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小章魚到底擁有一個二十八歲的成年男人的靈魂, 開始有點懵,後來慢慢就回過味兒來了。
什麽夢會臉紅喘息,什麽夢驚醒後需要立刻衝進浴室洗冷水澡。
答案不言而喻。
但這個猜測的答案讓他的心跳得有點快。
小章魚聽著浴室裡嘩嘩的水聲,八隻觸手在盤子裡來回踱步。
不.不太可能吧。
小章魚看見了凌亂的床褥, 裡面有一股淡淡的, 屬於男性興奮過後的氣息,裡面還夾雜著一隻掉下來的白色手套, 皺巴巴的。
“.!”
小章魚立刻伸出觸手, 把掀開的被子拉好, 收緊,掩蓋住裡面奇妙的氣息,皺巴巴的手套也跟著藏在了裡面。
只是做完這些,他還是有點不可置信。
畢竟這都過去快兩周了,技能的魅惑效果難道還在嗎???
而且今天原野不是剛剛去找過伊芙瑞爾治療嗎?
那位心理醫生看起來跟原野很熟, 能夠給原野這樣特殊情況的人做心理治療, 她應該能力很強, 難道對殘留的技能效果沒有給予什麽有效治療嗎?
退一萬步講, 即便原野每晚都做夢, 可對方每晚都睡得很安穩,像這樣半夜驚醒去衝冷水澡的情況還是頭一次。
思緒千回百轉,小章魚在盤子裡著急地轉來轉去, 轉來轉去。
【啊暈暈,暈暈。】
【暈暈啦!】
小觸手們嗚嗚控訴。
而此刻,浴室內的原野正摸著自己滾燙的臉深呼吸。
“荒謬.”
首席大人咬牙。
真是荒謬!
他的夢為什麽越來越離譜了!
今天不過是聽胡長川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八卦,竟然立刻就映射在了他的夢境裡。
他重新刷了牙, 把口腔中殘留的異物感清理掉。胸腹後腰大腿的皮膚被揉搓過一遍, 搓得發紅, 但那種被觸手捆綁摩擦的感覺仍揮之不去。
深夜凌晨,原野在冰涼的冷水下衝洗了好一會兒,才逐漸冷靜下來。
只是他怎麽想都想不通。
不是催眠,不是暗示。
伊芙瑞爾說沒有天賦能力的痕跡,後來對方還抽了他一管血去檢測,也排除了藥物因素的可能。
也就是說作為資深心理醫生兼精神系天賦者的伊芙瑞爾,判斷那些夢以及他幻覺中見到的那個男人是原野自己的問題。
“我我自己的問題?”
原野捂住眼睛,腦海裡再次響起了伊芙瑞爾的話。
【原野,你的基因來源可能有點問題。】
她說他可能是女王陛下越過花房,秘密培養出來的,而他的基因來源人身份存疑且敏感,是一個不能被人知曉的人。
同時還可能是一位強大的天賦者,甚至可能是一位強大但容易能力失控的天賦者。
那個人與女王陛下相關,身份存疑,失控,濫殺
這些關鍵詞集中在一起,很容易框定出一個人。
——暴君。
“暴君.”
可沒有記錄說暴君是天賦者,他們隻說他被汙染了,所以濫殺無辜。
而主城建立不過五十多年,關於歷史的描述也只是寥寥幾筆,甚至沒有系統詳細的歷史書籍。
關於暴君的描述更是少得可憐。
大部分的重點都是說他殘暴,而極少關注歷史的原野自然也隻了解一些皮毛,甚至他可能比樂園裡的孩子了解的還少。
原野不喜歡政治,也不喜歡歷史,更不喜歡與人接觸。他反感那些貴族,反感那些高官要員,如果不是女王陛下偶爾點名要見他,原野都不會進入王庭。
僅有的四年多記憶中,他第一年通過了除穢官的考核。免試文化科目,戰力測試和實戰測試都是滿分。
接著沒過多久就擊敗了當時幾位首席除穢官的候選者,當上首席。後來的三年,原野都在外面執行任務。
所以暴君這個詞曾經對於原野而言,不過是一個模糊的印象,或許他都沒什麽印象。
直到今天收到了伊芙瑞爾的暗示。
她在暗示原野,他的一半基因來源可能來自於暴君。
如果原野的基因有一半真的來自於暴君,那麽女王陛下秘密培育他的出發點並不難猜。
女王曾經和暴君是並肩前行的同伴,或許處於情感因素,她想要留下那個人的血脈。
不過還有一個更可能的原因,那就是如果他的天賦能力真的繼承於暴君的話,那麽很可能就是因為這份天賦能力太強大了,女王陛下想要留下這份強大的戰力。
但不論是哪個原因,原野都能理解,且他也並不在意。畢竟這個世界每一個孩子的出生都不會被征詢自己的意願。
原野唯一想要知道的就是,他每晚夢見的那個男人,他看見玫瑰原野而失控的表現,還有伊芙瑞爾所說的特殊情感被喚醒.
他的夢境,他的失控,他那份所謂的特殊情感源自於哪裡,或者說
——源自於誰?
沒有任何證據,可邏輯和情感都指向那個人。
暴君。
難道他所有的異常,都是暴君基因裡殘留的東西嗎?
今天見過伊芙瑞爾之後,這個問題就一直縈繞在原野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於是今天在飯桌上,他才忽然詢問胡長川關於暴君的事情。
結果有用的信息沒多少,只是聽到了一個不著邊際的故事。
暴君,深海女妖,海底禁忌之戀,以及殉情。
聽起來荒謬到了極點。
然而原野沒想到,當晚他就將那個關於暴君的故事映射在了夢境中。
深海女妖深海男妖
男妖
原野又想到了夢裡那個男人。
這次他不再是短發,而是長發。
粉色的長發飄在深海中,泛著淡淡的螢光。眼眸蔚藍,沉靜而神秘,連世上最珍貴的藍寶石放在他的眼睛旁邊似乎都要黯然失色。
那個男妖,就像是大海孕育出來的最珍貴、最美麗的孩子。
想著想著,原野又有些失神。
——那人確實很美。
不是那種妖嬈女性的美,而是一種生物或者生命意義上的美,帶著一種.狙擊原野審美致命點的震撼和魅力。
他好像在看見對方的第一眼就淪陷了。
一如故事裡被女妖魅惑到神志不清的暴君。
“.”
這是什麽詭異的比喻!
原野又洗了把臉,把腦子清空。
他生生把臉上的滾燙壓下去,又把搓洗乾淨的貼身衣物晾好,才圍著浴巾出去。
嗒——
浴室門開了。
在盤子裡焦急打轉的小章魚瞬間被定住,他耳朵一豎,立刻朝浴室門扭頭看過來。
房間裡沒開燈,但是後面的浴室亮著燈。浴室走過來的原野逆著光,周身暈開一圈暖暖的光暈。
少年黑發濕透,上身光裸,胸膛隨著略顯紊亂的呼吸起伏,他無意識收緊著小腹,於是能看見很明顯的腹肌。白色的浴巾松松圍在胯上,露出一點隱約的人魚線。
此時不斷有水珠從黑色的發梢落下來,滴落在他的肩頭,鎖骨,胸口,在背後的打光中,像是一顆顆墜.落的水晶小珠。
身上的皮膚似乎被搓洗過,有點泛紅,但這種畫面看起來又像是他被誰用力撫摸揉捏過,所以留下了痕跡。
“.”
