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幼泉和九王都算不上特別熟悉,真正接觸的其實只有觀星客。
但是。
觀星客前輩神龍見首不見尾,除非是他主動找自己,俞幼泉想要主動聯系上他,還真沒有那麽容易。
所以,俞幼泉決定將第一個說服的對象放到劍聖鍾離岫身上。
他畢竟學習過劍聖鍾離岫的離火劍意,和他之間也勉強算得上是有些許香火情。
至於九王的其他幾位,明山釣叟和鄭老祖、師父鄭玄成分別前往遊說。
在俞幼泉看來,聖人翼鴻遠仙逝之後,南晉的形勢格局就徹底變了。
不再是九玄門一家獨大的鎮世宗門模式,而是以邊城九王、十三天柱、南晉朝廷等勢力為首的松散聯盟。
能維持目前這種局面,尚且還算是聖人翼鴻遠的遺志尚在。
整個世界依舊還在按照曾經的慣性在運轉!
至於最根本的原因,則還是南北之戰過去的時間太過短暫,所有勢力目前都尚且還在舔舐傷口,並沒有真正進入到重新洗牌的戰略期。
這既是聖人仙逝,南晉缺乏讓所有勢力都能信服的第一高手的原故,是客觀事實。
但也極有可能是聖人翼鴻遠有意為之,用意大概就是養蠱的同時,給九玄門爭取一些喘息之機。
只能說用心良苦了!
但是。
問題也不是沒有,那就是現如今的南晉乃是一盤散沙,若真想要做什麽事,難度直線上升。
想要再如當年翼鴻遠那般,一紙詔令,直接征調天下各大勢力共同修建邊城十二,幾乎不可能再辦到。
好在他現在所要做的這件事,本質上也並不是這麽高難度的事。
懸臂城。
聞聽到是俞俱醴前來拜訪,離火劍派中的修行者都非常吃驚,而親自過來接待的則是劍聖鍾離岫的親傳弟子,也是他的弟弟鍾離暗。
彼此再見,鍾離暗卻是難免唏噓。
身為劍聖的親傳弟子,鍾離暗從來都不認為自己天姿會輸給誰,但面對幼龍他卻真真切切有種被比下去的感覺。
再見俞俱醴,他甚至已經有些看不懂俞俱醴的境界和修為了。
要知道二者初見的時候,在鍾離暗眼中,幼龍尚且還只能勉強算一個後起之秀。
而現在俞俱醴甚至都有資格和師父坐而論道了!
鍾離暗拱手,佩服道,“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幾年不見,俱醴兄可是狠狠驚豔了我們所有同時代的天之驕子!”
俞幼泉頓時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和奇遇,我只是稍微領先了一兩步,相信鍾離兄很快就能追趕上來。”
鍾離暗沒有說話,但眼眸裡透露著鋒芒。
很顯然他對於追趕俞俱醴這件事,的的確確是非常之上心。
身為這個時代最耀眼的天才之一,注定要在史冊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心高氣傲,從來都不服輸。
哪怕是已經領先好幾步的俞俱醴也不行!
事實上,鍾離暗也的確不是夜郎自大,這幾年不是只有俞幼泉一個人在大踏步向前,他於境界上也並沒有落後。
只是相較於無敵路,他在這方面的底蘊的確是差了一些。
又寒暄一陣,俞幼泉成功在鍾離暗的引領下來到了劍聖鍾離岫閉關的地方。
那是一處山谷,山谷的正前方是一條飛瀑。
而在飛瀑的正下方,則能看到一口插在下面的劍器。
至於飛瀑不遠處的青石上,劍聖鍾離岫正盤膝而坐的。
在鍾離岫身上,俞幼泉並沒有感受到什麽特別強大的氣息。
但是。
俞幼泉還是能夠感知到他的強大!
因為身合天心印記,俞幼泉能夠看到很多類似星辰一般的光點,除卻聖人之外,鍾離岫的光點最是明亮。
隻論戰力,鍾離岫毫無疑問已經走了很遠很遠。
感知到俞幼泉走了進來,鍾離岫忽然道,“似這一條飛瀑,若是想要一直存在,又當如何?”
俞幼泉微微詫異。
劍聖這是考教?
貌似感覺又不太像!
