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昊也要去看那個生病的婦人,陳觀魚和周汝員豈能坐著不動,連忙也站起身來。蘇昊對周汝員說道:“周舉人,你就別去了,陪林先生和徐叔吃好喝好,再回府去。老陳,你陪我走一趟。”
像這樣的事情,李贄和徐光祖是不會去湊熱鬧的。既然蘇昊已經去了,他們倆再去就是多余。作為上了歲數的人,他們對這種事已經是見慣不怪了,遇到大荒之年,路上餓死的人都是一片一片的,何況於幾個城市乞丐呢?
歌伶和程儀兩個人,一左一右地隨著小英子往她所說的土地廟走去。蘇昊走在他們後面,邊上則是提著一個荷葉包的陳觀魚,荷葉包裡是一些熟肉和包子。熊民范留下兩名親兵負責保護李贄等人,自己帶著另外兩人跟在蘇昊他們的後面,執行警衛任務。
土地廟就在酒樓後面的一條小巷子裡,離著酒樓並不太遠,一行人走了一小會就到了。小英子推開土地廟的門,帶著眾人進了廟。
廟裡沒有點燈,但蘇昊他們是提著燈籠的,他們一進門,燈籠的光就把整間土地廟都照亮了。借著燈光,蘇昊能夠看到廟中間供著一尊土地神,前面有香案等物。在土地廟的一角,有一堆黑乎乎的東西,仔細辨認,才發現那原來是一個躺著的人,身上蓋著被子。看到眾人進門,那人欠起身,用微弱的聲音問道:“是英子嗎?你跟誰一起來的?”
“娘,是我,還有兩位姐姐,還有幾位大爺。”英子撲到牆角那人的身邊,把她扶著坐起來,指著蘇昊等人說道:“他們是來給娘送吃的,還有那位姐姐,她說她是郎中。能給娘看看病。”
“哦,民婦彭氏謝過各位爺,還有二位姑娘。”那婦人說道。
程儀從陳觀魚手裡接過荷葉包,走到彭氏面前,蹲下來身,解開荷葉包,說道:“大嫂,我們帶了點吃的過來,你先吃點。”
“多謝姑娘。”彭氏說道,她的眼睛在那些肉食和包子上面掠過。臉上露出一絲欣喜之色,她對英子說道:“英子,既是大爺們送的,你就快吃。”
英子道:“娘,大爺們送了我們好多吃的,我在路上已經吃過了,這些是大爺們特地帶給你吃的。”
她這話倒也不是撒謊,離開酒樓之前,程儀的確讓店小二拿來好幾個大肉包子。讓英子在路上吃掉了。
彭氏這才接過程儀遞上的筷子,吃了兩口熟肉,又吃了一個包子,然後放下筷子說道:“多謝姑娘。民婦已經吃好了,這些留著明日再吃。”
眾人能夠看出來,彭氏是舍不得吃這些好東西,想留給女兒第二天吃。程儀有心勸她幾句。又不知從何說起。
這時候,歌伶走上前,蹲在地上。接過彭氏的一隻手,把三個手指輕輕搭在了她的腕子上。英子進門的時候就已經向彭氏說過歌伶是個郎中,所以彭氏也沒覺得奇怪,只是靜靜地伸著手,讓歌伶給自己診脈。
“你的病不打緊,只是勞累,還有吃得太少,加上中了風寒,我給你開副藥,吃上三天就能好了。”歌伶號完脈之後,對彭氏說道。
“那就多謝姑娘了。”彭氏翻來覆去也只會說這句話了,她到現在也沒弄明白蘇昊這一行人的來歷和用意,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不願多說其他的話。
“蘇大人,你帶了紙筆嗎?”歌伶站起身,向蘇昊問道。
蘇昊搖搖頭:“我身上怎麽會帶紙筆?”
“我有……”小英子小聲地說道,說著,果然不知從什麽地方翻出來幾張紙,還有硯台、毛筆等物。蘇昊記得店小二說過英子是一位姓溫的秀才家的女兒,有這些文具也不算奇怪了。
歌伶往硯台裡倒了點水,研了點墨,便開始寫藥方了。沒等她寫完,土地廟的門又被推開了。一條大漢拎著一個小紙包,徑直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還說道:“弟妹,我給你揀了副藥回來,你快讓英子給你熬上……”
“來者何人!”一直站在一旁的熊民范眼明手快地踏上前一步,伸手攔住了來人。
那人進門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屋裡有這麽多人,被熊民范一攔,他才發現情況不對。此人動作也快,他把拎著的那個小紙包交到左手,騰出右手便往腰間拔刀。
“別誤會,都是自己人!”彭氏連忙喊了一聲。
聽到彭氏的喊聲,那人和熊民范都各自向後退了一步。這時候,大家看清楚了,來人身著衙役製服,腰裡挎著腰刀,分明是一名巡街捕快的樣子。
“各位大爺別誤會,這位大哥是縣衙的薛捕頭,小英她爹在日,與薛捕頭是好友,是以薛捕頭一直照料著我們娘倆。”彭氏向眾人介紹道。
“在下蘇昊,是外鄉人,因為巧遇了小英子,知道溫大嫂病了,特來探望一二。”蘇昊走上前,向薛捕頭拱手施禮道。
“哦,原來是蘇公子,適才薛某沒看清楚,失禮了。”薛捕頭也向蘇昊拱了拱手,然後又想起了自己帶來的藥,便向英子招招手道:“英子,你先去把藥泡上,一會熬給你娘喝。這裡還有兩個大餅,有點硬了,一會你拿水泡泡,和你娘分著吃了。”
英子正準備去接薛捕頭手裡的藥,沒提防歌伶先把藥接過去了。她把藥包擱在鼻子邊聞了聞,鄙夷地說道:“薛捕頭,你上哪弄了副藥來糊弄事,這包藥還不到五文錢?”