這一刻,小章魚像是被施了定神咒。
他愣愣看著原野,看著對方隻圍著一條浴巾朝自己走過來,開叉的位置剛好在側面,於是行走間就會有一種高開叉旗袍的錯覺即視感。
小章魚冰涼的體溫隱隱有點開始回暖的苗頭,下一秒,他聽見了原野疑惑的聲音。
“小葉子?”
大概察覺到小家夥一直發愣盯著自己的視線,所以原野喊了它一聲。
“.!”
小章魚身體猛地一震,迅速抽離視線,觸手捂眼睛,扭頭把自己團起來,連耳朵都折了,緊緊貼在腦袋上。
原野真是
怎麽現在越來越不注意?
他以前洗澡都不這樣的,都是會在浴室裡面收拾穿好衣服的,恨不得脖子以下全部裹得嚴嚴實實,就連睡覺也是如此。
現在想想,那真是個好習慣。
房間裡太黑,原野沒有看清小水母的動作,只知道對方應該是被自己吵醒了。
原野沒有立刻回到床上,而是去衣櫃找衣服穿。剛才進去太急,沒有拿換的衣服。
衣櫃裡的衣服都是新的,而且似乎都洗過,帶著一種皂角的清香以及被太陽曬過的味道,非常舒服。
原野有點詫異,覺得趙凡的行為似乎的確有點過分仔細貼心了,不過他也沒有多想,穿上褲子,又套了件棉質的寬松長袖睡衣,最後用毛巾把頭髮擦到半乾。
小章魚聽見了身後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他心中頓時松了口氣,但又隱隱覺得可惜,也許剛才該多看兩眼。
不!
住腦!
小章魚熟練摁頭,趕緊搶救了一下自己崩塌後重建的五好青年危房人設。
唉,大概這就是披馬甲呆在喜歡對象身邊的甜蜜煩惱。
既能跟對方時時刻刻待在一起,但由於馬甲原因又只能時時刻刻謹記保持距離。
這麽想著,葉雲帆對自由聯邦的反感又添一分。
他本來打算等回到主城摸清大致情況之後,就找機會跟原野坦白,脫掉馬甲的。
或許緊接著,他就能開啟人生二十八年後的第一次戀愛經歷。
跟小自己八歲的弟弟談戀愛
嘶——
葉雲帆想想就覺得自己有種佔大便宜的快樂,就好像彩票中了五百萬一樣。
結果沒想到回來第一天,一個玩家清除計劃就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現在又發現了自由聯邦更大的陰謀,而原野效忠的女王陛下甚至動了斬草除根的殺心。
所以這馬甲就像是用502膠水給黏在身上了似的。
別說談戀愛,就連脫馬甲當個人看起來都遙遙無期。
小章魚在心裡哀哀歎氣。
【唉】
【唉唉!】
小觸手們也跟著哀哀歎氣。
曾經有三段真摯的愛情擺在它們面前,它們沒有好好珍惜,等到失去之後才追悔莫及,魚魚界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如果上天再給一次機會.
好叭,暫時沒有機會了,它們已經遇上了跟醜盤子的包辦婚姻,現在都要抑鬱了。
正當小章魚唉聲歎氣的時候,原野回來了。他似乎真的非要把自己裹起來才有安全感似的,一回來就又裹上被子了。
不過經過這一下,他似乎沒了睡意,就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盯著小水母欲言又止。
“?”
小章魚放下摁頭的觸手,伸出去一隻,打了個問號。原野漸漸適應了房間裡的黑暗,加上外面路燈隱隱透進來的光,他能勉強看清一些了。
他知道小水母的那個動作是詢問的意思,於是沉默片刻,低聲開口:
“小葉子,你說.”
原野似乎覺得即將說出口的事情不適合大聲開口,所以即便屋子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他也把聲音放得很低,甚至還趴過來,像是跟小水母說悄悄話。
“今晚胡長川說的那個故事,是真的嗎?”
“.?”
啊?
什麽故事?
小章魚愣住。
他還以為原野要說什麽機密,非得這麽湊近過來,結果就這?
這實在太出乎意料了,以至於小章魚還下意識回想了一下胡長川今晚到底說了什麽。
好像是,暴君的瓜?
暴君和深海女妖的禁忌之戀?
小章魚眼神詫異。
原野大半夜不睡覺,想跟他聊八卦???
但原野的神色看起來很認真,似乎真的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
於是小章魚隻好陪著對方聊八卦,他認真想了想,覺得既然胡長川所說的故事雖然離奇,但是邏輯是合理的。
因為這個世界的確存在半異種,自新之城下面的懷森特醫生就是例子。
而暴君的確把人類版圖推到了海洋,推到了南邊的無盡之海。這才有了他和原野見面的供給站。
以及,暴君從領袖變成暴君也可以通過他受到了半異種的汙染解釋。
所以這個故事聽起來像是胡說八道,也沒什麽證據,但是邏輯上是通順的,也是可能存在的。
於是小章魚遲疑思索片刻,對原野點了點頭。
“你也覺得可能是真的?”
原野的聲音稍稍往上揚了一些,似乎由於得到了肯定而有些興奮。
也?
小章魚抓住關鍵。
所以原野覺得這個離奇的八卦是真的???
可原野不是一直不關心政治的嗎?怎麽突然對暴君這麽感興趣?
而且感興趣的還不是正史,只是一段旁人拿來當談資的八卦。
“我也覺得,可能是真的。”
原野似乎沒有意識到他自己身上存在一種雙標和矛盾。
他對別人、對任何人都語氣冷淡甚至冷酷尖銳,即便對大祭司和女王有所尊重,卻也疏離。
但是面對小水母的時候,原野的聲音和語氣就不自覺放軟,變得有點乖乖的感覺。
“應該是真的。”
他又強調了一遍。
晚飯的時候,桌上所有人都當個八卦,熱鬧,樂子聽了過了,可當原野聽胡長川用那種嬉笑逗樂的語氣講述的時候。
他心跳得很快。
像是在大聲尖叫著說: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的!
但有一些細節,他隱隱又覺得違和。
莫非那些都是來自於暴君的基因記憶嗎?
這可太荒謬了。
可除了這個解釋,原野又找不到自己反常的原因。他的潛意識,他的情感,他的內心深處好像有一個聲音。
而它們一直在影響他,影響他的夢境,影響他的思緒,影響他的情感和理智。
“無盡之海.”
原野低低念著,他的眼神落在小水母身上,伸手來撫摸它,
“好像,你也來自那裡。”
“!!!”