俞幼泉抬頭,望向這一條飛瀑。
只見飛瀑從九天飛落,徑直落入面前這個水塘。
飛瀑看不到源頭,活水無盡,水塘也似乎永遠都填不滿。
很快,俞幼泉看出了一些東西。
譬如。
這飛瀑中流淌而下的是水但本質上也不是水,而是無窮無盡的秩序神鏈,它們就像是飛瀑之水一般靜靜流淌。
至於水的源頭,自然而然就是大世界、大天地。
總感覺就像是劍聖一劍將天捅出了一個窟窿,然後無盡的大水就從這個窟窿裡源源不斷的流淌而下。
至於下面的水塘,既是接納瀑布湍流的容器,但本質上也是劍聖將天河之水歸還天地的一種法門。
俞幼泉微微怎舌。
劍聖已經走到這個高度了?
但是。
道路貌似是有些走偏了!
以他對龍珠洞天和萬星大陣,乃至於是鎮界大陣的了解,聖人天地最好能形成一個封閉的界域。
如此,方能和大世界對抗的同時又和諧相處。
而劍聖鍾離岫的道,卻像是一劍將天捅個窟窿。
或者說,劍聖鍾離岫的道本質上就是一口鋒銳無匹的劍.他這是想要以劍辟開萬物,而不需要構築自己的世界。
寧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但是。
在這種情況下,一旦劍聖鍾離岫的劍意稍微弱小了一點,他這口鋒銳無匹的劍就必然會折斷.
俞幼泉道,“瀑布若想要一直存在,無非就是水源和山崖。水源不竭,山崖不被磨平,瀑布自然就能存在。”
“劍聖前輩面前這條瀑布,水源在短時間內自然無憂,但山崖卻還不夠高不夠牢固,極有可能由瀑布變成普通的湍流。”
劍聖面露微笑,說了一個很簡單的答案。
俞幼泉也知道,劍聖並沒有真正向他所求答案的意思。
到了劍聖這個境界,對於任何答案,他們大抵都會自己去求索。
因為。
對於他們所在的領域,他們自己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最高峰。
山腳下的人又如何能有資格教山頂的神該怎麽做?
“善。”
俞幼泉能回答出這個問題,起碼說明俞幼泉看懂了他面前這條瀑布,的確是有和他平等對話的資格。
鍾離岫道,“堆高瀑布的山崖就是我目前的劍道,想必你也看出來了還不夠高。反倒是自不久前天分南北,這天地間的湍流卻是大了很多,與我而言也是多有裨益不知道友此來何為?”
俞幼泉行禮道,“好教劍聖前輩知曉,俱醴不久前四境圓滿.”
俞幼泉當即將他無敵路感知到的種種,以及他所做出的一些猜測悉數告知了劍聖。
劍聖鍾離岫並不意外,道,“近日我也斬了一些妄圖襲擾我道心的汙穢,很有意思,讓我受益良多。”
俞幼泉意外。
劍聖知道,而且還斬滅了一切影響?
厲害!
似是感知到俞幼泉的心緒,劍聖心有自傲道,“癡於劍者,心即劍,劍即心,掌握自己的心和掌握自己手中的劍一樣,這是最基礎的能力。”
俞幼泉怎舌之余,又有些無語。
世人都說劍聖很高傲,也的確是,但在他看來這劍聖也的確是非常裝逼。
當然。
也極有可能是牛逼的人物一句簡單的實話,卻總能讓外人感覺牛逼到不行,或者裝逼到不行。
“劍聖前輩劍心通明,可以不受到這些汙染侵擾,但世人多庸碌凡俗。若是放任汙染肆虐,世上不知道還有幾處清淨之地,更不知還有幾位心淨之人,俱醴希望劍聖前輩能支持晚輩徹底封死國門,嚴禁一切修士擅自偷渡到北魏接受古法天地的洗禮。”
俞幼泉深揖行禮。
劍聖面露意外之色,道,“你可考慮好了?吾斬汙穢,感覺這些汙穢之物本質上並不是特別強烈,就算是普通人也不會在短時間內就受到襲擾.最少需要好幾年才會大爆發,而在這個過程中,必然會受到天下修士非議!”
俞幼泉:“身為無敵路修士,我能清晰感知到天地之間有汙穢降臨,我是罕見的清醒者.而這件事終歸是要有人牽頭去做的!”
一路走來,俞幼泉已經深刻的感知到命運的存在。
這玩意兒貌似很玄奧,但說穿了其實貌似也並不玄奧。
在不同的大勢之下,人總有立場、利弊考量。
就像是站在俞幼泉目前這個位置,他必然會選擇這麽做。
哪怕是重新來過,他必然依舊還是會這麽考慮這麽做!
