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聞言， 方別枝一驚，連忙追問：“停電？你怎麽知道的？”

  遲漾言簡意賅：“問的。”

  事實上，是渠理工研究生群那邊先發了消息， 說因為台風登陸， 校區要斷電10個小時，讓留在寢室樓和實驗室的同學做好準備雲雲。

  遲漾立馬想到留校的方別枝·，順口找朋友去問了一嘴。

  得到答案的是， 這次是區域性斷電。

  也就是說， 除了校區裡必要的應急設備，再過不久，整個大學城都會停電， 包括渠理工和渠大，以及稍遠一些的另一所學校。

  遲漾壓根沒多想， 冒著風雨，徑直驅車來到學校這邊。

  直到被渠大的保安攔下來登記，他才意識到，自己又一次做了一件很違背自己一貫處事原則的事。

  而且， 某些人還不見得領情。

  轉眼，人已經站在寢室樓下。

  辯駁不了。

  隻一句話，從循循善誘到一擊必殺。

  她頓了頓，手指輕輕點著琢磨，隨口反問：“出去幹嘛？台風洗澡嗎？”

  但是，一想到再過會兒，天黑下來，外面狂風暴雨，風呼啦呼啦地哀嚎，她要餓著肚子待在漆黑沒有人的樓裡，又覺得這畫面實在恐怖。動搖也不能怪她，對吧？
  一路嘀嘀咕咕地碎碎念。

  遲漾：“嗯？知道還打算留在寢室？”

  遲漾笑起來，戲謔，“怎麽？怕我拐賣你啊？”

  遲漾勾了勾唇， 熟門熟路地將車停到渠大女寢新樓底下， 聽著豆大雨滴敲在車窗玻璃上，慢吞吞摸出手機，給“某些人”打電話。

  遲漾：“帶你去找個有電的地方。”

  幸好，宿管阿姨還在值班，很快回復了她的消息：【是的，寢室樓馬上要停電了。同學，你還在寢室裡嗎？如果在的話，晚上注意關好門窗，陽台上不要放東西。有需要的話到一樓來找我。】

  下樓路上，方別枝全程都在恨自己意志不夠堅定，沒能拒絕遲漾到底。

  網吧開黑，這提議，對一個網癮少女來說，實在太誘人。

  她沒說話，也沒把語音掛斷，隻默默切出界面，打開寢室樓群，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打字，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暑假進入中期，這棟樓裡壓根沒幾個學生暫留。

  只可惜，方別枝正在思索著停電之後洗澡要怎麽辦、手機充電要怎麽辦、吃飯怎麽辦等等現實問題，整個人完全不在狀況內。

  方別枝默默回了個：【好的，謝謝阿姨。】

  遲漾似乎從沉默中感受到了她的動搖。

  方別枝沒從遲漾這兩個字裡品出什麽深意， 但心裡也知道， 遲漾沒必要用這種事騙她。

  首先， 作為玩笑， 不太好笑。

  方別枝不解，“不然呢？”

  不遠處，遲漾站在不遠處，手上撐了把傘，正笑吟吟地望著她。

  或許可能除了她，一個都沒有也說不準。

  方別枝一口拒絕：“不去。”

  其次， 如果是假的，三十秒就可以被戳破。

  他說：“下來吧，我們網吧開黑去。”

  這回還不算太費力氣。

  氣死了。

  “……謝謝學長特地打電話過來，我知道了。”

  這話聽著怪浪漫的，很有言情小說男主的味道。

  “……”

  接著，她將群關掉，重新把手機放到耳邊。

  遲漾：“出來吧，我在你們寢室樓下。”

  遲漾：“……”

  態度緩和不少，道謝也帶上了真心實意。

  還好。

  方別枝：“……”

  兩人當即對上視線。

  打到第二個， “某些人”就接起來了。

  真叫人忍不住想歎氣。

  方別枝：“……”

  遲漾：“現在天還亮，就算你有吃的，等晚上天黑了，手機電還夠嗎？要怎麽摸黑行動？還是打算一覺躺到來電？到時候整片校區全黑，外面刮台風，枝枝不害怕嗎？”

  下一秒，遲漾邁開腳步，朝方別枝走來。

  方別枝趕緊開口：“不用過來接，我帶傘了。”

  說著，她從書包裡抽出一把傘，撐開，走入雨幕之中，成功殺死所有浪漫氛圍。

  遲漾：“……”