葉雲帆被原野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嚇得心頭一跳。
內城有路燈,整晚不熄。所以窗戶外隱隱透進來了一些光,那些光勾勒出了原野此刻的側臉輪廓,冷峻而清晰。
他此刻的神情晦暗不清,唯有一點光在右側墨綠的眸底深處微微閃爍。
這一刻的原野看起來不太像“原野”,對方身上好像忽然有種很危險的氣息。
不是攻擊和威脅的那種危險,而是步步緊逼像是要剝掉他一切偽裝的那種危險。
小章魚被這種意味不明的探究目光盯得渾身僵硬,也就是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此刻竟然半點都猜不透原野的想法了。
不明白對方突如其來對暴君的在意,不明白對方為何突然探究起一份來源不明的八卦,更不明白對方此刻對自己對探究。
難道他在今晚吃飯的時候哪裡露出了馬腳?
小章魚的心跳飛快。
但是原野只是看他,也只是用手溫柔地摸他,不是像以前那樣只是摸一摸他的腦袋,而是去撫摸他短短小小的一根根觸手。
這個動作不太像是對寵物的那種喜愛的撫摸,反而帶著一點蹂/躪和褻玩的意味。
小章魚渾身僵硬,半點不敢動,任由原野摸他的觸手。
少年指尖輕顫,他能夠感受到那些小小的吸盤,但是經歷過夢中被無數觸手纏繞過後,他好像對這點細微的觸碰有了一些小小的適應力和抵抗力。
不過這時候,他並沒有像葉雲帆忐忑的那樣懷疑小水母的身份。
原野只是在想,小水母也來自無盡之海。是因為這一點所以喚醒了暴君的記憶嗎?
所以他才會屢屢做夢,甚至夢見和小水母同樣配色的男人嗎?
可孩子被喚醒父輩的記憶,這可能嗎?
原野的腦子亂糟糟的,他定定看了小水母許久,忽然坐起身來,他問:
“小葉子,你能不能.變大一點?”
“.?!!”
又,又變大一點?!
小章魚下意識折了一下耳朵。他想起了上次原野醉酒的時候,對方抱著他又咬又舔。
而原野也跟著愣了一下,似乎說完也才想到這一點,但話都已經說出去了,原野就沒再收回來。他抿緊唇線,裝作很鎮定的樣子。
“.”
房間一時靜默。
最終,小章魚還是順著他。
既然原野今天沒喝酒,理智也是清晰的,應該不會像之前那樣。
不過就算原野又抱著他親又怎樣呢?
他現在不過是一隻小章魚。更何況主人親親寵物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
於是小章魚開始變大,他變到差不多三個籃球那麽大,觸手也跟著變粗,變長。
於是盤子就裝不下他的身體了,微濕的體表蹭到了被褥和枕頭,偶爾還蹭到了原野的手和袖子,留下一些濕痕。
原野抓住了一根粉色的觸手,變大後的觸手差不多兩三指粗細,內側的愛心吸盤細微抽吸著。
這看起來和夢中的那些觸手很像,只是夢裡的還要更粗更長一些,顏色也偏深一點。
原野還想讓小水母再變大一些,只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
他摸著手裡濕滑彈軟的觸手,忽然覺得夢裡見到的那些更大的觸手就好像是
好像是小水母再長大後一點的樣子。
也就是這一瞬間,原野的目光忽然聚焦在了小水母忐忑疑惑的臉上。
它真的是進化種嗎?
會不會也和故事裡的深海女妖一樣,是一個半異種?
這個無端的猜測從腦海裡冒出來的瞬間,原野渾身就像是過了一串低壓電流。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這個猜測。
因為異種的汙染指數很高,即便是半異種也會被汙染指數檢測儀檢測出來。
而且半異種的特征很明顯,半人半異種,比如自新之城下面的那個懷森特醫生,他的身形是人類的樣子,可腦袋已經完全屬於非人類的范疇。
而原野夢境中的那個半異種深海男妖,也是半人半異種的樣子,上身是人,下身卻是觸手。
可小水母沒有人類的特征,而且它這樣傻傻的,行為舉止幼稚又孩子氣,而且汙染指數也非常低,不可能是半異種。
原野再次否定了正確答案的方向,只是他還是忍不住問:
“小葉子,你能.”
他想問你能變成人嗎?
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能什麽?
小章魚實在搞不懂原野到底想做什麽,對方大晚上不睡覺先跟他聊暴君的八卦,又讓他變大摸觸手,現在還吞吞吐吐的。
如果不是侵犯隱私,他真想立刻用精神溝通讓原野把心裡的話全部吐出來。
半晌後,原野忽然張開身上的被子,一把抱住小水母,就像去抱一個解壓抱枕似的抱在懷裡。
小章魚瞬間身形一僵,下意識折了耳朵。
“抱歉,是我胡思亂想了”
原野對別人很難說道歉的話,但是或許是因為小水母不是人,所以他面對小家夥時,一些平日裡難以開口的話語都能很順利很自然地說出來。
“你就是一隻簡單的進化種而已。”
首席大人絲毫不在意自己剛換的睡衣被弄得潮濕,也不在意自己的臉蹭到海洋生物體表微濕的黏液。
短短一個月,他面對小水母的時候,好像那個不能被觸碰的病忽然就大好了。
甚至現在原野還很喜歡摸它,抱它。這種濕滑柔軟的觸感竟然莫名讓他感到安心,而且愉悅。
“.?”
小章魚一臉懵逼。
原野胡思亂想?
就是一隻簡單的進化種?
短短兩句話,信息量巨大。
也就是說剛才原野的確懷疑了他的身份,但不知道為什麽對方又自己說服了自己,給他好好穿上了馬甲。
“.”
真是,竟然莫名奇妙化險為夷了。
不過小章魚又暗自歎了口氣,他沒敢在原野的懷裡亂動,生怕對方又開始懷疑什麽。
唉——
今晚這個覺怕是睡不好了。
同樣睡不好的,還有王女殿下。
她在隔壁的小別墅房間裡輾轉反側到凌晨,實在睡不著。
最終,她一下從床上坐起身,穿好衣服,直奔王庭。
愛爾莉塔沒有去找母親,而是跑去找大祭司。
大祭司白天在農科院,晚上會休息在王庭。
整座王庭建築非常龐大,愛爾莉塔穿過大殿,飛快跑過走廊,一層一層地往上跑。
最頂層是女王陛下的寢宮。而下面一層的角落,就是大祭司居住的地方。
那扇熟悉的大門上盤踞著藤蔓,等到愛爾莉塔跑近的時候,藤蔓遊動,接著那扇門就自動打開了。
愛爾莉塔並沒有被嚇到,對此連半點意外都沒有,似乎她已經對此很熟悉。
王女殿下直接進去。
房間內的家具有些複古,但大體很簡潔,木質的沙發,桌子,書架,一張平整過分的床,上面的被褥沒有一絲褶皺,仿佛從未有人在那裡睡過。
房間內側有一扇玻璃門,門後通往一個小花園。
愛爾莉塔掃視一圈,沒看見大祭司,就繼續往裡面走,拉開那扇玻璃門,進入到小花園裡。
嘩——
夜來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香氣撲鼻,那一瞬間讓愛爾莉塔心中的鬱氣散了不少。
大祭司側身對著門口,他正半躺在一張藤編躺椅上,身體悠悠隨著椅子搖晃。
戴著面具的男人仰著頭,似乎是在望月亮。
愛爾莉塔也跟著望了望月亮。
還是老樣子,只是今晚不怎麽圓。
這時大祭司側過頭,無聲歎了口氣:
“大半夜的跑過來,這是怎麽了?”