因為。
天地終究只有這麽大!
一旦汙染蔓延,他自己在乎的那些人,或許也不可避免會受到影響。
他牽頭做這件事,是拯救世人,但更多還是拯救他自己所在乎的人。
二者都在天平的同一個方向,本質上並沒有互相干擾,更不需要他做類似二選一的選擇題。
做出這樣的選擇,再簡單不過。
劍聖頓時笑了。
一個劍指後,劍聖面前的飛瀑卻是飛出大量的水,最後這些水悉數落在一張紙上,並形成了一個小劍。
“紙上需要什麽文稿,你稍後自己撰寫吧。”
俞幼泉抱拳。
“多謝劍聖前輩仗義支持。”
晉膴城。
拓跋村夫前輩所鎮守的雄城。
和劍聖前輩所鎮守的懸臂城不同,拓跋村夫所鎮守晉膴城裡面則是成片的田地。
甚至可以看到,田地中間有大量耕田的農夫。
相較於劍聖坐鎮雄城的森然、氣派、清淨,拓跋村夫所鎮守晉膴城真就像是一片世外桃源。
俞幼泉甚至還能夠看到,田地中有農夫正扶著曲轅犁,在地裡趕著牛,一邊犁地一邊高聲唱歌。
頗有點像是三國演義中劉關張前往南陽三顧茅廬請諸葛亮出山時的場景。
田園耕讀,世外桃源。
很快俞幼泉就發現了問題的不對,這座雄城中,有真正的農夫農婦,但其中也有一些虛假的。
或者說乾脆就是拓跋村夫前輩以大法演化而出!
俞幼泉粗略看了看,就從其中看到了老叟、壯漢、農婦、稚子、老黃牛、山羊。
俞幼泉不由怎舌。
如果說北魏的佛陀一模一樣,那麽南晉的王者還真是各有特色。
他甚至還從其中一些農夫手中看到了他們正在撒肥料,或者正在嘗試新的作物播種法。
俞幼泉頓時笑了。
這位拓跋村夫前輩的道,大概率就和農業有關。
天下間種種和農作物養殖有關的革新,大概率都會反饋到他這裡。
俞幼泉和拓跋村夫前輩不曾見過面,但在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和這位村夫前輩才是真正的焦急深厚。
俞幼泉走到一位正在歇息的老叟身畔,行禮道,“晚輩俞俱醴見過拓跋前輩。”
拓跋村夫笑了笑道,“不錯,不愧是個懂種地的山村小子,懂種地也懂看人。”
俞幼泉跟著笑了笑。
只見此時的拓跋村夫雙手杵著鋤頭,望著面前綠油油的禾苗道,“你看這些莊稼老夫種的如何?”
俞幼泉當即循聲望了過去。
第一遍,很正常的莊稼。
第二遍,依舊非常正常。
但很快,俞幼泉就在這些莊稼上面捕捉到了非常淡的星力的力量。
俞幼泉頓時恍然。
想到了當初四境圓滿龍珠洞天裡悟道時的情境,通過不同的星辰組合,就能交織出不同的大道。
很顯然,拓跋村夫前輩這些莊稼,都是通過星力澆灌,拔苗揠長出來的。
這讓俞幼泉就略微有些不解了!
拓跋村夫既然走的是後土之道,同時又和天下稼穡聯系到一起,斷不至於做這種違反莊稼生長的事。
反常的做法,自然有反常的誘因。
俞幼泉腦海中一道靈光劃過,當即道,“古法天地規則下,星辰之力對莊稼生長又莫測的影響?還請前輩教我!”
“孺子可教也。”
拓跋村夫頓時笑了起來,隨即面色異常凝重,“老夫感覺大地在星力的澆灌下,出現了一些異常,當即做了好幾輪實驗。”
“大地依舊會生長莊稼,而且還會生長的很好,但是裡面的一些汙穢物也會因此累積一旦人畜吃了過多這種糧食,必然還是會受到汙染和影響!”
俞幼泉頓時眼睛一瞪。
身為一個穿越客,俞幼泉前世接觸了太多太多影視作品。
其中他比較喜歡的一個類別就是廢土、末日。
但是。
對於華夏人而言,只要土地還能種出莊稼,本質上就不能算作是絕對的末日,頂多只能算作是亂世。
這或許就是華夏人銘刻在基因裡的種田天賦,甚至哪怕是玩遊戲,但凡能種田,那必然就能狠狠引起華夏玩家共鳴。
而現在拓跋村夫卻告訴他,星輝灑落之下,大地都有可能受到汙染,甚至就連種出的糧食裡都蘊含毒素和汙染。
俞幼泉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有種源自靈魂中的恐懼和顫栗!