  遲漾：“行。”

  他也不失望，快步領她走向車邊，先一步，替她拉開副駕駛車門。

  遲漾還是開的之前那輛瑪莎拉蒂。

  因為是跑車款，和之前那輛越野相比，空間不算太寬敞。

  等兩人坐上車，方別枝都不知道濕漉漉的傘該放哪兒。

  不過，到底是台風天，風太大，把雨絲吹得偏離下墜軌道，就算撐了傘，從寢室樓到女寢區外這麽一小段路，也把兩人衣服鞋子都洇潮了。人都已經坐下來，再糾結車子會不會被弄濕，好像也沒什麽意義。

  頓了頓，方別枝乾脆把傘收到自己腳邊。

  遲漾：“傘丟後面吧。”

  方別枝：“沒關系。”

  遲漾聳聳肩，看她有點局促的模樣，並不強迫她，兀自發動了車。

  暴雨之中，跑車如同一道閃電，劈開雨勢，駛離渠江大學。

  這一段，路上幾乎沒什麽車。

  等開出大學城范圍外，才算逐漸能看到一些來往車輛。

  大二那會兒，遲漾剛提了車，整天帶著室友一起開車去網吧包夜，對學校方圓30分鍾車程內所有網吧、夜宵店，都能算得上熟門熟路。

  很快，跑車在一家網咖門口停下。

  遲漾沒把車熄火，率先拿著傘下車，繞到副駕駛，拉開車門。

  “你先去裡面，我去旁邊停完車再過來。”

  方別枝訥訥，“哦、哦，好。”

  應過聲，趕緊背上書包，舉著傘跑進網咖裡。

  自動玻璃門在身前緩緩打開。

  一股空調冷氣撲面而來，吹得人一激靈。

  “……嘶。”

  事實上，這還是方別枝第一次來網吧。

  畢竟，她從小寄人籬下，必須小心謹慎，以免受人冷眼，從來沒法走離經叛道的路線，壓根沒機會。

  十八歲以前，方別枝在翟薇家，沒有自己的電腦。偶爾要用一下，還得讓表弟來打開密碼，特別麻煩。不如不用，也不想，專注努力學習。

  十八歲，她考上大學後，考慮到需要做作業，翟萱給她買了新電腦，寢室裡也裝了網線，速度不慢，可以完成大部分需求，更加無需到網吧這種公共場合去為難一個社恐了。

  因而，方別枝目光四下繞了一圈。

  想象裡，一排排電腦前，煙霧繚繞、大聲嬉笑的畫面並未出現。網咖裡很乾淨，人不多，大多都分散在角落，戴著耳機，旁若無人地看著碩大顯示屏。

  前台是個漂亮小姑娘，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

  聽到動靜，她抬頭，睨了方別枝一眼，臉上掛起笑意。

  “同學，上網嗎？”
    方別枝點頭，張了張嘴，費力思索著切合時宜的開場白，“我……”

  遲漾的聲音從背後插出來，乾脆利落，“開個包間。”

  前台小姑娘：“雙人的？”

  遲漾：“四人的。”

  小姑娘點頭，在電腦上敲擊幾下，“身份證。”

  遲漾從口袋裡摸出身份證，又用眼神朝方別枝示意了一下。

  方別枝會意，立馬翻開書包，從夾層裡摸出證件，和遲漾一同交給前台。

  一連串動作迅速，看起來有種乖乖巧巧的感覺。

  遲漾忍不住牽了牽唇。

  前台小姑娘很快登記好，將證件還給兩人，“前面走廊走到底右轉那一間，上機用身份證號登錄，密碼123456。”

  遲漾：“謝謝。我們還需要兩條乾毛巾，礦泉水，濕巾紙……學妹，你想吃點什麽？”

  網咖裡還能點餐。

  不過大多都是簡餐。

  方別枝看了一下菜單，摸出手機，“就漢堡套餐吧。”

  遲漾點頭，“兩份漢堡套餐。謝謝。”

  話音落下，方別枝趕緊主動出示付款碼，“我來付錢。掃我的。就當還你上回請客的烤魚。”

  沒道理一直白吃白喝蹭遲漾的，他們倆又沒啥關系。

  要不然，她只能走了。

  遲漾：“……行，掃她的吧。”

  結過帳。

  兩人順著走廊往包間方向走去。

  方別枝憋了憋，還是忍不住問：“等會兒還有人要來嗎？”