男人溫柔的嗓音散在夜風裡,仿佛帶著一種安撫的魔力,讓愛爾莉塔亂糟糟的心忽然就定了下來。
這時,大祭司朝她伸手,輕聲喚她:
“莉塔,過來。”
王女殿下立刻就過去了,乖得像是個被喚過去的小貓。
“大祭司”
她小步跑過去,坐到大祭司身邊的小凳子上。愛爾莉塔伸手挽住男人的胳膊,以一種很依戀的姿態靠著他。
“嗯?”
他用一個字表達了關心的詢問。
對方身上有一種植物特有的淡淡清香,讓愛爾莉塔很安心。只不過她沒有立刻說出原因,只是悶悶地回答說:
“我,我就是睡不著。”
“睡不著啊.”
大祭司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沒有強行要一個原因,
“那莉塔想聽什麽睡前故事嗎?”
“.不了。”
一直以來,愛爾莉塔都覺得也許大祭司就是她的父親,否則對方為什麽對她這麽好。
從小到大,大祭司陪著她的時間比母親多了太多。
就像現在,愛爾莉塔睡不著第一時間想到來找的人是大祭司,而不是她的親生母親。
她以前一直覺得之所以大祭司和母親不承認他們之間的父女關系,只是礙於某種政治原因。
至少,愛爾莉塔是這樣希望的,她一直都是這樣希望的。
但今天她發現不是,她的父親似乎另有其人。
而且應該不是什麽好人。
因為對主城有貢獻的那些人,都有記載。
只有反叛黨和暴君,寥寥數筆,甚至被隱瞞刪掉。
如果那個人真的像胡長川所說做出了那樣卓越的貢獻,怎麽會沒有被後人記載並大肆讚揚呢?
所以很可能,她的父親是個不能被提及的人,一個存在汙點的人。
她其實很想問這件事,想要知道真相,可又怕暴露胡長川,也怕得到一個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於是愛爾莉塔最終沒有問。
沉默了一會兒後,少女忽然抬頭:
“大祭司,我想看看你的臉。”
說話間,她已經伸手碰到了大祭司的面具,不過手指只是虛虛放在上面,沒有立刻拿下來,似乎是在征求對方的同意。
“不可以的,莉塔。”
男人的聲音很無奈,卻沒有強行阻止,只是溫聲解釋,
“我很早跟你說過,這個面具不能拿下來。”
“可你說的理由我不信,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話雖這麽說,可愛爾莉塔還是放下了手。
她小的時候就問過大祭司為什麽要戴面具,為什麽不把臉露出來。
【大祭司,你能摘下面具嗎?莉塔想看看你長什麽樣子。】
大祭司只是揉揉小孩的腦袋,笑著拒絕:
【不行哦,這個面具不能拿下來。】
【為什麽?】
【嗯】
大祭司偏頭想了想,然後給出了解釋,
【因為我是大祭司啊,需要保持神秘,要是把面具摘下來的話,我的力量就會消失,而我也會消失的。】
【啊?!】
當時的小王女嚇壞了,她膽戰心驚守了大祭司好多天,像個小護衛似的,禁止任何人靠近大祭司的面具。
可後來隨著年歲慢慢長大,愛爾莉塔逐漸開始覺得這個解釋很像是大祭司隨口編來哄她的。
不過這個時候她已經懂事了,既然大祭司一直都戴著面具,而母親也一直默認,那麽這件事肯定是有某種重要原因的。
愛爾莉塔不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她就逐漸放棄探究大祭司的面容了。
只是今天晚上,她忽然沒忍住。她忽然就很想看看大祭司到底長什麽樣子,想最後確認一下。
不過結果很明顯。
——果然不行。
愛爾莉塔有點失望,卻不難過,因為這是早就預料到的結果。
“好了,總有一天你會見到的。”
大祭司的語氣裡帶著笑,但這句話聽起來隻像是隨口哄她,說話間,順帶又伸手幫少女理了理頭髮。
愛爾莉塔一路騎摩托飛奔而來,漂亮的銀發都亂了。
這時,他用那種家長關心小孩般口吻詢問,
“聽說,你今晚帶著朋友回家吃飯了?”
“.?”
愛爾莉塔愣了愣,遲疑回答,
“也算是朋友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不知道為什麽竟有點心虛。
她原本接近陳新月他們,是想要套取一些不那麽絕對的情報的。甚至愛爾莉塔還準備好了說辭。
比如她可是王女,隨時隨地都能見到女王,
【說不定你們苦惱了那麽久的事情,我跟母親提一句就很好解決。】
比如陳新月所關注的供給站事件,比如他們為之無奈又痛恨的撫恤金克扣事件。
但今晚之後,愛爾莉塔忽然意識到了那段說辭的不妥,因為那些話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上位者傲慢。
很難聽。
愛爾莉塔忽然覺得那段說辭非常難聽。她的心臟被重重撞擊了一下,竟是對自身產生了某種厭惡感。
所以她沒有直接跟陳新月他們說,也沒有直接去找母親,而是來問大祭司。
愛爾莉塔每每遇見什麽自己處理不了的事情,第一個就找大祭司。
“我今天今天聽到了一些事情。”
愛爾莉塔遲疑許久,還是跟大祭司說起了陳新月和喬恩的事情。
她跟大祭司說供給站發生的血案,說陳新月小隊幾乎全部覆滅的事,說昨天下午她偶然看見陳新月去送撫恤金,結果發現調查兵撫恤金被克扣的事。
不過她沒說今晚陳新月的崩潰,也沒說陳新月的哭泣和狼狽。
愛爾莉塔只是問:
“大祭司,不能查處那些克扣貪汙撫恤金的家夥嗎?”
王女殿下到底年輕,她說起這些事情帶著一種很明顯的憤慨,
“我們不是有檢察院嗎?那些人明明犯法了!就該受到懲罰!”
“.”
大祭司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跟她解釋:
“莉塔,你知道主城現在有多少人嗎?”
“嗯,好像是八十萬?”
“差不多,不過明年大概就過百萬了,而且這只是主城的數據,不包括主城之外那些大大小小的基地,城鎮,還有一些小型的供給站。”
大祭司的嗓音在夜色中很好聽,帶著一種讓人寧靜的魔力,
“所以這麽多的人,女王陛下不可能自己一個人管,維持國家的運轉需要很多大臣,很多官員一同努力。這個政治管理系統就像一台巨大無匹而複雜精密的機器,需要無數零件拚湊搭建。”
“而其中大部分的重要官員,以及大貴族,大臣,都是當初基地時代掌權者的後人。”
大祭司盡量用簡單的語言跟愛爾莉塔解釋,
“他們本身就積累了大量的資源,人脈,所以地位比一般的普通人高太多,他們是一個特殊的,比普通人更高的階級,並團團抱緊在一起共同維護自己的利益。”
“而這些人中又因為富足優渥的生活,而滋生了一些不好的東西。同時他們動動嘴就能辦到的事情,若是換作沒背景的普通官員來辦,就很難。甚至會被阻撓和迫害。”
“有句話說,水至清則無魚。莉塔,我們可以做到把所有有汙點的官員全部查處,甚至殺掉,但是我們無法保證從今往後所有的官員都是完全清廉且正義的。因為人永遠是欲望的奴隸。”
“王庭內部的腐敗事件,是多年積病,是暴君時期就遺留下來的難題。或者說,這樣的現象是人類歷史中亙古不變的永恆難題。”
“.”
