰力做後盾。

  要知道，走正常流程，以艾諾姆男爵的領地收入，根本無力雇傭高階法師長期入駐。

  即便有覆滅之險，也只能臨時雇傭，按天結算，真出手了再加錢，異常昂貴。

  那現在通過分封，直接將這個問題解決了。權力和義務捆綁，艾諾姆男爵是羅教士的封君，雖然並不能因此就無限制的驅策，但起碼在便捷性上和可靠度上，有了保障。

  封君出大狀況，封臣也落不了好，至少表面上，是同恥共榮結構，背地裡的乾貨得失，那就是另一說。

  男爵有分封騎士和爵士的權柄，理論上應該大辦，召集所有封臣，隆重的儀式，以凸顯嚴肅性和神聖性，以及權威。

  但因為如今情況特殊，就只能先從簡，事後再補辦，包括盛大的慶祝宴會等等。

  艾諾姆男爵向單膝跪地的羅教士，賜予了象征權柄的頭冠（環），以及象征土地的泥塊，又用騎士劍完成了儀式。

  而羅教士則獻上了由他製作的、作用為替死的黃水晶吊墜。

  這禮物就遠超一般爵士向封君進獻的貢品規格，但由於是雙方事先商定的，屬於是周瑜打黃蓋，也就沒啥問題。

  之後，就是職務任命。

  這是另算的、一份領薪水的工作。

  具體是臨時的、還是長期的，由領主決定，一般都是走著看。

  羅教士的新工作，是安德鎮守備官。

  也即是頂替艾諾姆男爵舅舅古拉奧的職務。

  守備官是軍，不管政，安德鎮的經營種植養殖啥的，另有管理者，具體是艾諾姆男爵的外事管家，世代為艾諾姆家族服務，不是封臣的封臣，受信任的程度比四位騎士還高。

  艾諾姆男爵一共分封了五位騎士，艾諾姆鎮有兩位，分別是近衛級別的守護騎士，以及擔任鎮守備之職的。

  還有一位，則駐扎礦村，管采金那一攤兒。

  安德鎮有兩位，一位負責輔助缺乏專業能力的古拉奧，另一位則是男爵領惟一的騎兵隊的指揮官。

  見習騎士有十二位，算是男爵領暴力集團的骨乾。

  理論上見習騎士平時只是管吃住，讓他們能脫產訓練，提高戰技，而只有在發生戰事時，才能拿到底薪，想賺更多就得看表現和繳獲了。

  但艾諾姆男爵為了拉攏人，平時也付給見習騎士一定的薪水。

  也得虧有個小金礦，否則艾諾姆家族是無法這般長期赤字經營的。

  按理說，優異的地理位置、地形結構，加上並不算差的武力結構，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應該問題不大。

  可家族人丁不旺，新主幼弱，有絕嗣之險，這就等於給覬覦者出人性考題。

  結果不出意外的，破窗效應發生了。

  牆倒眾人推，你搡一把，我蹬一腳，破事不斷，看起來就岌岌可危，繼而進一步讓覬覦者變的大膽，紛紛伸手。

  狼多累死虎，再強大的家族，也架不住群毆，更別說艾諾姆這種孤兒寡母。

  但現在，高階法師羅教士來了。

  高階法師來了，艾諾姆就太平了，高階法師來了，主心骨就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