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輿營與邊軍在平虜城裡打架的事情,蕭如熏在第一時間就得到報告了。一開始,他並沒有怎麽在意,在這樣一個男多女少的邊塞城堡,荷爾蒙過剩的軍士們如果不三天兩頭打打架,早晚會憋出其他的毛病來。
可是,隨後傳來的消息,說打架是因蘇昊而起,這就讓蕭如熏有些驚奇了。胡自信這個人,蕭如熏是認識的,知道他是一員猛將,脾氣也甚是暴虐。蘇昊居然敢當街打胡自信的耳光,這實在是出乎蕭如熏的意料,也讓蕭如熏對蘇昊這個人多了幾分欣賞。
當兵的,講究的就是凶悍和血性,蕭如熏常年鎮守邊關,更在意這點。蘇昊年紀輕輕卻當上了遊擊將軍,這讓蕭如熏很懷疑他是靠投機取巧而上位的。現在聽說蘇昊居然還有當街打人的膽氣,對他的看法自然就大不相同了。
正在琢磨此事之際,親兵來報,說蘇昊和胡自信一同到參將府來討說法來了,蕭如熏當即吩咐,在大堂接見。
那名參將府的小校將雙方涉事人員帶進大堂,向蕭如熏稟報之後,便退後幾步,站在一旁候命。他是到現場去處理事情的人員,蕭如熏隨時都有可能要向他了解情況,所以他是不能離開的。
蕭如熏聽過簡單的匯報,抬起眼看了看下面站著的一乾人等,突然用力一拍案子,把眾人嚇了一跳。
蘇昊從走進參將府的時候,就在琢磨蕭如熏會如何處理此事。蕭如熏是個參將,蘇昊是個遊擊將軍,品級上其實沒什麽區別,只是在一般的排位順序上,參將高於遊擊而已。蘇昊在心裡準備了幾套預案,其中就有一旦蕭如熏要擺架子嚇唬他,他該如何處置的想法。
聽到蕭如熏拍桌子。蘇昊並沒有覺得特別意外,因為這也是他預想的各種情況之一。大堂上的其他人,尤其是平虜衛的這些軍戶,見到參將發怒,都嚇得魂不附體。勘輿營的熊民范等人多少也有些心悸,不知道眼前這個官員要幹什麽。唯有蘇昊淡淡一笑,也不吭聲,靜等著蕭如熏下一步的作為。
蕭如熏拍桌子,原本是存了嚇唬蘇昊的意思,見蘇昊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他暗自有些後悔,因為以他與蘇昊之間的身份差距,他是沒資格對蘇昊拍桌子的。
“你們眼睛都瞎了嗎,怎麽能讓蘇將軍站著,還不趕緊看座!”蕭如熏瞪著堂上的幾名親兵大聲喝道。
暈啊,你訓自己的親兵,拍這麽重的桌子幹什麽?熊民范在心裡暗暗嘀咕著。蘇昊卻知道,蕭如熏此舉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如果剛才他表現出一些驚恐的神色。恐怕現在就要被蕭如熏笑話了。
參將府的親兵搬來了一把太師椅,請蘇昊坐下。蘇昊自然不會客氣,他大大喇喇地向蕭如熏道了謝,然後坐了下來。同時對那搬椅子的親兵說道:“勞煩這幾位兄弟,給這二位姑娘也看個座。”
親兵向蕭如熏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蕭如熏微微頷首,親兵連忙又擺來兩張椅子。請程儀和歌伶分別坐下。至於熊民范等人,自然是和胡自信等人同等待遇,只能站著聽審了。在參將面前,哪有幾個大頭兵的座位。
“蘇將軍,今日之事,卻不知是為何啊?”蕭如熏裝傻充愣地向蘇昊問道。
蘇昊道:“蕭參將,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不過,恕在下冒昧,你的部下也該管束管束了。”
“哦,不知我這些不成器的部下如何得罪了蘇將軍。”蕭如熏道。
蘇昊道:“如果是得罪了我,倒無所謂,都是軍旅之人,開個玩笑,哪怕稍微過分一點,又有何妨。只是蕭參將手下的這位胡百戶,滿嘴汙言穢語,髒了我麾下這兩位姑娘的耳朵。我們當兵之人,一言不合,拳腳相見,那是真性情,但惹是侮辱婦女,就是人品低下,豬狗不如。蕭參將以為在下說得對嗎?”