愛爾莉塔啞然。
她完全沒有想過這些,甚至連大祭司的話她都聽得懵懵懂懂。
“可可是!”
天真執拗的愛爾莉塔也有自己的堅持,
“可不能因為這個問題一直存在,一直難以解決,就不去解決!”
她的回答帶著一種孩子般的天真,一種未經世事的固執。
大祭司笑了笑,點頭,
“對啊,是得解決的。就像人類會生病,一輩子的時間裡反反覆複,總是生病,雖然最後都會好,但每一次生病也都得吃藥的。”
“!”
愛爾莉塔敏銳注意到了大祭司的態度,她想起來這段時間有很多調查軍軍官被召回主城。
她忽然眼睛一亮,急急追問,
“是母親要開始處理那些人了嗎?
說話間,她還想起了這幾天母親頻頻召見軍團長的事情。
這個時間點太巧了。
愛爾莉塔逐漸有了一些政治敏感度。
大祭司看了她良久,卻沒直接回答她這個問題。
“莉塔,你想成為下一任女王嗎?”
“我”
愛爾莉塔忽然愣住。
她每天隻想著怎麽做一個能讓母親驕傲的孩子,她隻想過怎麽更加靠近母親。卻沒想過要取代母親成為女王。
畢竟愛爾莉塔有自知之明,她當然不可能超過母親,甚至可能連一半都比不上。
而以後的王位繼承人,也很大程度不會是她。
大祭司揉了揉她的頭,說:
“不管你想不想,莉塔。我要告訴你的是,成為一位君王要付出很多很多代價。而且,也需要學會無情。”
他看著少女乾淨的眼眸,繼續道,
“你的心太軟了,這原本不是什麽壞事,但如果你想成為君王,就得把它變得硬一些,還要尖銳鋒利,把它磨成一把匕首,一把能殺人的刀。”
“.”
愛爾莉塔愣住,聲音很低,有點回避這個問題,
“我我沒想過。而且母親是那麽強大的異變者,她的壽命比普通人更加漫長,還有很多很多時間.”
普通人和天賦者的壽命極限是一百歲,而異變者一般是一百二十歲,若是強大一些的,可以達到一百五十歲,衰老的速度也會相應變慢。
於是很多貴族就會專門抓一些汙染度低的異種植入身體,以此延長自己的壽命。
不過這種方法危險度不低,所以只有少數人使用。
不過女王陛下很顯然屬於那種超強的異變者,因此她統治主城五十多載,如今依舊算得上是年富力強的階段,因此即便愛爾莉塔資質不佳,也沒人催促女王要考慮繼承人的問題。
王女殿下想了許久,又問:
“大祭司,那如果我要變得心硬的話,怎樣算是心硬呢?”
“你之前說,那個陳新月為了完成任務,小隊的隊員幾乎都犧牲了?”
“嗯。”
愛爾莉塔點頭,不明白大祭司說這個做什麽。
“那些犧牲是必然的。”
男人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
“因為那位陳隊長,是女王陛下親自挑中的人。”
“誒?”
愛爾莉塔沒明白。
大祭司慢慢跟她解釋:
“女王陛下早就察覺到了無盡之海的異樣,但她已經不信任駐扎在附近的調查軍,所以特地從東部軍團調了陳新月的小隊去。”
“因為她勇敢,實力強大,機智敏銳,有原則,肯為了堅守原則而反抗強權,所以她是最適合的人。”
“這份任務很凶險,九死一生。所以發出那份調令之前,女王陛下就已經預測到了那支小隊很可能全軍覆滅。”
“.”
愛爾莉塔猛地睜大了眼睛。
她記得喬恩說過的那份神秘調令,當時喬恩還說,要是他們小隊沒有接到那份命令就好了。
不然,他們原本是收獲滿滿,回到主城後把那些管制藥劑上交,再賣掉一些物資,能夠換得很多貢獻點。
兩年沒回家的王遠可以回去看看母親,其他的隊員可以帶著家人搬到距離主城更近一些的地方。
而陳隊長的退休計劃也可以更近一步實施,比如買一個外城的小房子。
一切都很好,非常好。
但是那份調令直接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她的母親間接造成了陳新月小隊的覆滅。
而第一次見到陳新月的時候,愛爾莉塔還聽那位優秀的調查官大肆誇讚崇拜女王陛下。
哢——
愛爾莉塔的世界觀出現了一絲裂痕。
這就是女王需要做到的心硬嗎?
這就是把柔軟的心變成鋒利的刀之後的樣子嗎?
“我母親母親她.”
愛爾莉塔說不出話。
她忽然覺得有點冷,也忽然對陳新月他們產生了一種莫大的愧疚,就好像是她自己用鋒利的屠刀傷害了他們。
“莉塔。”
大祭司輕輕摸著她的頭,
“我知道你一直想成為一個令陛下感到驕傲的孩子,但是她不教你,不讓你接觸政治,不將你培養成繼承人,這一切所有的原因,只是她希望你能夠快樂。”
愛爾莉塔是一個普通人,不用像異變者一樣擔心某天汙染加重而變成異種,也不用像天賦者一樣承擔起守護主城的重任。
足夠的物質金錢財富,足夠尊崇的地位,以及永遠天真單純的心,這些就足夠讓愛爾莉塔快樂一輩子。
因為人類的痛苦,除開肉/體,大部分都來源於三觀,來自於心靈深處。
就好像善良的人更容易共情他人的悲慘。
比如現在,愛爾莉塔依舊是地位尊崇的王女殿下,她有足夠的財富,有女王和大祭司兩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守護著。
但此時此刻,她聽完陳新月的事情,依舊感到難過,內疚,甚至痛苦。
可愛爾莉塔覺得,她這份淺薄的內疚完全比不上陳新月。反而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很虛偽。
“我我要回去睡了。”
這是王女第一次沒有在大祭司這裡得到安慰,反而更加難受。
“嗯。”
大祭司點頭,沒有挽留。
愛爾莉塔沒有再回那棟小別墅,她覺得自己暫時沒有辦法面對陳新月和喬恩他們,所以她回了王庭內那間屬於自己的房間。
大祭司看著愛爾莉塔離開,接著,他拿起桌上的個人終端,點開趙凡的短信。
[趙凡:關於房子清理的解釋短信已經發過去了。另,該抓的人,現在已經全部緝拿完畢,明日伊芙瑞爾就會開始逐個審問。]
大祭司看了一眼,關掉,把個人終端放在旁邊。
男人繼續半躺在搖椅上,仰頭看月亮,半晌後,他幽幽歎了口氣——
嗯,還是不夠圓啊。
·
翌日。
一輛豪華悍馬飛速開進內城。
傅世新臉色發白,就好像有什麽恐怖的怪物在後面追似的。
最糟糕的情況果然出現了,他今早收到了副官的秘密傳訊,說已經有檢察官去了他的駐扎地,開始清查他的個人財物狀況。
前好幾年就有傳聞說,女王陛下要肅清內政,但是一直遲遲沒有動靜,所有人也都當是個謠言。
最近樂園出了事,反叛黨冒頭,大家也都以為女王陛下的重點會放在鏟除反叛黨余孽上面,可誰也沒想到,她竟是毫無征兆地突然拿調查軍團開刀。
哧——
車子停在一棟豪華的庭院別墅前,傅世新拎著一個精致的金屬手提箱下車。
這片高級別墅區是有嚴格門禁的,傅世新昨天到處托關系送禮,才拿到了一份臨時出入證。
他腳步急促,飛速叩響房門。
昨晚傅世新給那位發了一夜的短信,還打了通訊,對方都沒接。
傅世新可是知道自己這官是怎麽升的,也知道自己帳戶上那一連串的零又是怎麽來的。
這種時候他太清楚自己已經大難臨頭,只能最後放手一搏。
叮咚叮咚——
門鈴急促摁響。
開門的是一個保姆阿姨。
“您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找李主任。”
傅世新滿頭大汗,竟是不管不顧直接提著東西衝了進去。
“李主任!李主任?!”