“這……”薛捕頭一下子窘了。這副藥的的確確就是五文錢,但即便是這五文錢,對於薛捕頭來說,也是好不容易才湊出來的。但這話讓他如何說呢?
“姑娘,你別誤會了薛捕頭的好意。他家裡也是好幾口子人,甚是拮據。我們窮人能湊出五文錢來買藥,已是不易了。薛捕頭,妾身昨日千叮嚀萬囑咐,叫你別去抓藥,你怎麽……”彭氏用無奈的語氣說道。
“把這藥扔了。”歌伶毫不客氣地說道,“這藥也就是糊弄糊弄事,真要想讓溫大嫂的病馬上好,得吃本姑娘這副藥。陳道長,你幫忙去把藥抓來。”
“姑娘,你這藥……很貴嗎?”薛捕頭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一副藥差不多得50文,要連吃三副。”歌伶得意地說道,說著,把手上寫好的藥方遞給了陳觀魚。
“這……”薛捕頭詫異地看了看彭氏,不知道她從哪找來了這麽幾位富朋友,一出手就是150文的藥。
“大爺不可!”彭氏連忙勸阻道,“大家萍水相逢,妾身怎麽敢讓各位破費。”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何如此慷慨出手助我弟妹?”薛捕頭看著蘇昊,冷冷地問道。
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蘇昊等人明顯是外鄉來的人,與彭氏沒有任何瓜葛,如果說只是送點吃的,可以理解為同情心。一下子又是看病,又是幫忙抓藥,這就讓人不得不疑心他們的用意了。
薛捕頭本身就是抓賊的,對於這種不正常的現象,更加敏感。
就在這裡,程儀突然從暗處走了出來,她走到薛捕頭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怯怯地問道:“敢問,您可是薛勇,薛叔叔?”
“你是……”薛捕頭一愣,他認真看了程儀兩眼,突然雙膝跪倒,喊道:“大小姐,你是程大小姐!”
“薛叔叔!”程儀跟著跪了下去,淚如雨下。
陳觀魚見此情形,連忙拿著藥方一溜煙地出門買藥去了。熊民范也趕緊帶著兩名親兵退出土地廟,這種事情不是他們這些小兵能夠摻和的,還是盡量回避為好。
蘇昊和歌伶在下午的時候已經知道了程儀的身世,此時見她與薛捕頭相對而跪,早已猜出了幾分什麽,只是一時還不便插話而已。
“大小姐,這如何使得,你快起來,折煞小人了!”薛勇拚命向程儀磕著頭說道。
“薛叔叔,你請起來,讓侄女給你行個禮。”程儀哭著說道。
“老薛,你趕緊站起來,程儀這丫頭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蘇昊走上前,拉了薛勇一把。薛勇也是老大一條漢子,豈是蘇昊隨便就能拉起來的。蘇昊倒也沒在意,他走到程儀身邊,搭著程儀的肩膀,先把她拽起來了。
程儀一站起來,薛勇也跟著站起來了。程儀抹著眼淚,不好意思地說道:“薛叔叔,真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
薛勇臉上現出喜色,說道:“大小姐,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這位公子是你的相……哦?你至今還是……”
原來,薛勇見蘇昊伸手去拉程儀,而程儀也沒有抗拒,便本能地認為蘇昊是程儀的相公了。在這個年代,莫非夫妻,豈能這樣身體接觸呢?可是,再一看程儀的裝束,分明還是姑娘打扮,他便趕緊把話咽回去了。不過,他的心裡卻是好一陣嘀咕,大小姐虛歲該有二十二三了,怎麽還是待字閨中呢?
“薛大哥,此處不是說話之所,要不,我們換個地方說話?”蘇昊對薛勇說道。
“蘇公子住在哪個客棧?”薛勇問道。
蘇昊道:“我臨時借宿在程姑娘府上。既然是熟人就好辦了,這樣,依小可看來,此處也不是養病之所,就請這位大嫂一起到程姑娘府上去盤桓幾日,先把病治好。薛大哥,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