俞幼泉面色空前凝重道,“民以食為天,手中有糧心中不慌,拓跋前輩可曾發現有什麽辦法能削弱或者消弭汙染?”
拓跋村夫搖頭。
“目前,我只能做到我自己斬滅掉那些汙染,但老夫這種修為,天下幾人能有?”
俞幼泉倒吸口涼氣,強製冷靜道,“毒蛇出沒之處,七步之內必有解藥。還請前輩辛苦找尋破解汙染之法,解救萬民於倒懸。”
拓跋村夫渾濁的眼眸明亮道,“俱醴,你是想要當人皇嗎?”
啊?
俞幼泉一愣。
他還真沒有這個意思啊!
拓跋村夫捋著胡須道,“那你是想要當新的聖人嗎?”
俞幼泉搖頭。
“當修為破七境,我自然就是新的聖人,現在多想也沒有用。”
拓跋村夫哈哈笑道,“那就是想過了,可以的.無論是人皇也好,還是新的聖人也罷,老夫感覺俱醴都有這個資格。”
俞幼泉沒有接這個話茬。
還是那句話,到了七境他自然而然就是聖人,境界不到就算是自封為聖人那也無用。
拓跋村夫:“到底是先行聖人之舉而後成聖人,還是先成為聖人再行聖人之舉呢?”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老夫卻是感覺俱醴現在就走在成聖的路上,俱醴我支持你,至於化解汙染的藥,老夫還是會竭力尋找的,放心。”
“俱醴有一顆愛民之心,老夫又豈會沒有?”
俞幼泉聞言,當即一揖到底。
還是那句話,到目前為止,北魏的佛陀給他的感覺那就是一模一樣。
幾乎每一位羅漢、菩薩、佛陀,都以推動天地回歸古法,建立人間佛國而努力。
說的好聽些,就是有理想,眾志成城。
但說的不好聽的,那就是毫無個性而言。
相反玄門九王,幾乎每一位王者都走出了自己的路!
真的很有意思!
俞幼泉首次對玄門的散漫和不團結有了新的認識。
又簡單寒暄了幾句之後,拓跋村夫和俞幼泉打了聲招呼,明確表示他想要收鄭世昶和鄭英瓊為徒。
俞幼泉自然沒有意見,甚至還非常支持。
這樣一來,九王中的拓跋村夫和他、鄭氏,那就變得非常親近了。
重樓城。
當俞幼泉見到樂聖程青衣的時候,程青衣竟已經煮好了茶水,在一間非常清淨的雅間和他見面。
程青衣笑道,“俱醴以敢為天下先說服劍聖,以仁義說服拓跋村夫,不知將以什麽來說服我?”
俞幼泉有些詫異。
程青衣消息這麽靈通?
程青衣笑道,“我乃鎮界大陣之喉舌,只要劍聖和拓跋村夫不阻斷我的感應,你們談些什麽,自然能很快反饋到我這裡。”
俞幼泉凝重道,“若是前輩不願,晚輩就算是說破喉嚨,也自然不可能打動前輩。”
“而晚輩過來的時候,前輩卻是早早親自煮好茶,一切都說明前輩一顆心赤忱,本就有憐憫天下草木青的胸懷,又何須晚輩再贅言?”
程青衣頓時抿嘴而笑,“卻是不曾想到,聞名天下的幼龍竟如此會溜須拍馬.可是,我既沒有劍聖前輩的超然武力,又沒有拓跋老哥的種田絕學,最多只能唱兩句戲曲,恐怕很難幫扶到俱醴。”
俞幼泉頓時笑了,深揖道,“樂聖前輩大義,但此話說的卻是有些差了。”
“哦?”
程青衣放下手中茶盅好奇起來。
俞幼泉:“如果說劍聖前輩最擅長說服人,那麽拓跋前輩就最擅長讓人吃飽肚子,減少憂患,而樂聖前輩卻最擅長降服人心。”
“輿論戰那也是戰鬥,絲毫不比劍聖前輩弱小!”
程青衣笑笑道,“俱醴真擅長說笑。”
俞幼泉:“千真萬切,如果樂聖前輩願意相信晚輩一次的話,晚輩或許可以讓前輩也領略一下,如何降服天下人心。”(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