“誒誒誒!你怎麽亂闖!”
保姆被嚇了一跳,趕緊追上來攔他。
傅世新是異變者,人高馬大,幾個大步就直接進到了裡面,保姆竟然一時沒追上。
不過傅世新一進到正廳,就見一個跟李主任模樣相似的年輕人正在桌上吃飯。
對方手臂打著石膏,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這正是之前在進化種管理局被原野打斷手臂的那位李組長。
——李威。
他先是被原野打斷了手,又被王女殿下停了職,所以不得不回家修養。
而他的父親,就是王庭財政部下面,管理調查軍團撫恤金撥款的主任。
“誒!這位,這位就是李主任家的公子吧。”
傅世新立刻自然湊上前。李威很不耐煩,
“你是誰?怎麽亂闖我家?”
“我啊,我是小傅,之前受過李主任一些提攜。”
他把那個金屬手提箱放在桌上,打開,裡面是滿滿的一箱珍貴藥劑,
“我聽說您受傷了,這不,剛好啊下面人搜尋淪陷區得到了一批基因修複劑。”
保姆見李威和這個陌生男人已經搭上了話,猶豫片刻,還是退了下去。
傅世新不打沒準備的仗,昨天他聽說李主任的兒子被原野打傷之後,特地去黑市買了昂貴的藥劑,今天專門上門。
“哦?”
李威難看的臉色好了些,他伸手撥了撥那些漂亮的玻璃藥管,發現下面還有一片金燦燦的黃色。
“傅長官,真是有心。”
李威不認識這人,但見他穿著調查軍軍官的製服,於是稱呼馬上就變成了傅長官。
兩人迅速熱切地攀談起來。
傅世新想要打聽些消息。他惴惴不安,因為聽說檢察院最近在查一批軍械武器走私案,已經將好幾個調查官抓了起來。
雖然傅世新沒有參與走私,他暗地裡還有些別的事情見不得人。比如貪汙藥劑和撫恤金的事情。
而恰好,今早檢察院又成立了新的調查組,說是專門徹查撫恤金的事情。
這消息嚇得傅世新天一亮就直奔著李主任的家來了。
不過李威卻也不傻,他笑眯眯地跟傅世新聊天,到了關鍵點的時候就搖頭,說自己只是個進化種管理局的小組長,不了解那些大事。
傅世新暗暗咬牙,但又沒法,這是他最後一根稻草,只能死死抓住。
“那那李主任呢?”
“我爸他”
就在這時,一道略顯蒼老而嚴肅的嗓音從樓梯上傳來,
“李威!趕緊回你房間去寫自我檢討書!”
停職後,是要寫檢討的。
傅世新立刻起身,眼睛一亮,
“李主任!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李主任就厭惡開口,
“你回去吧,我可對你沒什麽提攜,要是再呆在這裡,我就告訴治安官你強闖民宅!”
他的聲音暗含威脅,像是迫不及待想要把這個蒼蠅從家裡趕走。
“李主任!李主任!你不能這樣!當初.”
這時候,保姆已經匆匆帶著好幾個人高馬大的保安進來了,幾個人一同把傅世新架了出去。
同時也連帶著那個金屬手提箱,也交還了他手裡。
現在風聲這麽緊,李主任哪裡還敢收受賄賂傅世新最終只能悻悻離開,很是惱怒。接連碰壁,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爸,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原野”
李威想跟父親告狀原野的事情,卻被反向警告。
“夠了!”
李立平大聲呵斥,
“這段時間你就給我呆在家裡,哪兒都不準去,誰都不準見!”
“那那我的事情就不說了,可是表妹的事情就這樣算了?”
當初李威的表妹看上了那位冷酷強大的首席除穢官,並覺得自己能成為那個與眾不同的人,被拒絕過後還企圖用一些小手段。
結果觸碰到了原野的禁忌,她被能力誤傷,當場死亡。
後來原野也停職拘留,賠償了很多錢。他的積蓄在那個時候就花了大半。
“不然呢!那只是你表妹,就算是你親妹妹,又怎樣?!”
李立平告誡李威這次事情的嚴重性。
“別說報復他了,這次弄不好,你老子自己都得栽!”
他恨恨罵了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一通,讓人把他關回房間,然後大步上樓。
李立平回到書房,胸膛起伏,似乎氣得不輕。
不過這時候,書桌前的皮質老板椅卻幽幽轉了過來,上面坐著一個男人。
“這麽生氣啊,李主任?”
男人有著一雙眯眯眼,棕色短發,看起來像是一頭笑面虎。
“好歹也是自己親生的,想想這個,別氣了。”
“哼!”
李主任冷哼一聲,
“海德,別在那說風涼話,現在女王陛下要砍的腦袋可不止一個。只要我把你玩家的身份說出去,你,你們,各個都得進地下監獄。”
“哈哈哈哈.”
男人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情,沒忍住笑出聲,
“去啊,去唄,我們可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或許我的腦袋掉了,下一個肯定就是你們反叛黨的。”
“.”
李主任咬了咬牙,忿忿坐到旁邊,
“廢話少說,你來到底有什麽事?”
“嘶”
海德單手撐著側臉,稍稍收斂了一點剛才的笑,
“我們埋在調查軍團的人專門查過,南部軍區和東部軍區的兩位軍部長都沒有直接下達跨軍區的調令。”
“所以那個陳新月收到的臨時調令來自更高等級的人,要麽是軍團長或者最高執行官,甚至是王庭越過調查軍團直接下令。現在好了,已經可以斷定是女王的命令。”
李主任不關心一個小小的調查官,他眉頭緊皺,
“——說重點!”