“是這樣嗎?”蕭如熏看著胡自信,眼睛裡露出了惱火的神色。
在此前,蕭如熏只知道蘇昊當街打了胡自信的耳光,卻不知道是為什麽原因。探聽消息的親兵只聽說此前蘇昊與胡自信因為韭菜價錢的事情起了些爭執,卻沒聽到後面胡自信調侃程儀和歌伶的那些話。
以蕭如熏的想法,蘇昊肯定是因為胡自信對自己不夠尊重,所以擺出長官的架子,教訓胡自信。如果真是這樣,蕭如熏是打算折一折蘇昊的面子的。他的考慮是,先輕輕地責罰胡自信一番,然後再裝出和事佬的樣子,勸蘇昊不要與一個沒文化的大兵計較。這樣一來,就顯得蘇昊此人心胸狹窄,沒有容人之量。如果蘇昊還有些驕傲之氣的話,定然是會為此舉而感到丟人的。
誰料想,蘇昊把胡自信得罪自己的事情輕輕揭過,卻抓住了一個侮辱婦女的把柄。正如蘇昊所說,那個年代婦女的地位不高,但侮辱婦女卻是極其令人不恥之事。蘇昊指責蕭如熏的部下侮辱婦女,並以此為由頭來教訓他的部下,真讓他無話可說。
“卑職……我只是隨口一說,我哪知道……”胡自信開始為自己的臭嘴感到懊悔了,他也是見著程儀和歌伶長得漂亮,心中忌妒蘇昊的豔運,所以才會滿嘴胡說。他哪裡不知道當面說一位未出閣的姑娘與人有染是極其不妥的事情,現在讓蘇昊揭出來了,他哪裡還有什麽話講。
“混帳東西,本參將平日是如何教導你們的!”蕭如熏臉上掛不住了,本想打打蘇昊的臉,現在反被蘇昊打臉,這讓他對胡自信充滿了怨念。
“來人,把這個混帳東西拉下去,打20軍棍!”蕭如熏吩咐道,同時向旁邊的親兵隊長遞過去一個示意的眼神。
胡自信雖然是個粗人,卻也知道自己是給自家的長官丟了臉,當下也沒什麽話說,乖乖地跟著幾名執法的士兵出去,不一會,院子裡就傳來了劈劈啪啪打軍棍的聲音。
在胡自信受刑的時候,蕭如熏一聲不吭,蘇昊也不作聲,就這樣與蕭如熏耗著。過了一會,親兵把胡自信拉回來了,胡自信滿身塵土,走路也有些一拐一瘸,臉上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蘇昊見狀,心中暗笑,而蕭如熏卻是羞得不知所之了。
蕭如熏讓人打胡自信的軍棍,只是因為在蘇昊面前抹不開面子,不可能真的想把胡自信打殘。行刑的士兵明白這一節,同時也與胡自信也多少有些袍澤之情,所以下手的時候很輕,隻把胡自信打疼了,而沒有打傷。這些事情本來大家心裡有數就好了,胡自信回來的時候,怎麽也該裝出一副遍體鱗傷的樣子,這樣才說得過去。
誰知道,胡自信本來就是一條硬漢,挨了頓打,雖然很疼,但也忍得住。他不想讓客軍看自己的笑話,所以故意裝出一副毫發未傷的樣子,卻不去想這樣反而讓客人看了笑話,覺得蕭如熏做樣子做得太失敗。
事已至此,蕭如熏也不可能叫人把胡自信再拖去打一頓,只能想辦法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他看著下面的人,繼續問道:“蘇將軍教訓胡百戶,此事甚合我意。你們這些人,為何又群起鬥毆呢?”
“這……”胡自信欲言又止,雙方由口角而轉為鬥毆,起因是蘇昊扇了他的耳光。現在蕭如熏說這個耳光扇得好,那麽起因就只能推到他還擊試圖毆打蘇昊這個回合的事情了。但如果要這樣說,錯處似乎又在他的頭上。
蘇昊此時卻站起身來,抱拳說道:“蕭參將恕罪,是在下欣賞胡百戶和他的麾下驍勇,欲讓我的士卒向他們討教一二。雙方並非鬥毆,只是較量武藝而已。在下早就說過,不打不相識,今日正好有這樣一個機會,所以在下未得蕭參將的許可,就讓我這些部下和胡百戶的部下認識認識了。”
“較量武藝?”蕭如熏一愣。
蘇昊這樣說,相當於替胡自信等人開責了,因為他完全可以指責胡自信以下犯上,而他的親兵只是為了保護主將而動手,這樣一來,責任就全在胡自信這一方。蘇昊如果真的這樣講,蕭如熏也很難找出破綻,最終難免還得再打胡自信20軍棍。
可是蘇昊把鬥毆說成了較量武藝,那雙方就都沒有責任了。當兵的人,較量武藝是分內之事,至於說為什麽選擇在大街上較量,那是人家為了適應巷戰的需要而進行針對性的演習,你管得著嗎?
“原來是較量武藝。”蕭如熏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對胡自信問道:“胡百戶,這場較量,最終是誰勝誰負啊?”
胡自信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下,低下頭道:“回參將的話,我等一時尚未分出勝負,不過……”
“不過什麽?”蕭如熏問道。
胡自信咬了咬牙,說道:“不過,若是張小旗晚些趕到,我等必然落敗了。”
“你說什麽!”蕭如熏這回是真的震驚了,他轉頭去看熊民范以及其他的勘輿營士兵,發現他們的臉上果然有一些得意之色,而胡自信帶領的那些軍戶們,卻是一副慚愧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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