  遲漾：“沒有啊。怎麽了？”

  方別枝：“那為什麽開四人間？”

  遲漾低低笑了一聲，“四人的包間有長沙發，可以休息。”

  “……這樣啊。”

  “對啊。”

  遲漾接得從善如流，連尾音都和她如出一轍。

  偏偏，他聲音又好聽，語調一放慢，就有種勾魂奪魄的效果。

  “……”

  男狐狸精！

  遲早被孫悟空收掉！

  方別枝悄悄瞪了他一眼。

  還好，這會兒功夫，他們已經走到包間門口。

  遲漾推開門，熟練地開了燈，再給方別枝讓開位置，讓她進去。

  裡面，果然有一條長沙發。

  躺個人綽綽有余，十分適合用來度過斷電的台風夜。

  方別枝把書包放到旁邊，拿出手機充電線，先找插座充電。

  遲漾則是自己先去開了台電腦。

  不多時，門口響起敲門聲。

  前台小姑娘把兩人要的東西一股腦送過來。

  遲漾接過，回頭喊她：“先吃點東西？”

  方別枝：“好。”

  視線環顧一圈，她撿了遲漾對面那個台。

  這樣，剛好有顯示屏擋住兩人的臉，避免尷尬，挺好。

  見狀，遲漾沒說什麽，也沒有強行換到她旁邊，隻把漢堡和可樂拿給她，自己繼續操作電腦。

  霎時間，包間裡只能聽到微弱鼠標按鍵音。

  方別枝松口氣，就覺得胃口打開，囫圇吞棗，把整個人漢堡就著可樂光速消滅。

  熱騰騰的漢堡真的太好吃了！

  今天真是來對了！
  她決定在心裡熱烈盈眶地感激遲漾一秒鍾。

  倏忽間，對面，遲漾開口問道：“吃飽了？”

  方別枝一驚，條件反射地“嗯”了一聲。

  遲漾：“來打遊戲嗎？”

  方別枝：“……NO。”

  她不想當面回憶那份尷尬。

  遲漾：“我說電腦遊戲。LOL，英雄聯盟，要不要試試？剛好機子裡有。”

  “……”

  因為這個提議，一直到晚上，方別枝都在征戰峽谷。

  這是她第一次接觸PC MOBA遊戲。

  雖然機制和王者榮耀相同，但難度卻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要上手，實在是需要費些功夫。

  比起沈星宜那種人菜癮大但相對佛系的玩家，其實方別枝勝負欲更強，對自己要求也更高。所以，她才會苦練技術。說是蹭著大腿上分，實際上自己水平也沒有差太多。偶有失誤，但也不離譜，基本還是屬於比較會玩的玩家。

  現在換到英雄聯盟，全新的領域，也要重新學□□不能玩得太醜陋。

  總算，在坐得腰酸背痛時，方別枝摸到了一點門道，走位和操作都有了點雛形。

  遲漾：“等會兒再繼續吧，先去吃晚飯？”

  方別枝點頭：“好。”

  這一下午，兩人的關系堪稱突飛猛進，終於脫離了尬聊階段。

  原因無他，主要是遲漾玩LOL也還是很厲害，就像帶方別枝玩王者一樣，會時不時指導她幾句。這次又是面對面坐著，連耳麥都省了，能直接對話。

  遲漾脾氣相當好，就算前期方別枝瘋狂失誤，依舊沒有不耐煩，輸贏都能淡然自若，淡笑著幫她總結遊戲經驗和技巧。

  方別枝頗覺得不好意思，態度自然而然地轉變。

  好像回到了“枝枝”的身份裡，怡然自得。

  但這回，已經無需刻意賣萌裝可愛抱“冷少”大腿，能更加隨性些，做一個不太做作的“枝枝”。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包間。

  “還在下雨嗎？”

  “下呢。”

  “那我們還是點這裡的東西？”

  “行。”

  “……”

  驀地，方別枝拍了下手，停下腳步，仰頭看向遲漾，“時間不早了，遲……你不回家嗎？”

  雖然因為遊戲，他們倆已經脫離尷尬，熟稔許多。但要和一個男生，孤男寡女，在包間裡度過一整夜，哪怕通宵不睡覺，好像總歸有那麽點奇怪？
  想到這個問題，方別枝蹙了下眉，臉頰有一點點不受控制地發燙。

  還好，並不太明顯。

  也就她自己能感覺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