“重點就是,我們的陛下這次是真的發了好大的脾氣。”
男人聳了聳肩,笑,
“原野跟那個陳新月剛一回來,我們的人昨晚馬上就被抓了,損失慘重。我就說我們是同一條繩上的,昨晚是我們,今早就輪到你們。”
“看著吧,要是再不做點什麽,過幾天外城的處刑台上,就是一連串的人頭落地。”
“.”
這麽一說,形勢比李立平想得還要嚴峻,
他原本以為女王陛下就是想清一清虱子,總之把中部的幾個官員推出去當替罪羊交差就差不多了。
比如傅世新那幾個階層的。
但是現在看來,事情似乎沒那麽簡單就結束。
李立平眉頭緊皺,語氣中帶著很強的戒備,
“你來找我,又是合作?”
“自然。”
海德笑眯眯的。
“我們兩個都是小胳膊,單打獨鬥怎麽擰得過女王陛下的大腿?當然得聯手才能勉強自保啊。”
李主任冷笑:
“哼!上次的帳還沒算呢,你以為我又會掉進同一個坑裡?”
“那是個意外,而且當初的計劃你們也同意了。”
海德提起那件事,聲音頓時變得有點沉,
“三年前的女王生日宴,我們本來已經刺激原野能力失控,他離女王那麽近,不出意外的話,我們的陛下那個時候就該去見暴君了。”
但是偏偏,最關鍵的時候還是出了意外。
那個意外就是大祭司。
他救下了女王,而失控的原野被丟到了一群手無寸鐵的貴族大臣中間,
於是最後,原野殺的人中好些都是反叛黨中的得力骨乾。
於是反叛黨懷疑玩家是故意的。
雙方就此決裂。
“大祭司真是了不得。”
海德笑得有些咬牙切齒,
“我原本以為他就是個種菜的,結果沒想到竟然藏了些手段。”
誰也沒想到大祭司的戰鬥力竟然如此之強,能夠鎮壓下失控的原野。他們所有人原本都以為對方就是個搞種植生產的。
就算是個天賦者,能力也不過是催動植物生長而已。
可萬萬沒想到,就算漏了這一顆棋子,結果滿盤皆輸。
過去的事情不是重點,海德很快平複了心情,
“怎麽樣,李主任,這可是生死存亡之際,要不要合作?”
“.怎麽合作?”
李立平臉色陰沉,但最終還是松了口。
這一切都在海德的預料之中,
“女王陛下這次顯然不會善罷甘休,你們可別以為推幾個雜魚出去就能了結這件事。”
他對上李立平凝重緊張而又有些疑惑的目光,笑著繼續道,
“所以我們得給她一條大魚才行。”
“誰是那條大魚?”
李立平立刻機警起來,被坑了一次,可不能被坑第二次。
海德輕輕叩了叩桌面,吐出六個字:
“軍團長,聞斯年。”
·
與此同時,軍團長大人正從王庭圖書館出來。他表面看起來約莫五十多歲,眼神銳利,面容嚴肅,身形高大挺拔,一身軍裝製服尤其威嚴。
他手裡抱著一本新書,是一本講述舊日時代的雜文集。就在這時,男人的步子一頓,目光落在一個熟人身上。
淺色襯衣,背負長刀。
——竟是原野。
小章魚一夜都被原野抱著,不過除此之外,原野再沒做別的事,他好像就只是單純喜歡抱著小水母睡。
而原野的異樣隻持續了短短半個晚上。
今天一大早,原野就恢復如常,他穿戴整齊,跟小水母說今天要去找聞斯年摸摸底。
不過在這之前,原野沒忘記先給小水母投喂了早飯。
至於聞斯年的行蹤,他問了一下趙凡,很快就得到了回復。於是一個多小時後,原野就帶著他出現在了這裡。
“好久不見。”
聞斯年似乎並不意外,甚至率先打招呼。
“小原先生。”
他們一起前往東部軍區處理過那個A.級異度位面,又一起處理過一次刺殺。
自然是認識的。
只不過聞斯年的目光忽然一凝,落在原野肩膀上那隻小粉團子上。
他沒有開口詢問,只是露出了一些詫異又略顯複雜的神色。原野見到聞斯年本人,似乎也回憶起了一些事情,於是點點頭,
“有點事,想問你。”
“走吧。”
軍團長大人點點頭。
聞斯年帶著原野回了調查軍團總部大樓。
那是一棟非常宏偉高大的建築,外形像是刀柄,如同一把埋在主城地下的守護長刀,危急時刻就會被拔/出來抵禦侵略者。
總部大門前,豎著調查軍團的旗幟。
小章魚抬頭,看見了上面熟悉的標志,愛心裡面框著五角星。
大樓內氣氛十分緊張,裡面人行色匆匆,處處似乎都帶著一種肅殺之氣。
小章魚看見了很多穿著檢察官製服的人,他們有的抱著大摞的文件,有的在詢問什麽,有的正壓著幾個調查官走出來。
咦?
小章魚冒頭,有點驚訝。
因為其中竟然還有一個熟人!
原野也看見了。
那是傅世新,他手上戴著手銬,臉色慘白,正在跟一位檢察官強行解釋什麽。
原野也就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神色冷漠。
聞斯年似乎也不太關心,他神色平靜,帶著原野走進專用電梯,直達頂層的軍團長辦公室。
“坐吧。”
聞斯年放好那本書,然後給原野倒了一杯水。
白水,沒有茶葉。
不過聞斯年自己倒是喝茶,他坐在原野對面,擰開保溫杯,吹了吹,喝了兩口,問:
“什麽事?”
他們都不是喜歡寒暄的人,一來就直接切入正題。
原野便直入主題,開口道:
“我忘記了一些東西,想問問三年前東部軍區那個異度位面的事情,我想知道具體的戰鬥過程。”
小章魚點點頭,他發現原野不是不會說話,他以前那些尖銳冷漠的言辭都只是防止別人靠近自己。
真當原野需要和人交流的時候,他的話語總能很精準地直入重點。
比如這個話題就切入得很自然,因為他當初和聞斯年共同抵禦了那個異度位面,所以原野問這件事非常符合邏輯。
同時,這個話題也能夠起到一個旁敲側擊的作用,探查出聞斯年是否對玩家飼養王種的事情知情,或者他是否知道玩家的存在。
聞斯年沉吟片刻,答道:
“除穢官和調查兵部隊的合作,一般都是我們負責處理大量的異種,而除穢官則扮演刺客的角色,斬殺王種。當時情況非常混亂,因為異種的數量最低是以千為單位計數。”
以千為單位???
小章魚震驚了。
當初在海下的時候,那些異種也不過幾十頭。
可想而知當初在東部軍區那頭王種到底吞噬汙染了多少人,而當時的戰況又是多麽慘烈。
“我帶著部隊抵禦異種,但是它們的數量太多了,所以我們想了個辦法,引開了王種,而你則在另一個戰場負責斬殺。”
聞斯年摸著保溫杯,嗓音沉沉,
“這就導致兩個戰場的分割,所以我並不知道你具體斬殺王種的經過,不過最終你成功殺掉了它。只是傷得很重。”
大概是這份曾經共同作戰的經歷,讓聞斯年即便作為軍團長大人,他對原野的態度也極其和善,
“你在治療艙裡面躺了三個月,用了很多很多珍貴的藥劑,可還是不行。”
在治療艙裡躺了三個月,還是不行。
小章魚心臟收緊,這句話聞斯年的語氣很平淡,可卻足以讓他想象到那是多麽重的傷。
但緊接著,聞斯年就話鋒一轉,
“後來大祭司趕到,他救了你。”
“大祭司?”
這段記憶原野仔細回憶了一下,眼神茫然,似乎完全沒想起來。
小章魚有點驚訝,他雖然知道大祭司對草藥有研究,但是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麽牛。
原野的重點不在這上面,因為三年前的事情倒是次要的。他主要的目的是核實聞斯年的身份。
目前他們能夠框定玩家的標準太模糊了。
趙凡抓起來的大部分人都是先查過往有無記憶缺失,性情大變,再加上經過一遍常識認知測定,
最後實在不行,就開始審問。刑訊不行,就找伊芙瑞爾,共感一過,什麽都清楚了。可聞斯年是軍團長,不能按照這個流程來。
於是原野就從三年前的事情作為了切入口,只是他又細細問了好幾處細節,包括當初的天賦者刺殺,仍舊沒發覺什麽異常。
這件事情的確很難辦。
因為框定玩家身份的標準模糊,所以沒辦法有力地證明對方是玩家,也沒辦法證明對方不是玩家。
原野沉默片刻,忽然問起聞斯年關於暴君的事情。
“暴君?”
聞斯年愣了一下,有點詫異。他今年六十多歲,所以是經歷過暴君統治階段的。
他思索了一下,沒有問原野為什麽想知道暴君,而是回答,
“暴君實際的統治時間只有八年。八年時間裡,他建造了十二座哨塔,修建城牆,建設了最初簡陋的信號塔。將人類控制的版圖拓寬到了大陸邊界,觸碰到了海域。”
“只是這個過程中,他整個人就像被異種汙染了一樣,變得越來越暴躁,戾氣橫生。後來他消失了一段時間,據說是去了南邊的無盡之海。回來之後,他就瘋了。”
“反叛黨趁此發動了暴.亂,女王陛下鎮壓,同時殺死了暴君,登臨王座。”
聞斯年說得很簡單,大體和歷史不差,但補充了一些細節。
比如暴君不是一下就瘋的,他統治了主城八年,而在死之前,他去了一趟無盡之海。
無盡之海?!
小章魚震驚。
難不成胡長川說的八卦竟然還確有其事???
“.”
原野沉默良久,似乎是在思考什麽,
“暴君他長什麽樣子?”
長什麽樣子?
聞斯年握著保溫杯的手一頓,忽然笑了一下。他抬頭注視著原野,似乎在細細打量他的模樣。
半晌之後,軍團長大人說,
“小原先生,你長得很像他。”
“.???”
小章魚瞳孔地震。
他下意識看了看原野,又看了看神色複雜的聞斯年。
腦子忽然一嗡。
我去!
難不成!
難不成培育原野的另一半基因來自暴君???
原野的生物學父親是暴君???
那昨晚他們豈不是吃的是原野他爸的瓜???
我去!
怪不得昨晚原野一直問暴君的事情。
小章魚內心接連地震。
他媽媽不會是深海女妖吧?
不不不,原野是純純的人類。而且就連異變者女性都不能生孩子,半異種就更不可能跟人類生育後代了。
而且時間對不上,深海女妖消失那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就算原野的生物學父親是暴君,也應該是女王保留了暴君的精.子,然後用其跟某位女性的卵子結合,在人造子宮裡面孕育了原野。
小章魚腦子轉得飛快。
“.”
原野沉默著,似乎並不為軍團長剛才那句話感到震驚,因為他已經有心理建設了,重點是別的。
“暴君他是天賦者嗎?他為什麽會失控?真的是受到了半異種的汙染嗎?”
“.”
聞斯年沉吟,似乎是在回憶,是在思考。
就在這時。
砰——!
幾位檢察官忽然推門而入。
一時間,屋內兩人的視線都集中到門口。
“不好意思,軍團長大人。”
領頭的檢察官面容嚴肅,拿出了一張蓋滿血紅官方印章的文件,
“剛才我們接到十幾位調查軍軍官的實名製舉報,舉報你貪汙撫恤金,並走私重要武器軍械。這是拘捕令。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配合調查。”
“.”
原野臉色凝重,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勁。
小章魚眼睛睜大,扭頭去觀察聞斯年的反應。
軍團長大人冷笑了一下,他似乎並沒有太多意外的神色,甚至還漫不經心吹了吹保溫杯裡面的茶水,低頭抿了一口。
“抱歉,小原先生,我得先離開了。”
他起身,似乎就這樣打算跟那幾位檢察官離開。
不過就在這時,聞斯年忽然想到什麽,回頭對原野說,
“只是我這一走應該很長時間回不來,如果不麻煩的話,我剛借了一本書,你要是有時間,幫我還一下吧。”
“.好。”
原野起身,點頭答應。
聞斯年似乎安心了,轉身跟著那些人離開,他常年從軍,即便臉上已經有些老態,依舊步伐堅定,帶著軍人的氣勢。
原野看著他離開,去書架上把那本書取出來,翻了翻。小章魚也跟著探頭看,
不過這本書裡面,大抵都是些介紹舊日時代的文章,沒什麽特別的。
原野拿著書,下樓,他剛一走出調查兵總部,就遇見了趙凡。
對方還是一身黑,靠在車邊抽煙,見原野來了,就吸了一大口,然後丟到地上,踩滅。
“原野大人。”
“怎麽回事?”
原野示意了一下那邊將聞斯年押送離開的檢察官。
“今早檢察院忽然接收到好多人的實名製舉報,說聞斯年貪汙巨額撫恤金,然後走私軍械武器的調查局結果也出來了。”
“那批武器的確是他簽字送出主城的,運輸者和經手人也都是他的心腹,基本板上釘釘。”
趙凡聲音壓得略低,
“而且剛才我得知,有個調查兵的母親吊死在了他的家門口,影響非常惡劣。所以檢察院那邊請示女王陛下之後,下達了最高級別的拘捕令。”
小章魚恍然。
原來是女王陛下下達的拘捕令。
想想也很合理,不然聞斯年可是軍團長,最高軍權執掌人,就憑檢察院怎麽可能直接把人拘捕了。
就在這時,趙凡似乎遲疑了一下才,說,
“不過那個吊死的調查兵家屬,你可能認識。”
原野詫異:“我認識?”
“不過也可能不認識,總之跟你有點關系,”
趙凡點點頭,
“陳新月的小隊裡面有個叫做王遠的隊員,今早吊死的就是他的母親。”
“名叫鄭秀之。”
誒?
小章魚愣住。
作者有話要說:
開飯開飯!
今天是大量的劇情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