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程漱穿書前經常遇見沒有化妝師的事。
大部分時候都是因為路況問題或者航班延誤,他們的舞台又很急,所以需要自己或者隊友幫忙化妝,久而久之就學了一手還算可以的化妝技術。
程漱來到化妝間,裡面的妝造老師果然已經走了,隻余下一些基本的化妝品和工具,足夠他簡單地化個淡妝。
剛才在外面和白斂說話時,程漱也順便觀察了下其他練習生的妝造,發現他們大都以濃妝為主。
只要自己的妝足夠淡,就一定能在這群精心打扮的小明星之中黯然失色,安心地當一片綠葉。能被淘汰最好,淘汰不了也無所謂,反正還有他哥。
程漱打定了主意,從化妝台上隨便挑了支口紅,擰開蓋子,還沒來得及取棉簽,就聽見化妝間的門被敲響了。
“誰啊?”
他本以為是妝造老師回來了,沒想到打開門,外面站著的還是陸枕流。
“要我幫忙嗎?”陸枕流有些拘束道,“你一個人可能有點不太方便。”
“深境”的化妝師好像在故意給他化醜。
白斂下意識地向呼聲傳來的地方看去,倏地愣住了。
這花瓶.之前有這麽好看嗎?
“我剛才差點沒認出來他.他之前長這樣嗎?”
他說完就把門關上了。
“就衝著這張臉,我要是公司領導也不能給他放走了.”
“不用了。”
陸枕流的手還停在半空,愣愣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半晌露出一絲苦笑,搖了搖頭。
***
程漱穿書前有無數次的舞台經驗,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更適合什麽造型。
程漱不知道陸枕流腦袋裡在想什麽,用棉簽蘸著淡色的唇膏給自己塗上。剩下也沒其他要化的,他用發膠簡單地抓了下頭髮,頂著淡妝就從化妝間出去了。
“我草,他有點好看的。”
空有一張臉,沒有腦子和實力,活該被他踩著往上爬。
廢物罷了。
程漱的五官精致,不適合太濃或者太朋克的妝容。但“深境”的化妝師總是用黑灰或者亮色鋪了滿臉,顯得浮誇而豔俗。
程漱會化妝?
他才不信。
程漱禮貌地笑了下:“你快去準備吧,我一個人就行。我們不熟,就不麻煩你了。”
他正想著,身側忽地響起一陣低呼聲。
剛穿進書他翻手機相冊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之前程漱十指不沾陽春水,擰個瓶蓋都要別人幫忙擰。他們往練舞室搬器材,程漱還沒開始搬就喊著累,哭哭啼啼說別人欺他。這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少爺還會自己化妝?
白斂想到這兒,冷笑了一聲。
這對不熟的人冷漠的態度,和隊長還真是很像。
白斂一邊和其他練習生說話,一邊向化妝間望去。
他按照自己穿書前的風格簡單上了個淡妝,主要是給嘴唇和眉眼提了提色,不顯得不尊重觀眾,又能很好地被那一堆爭相鬥豔的小明星們比下去,十分低調。
白斂眼睛紅得要滴出血了。
平日他走的是清純路線,這才能讓他從一眾練習生中脫穎而出,吸到更多的粉。可現在憑空冒出來另一個不化淡妝的,五官又比他精致,就顯得自己十分灰頭土臉。
他和程漱一起被簽進的公司,也知道對方長得好看。但之前他化醜妝的時候自己完全沒把程漱當回事,今天一見對方淡妝,危機感倏然就從心底升了起來。聽見別人對程漱妝容的驚呼聲,他更是如芒在背,難受得要死。
化了淡妝的程漱五官顯得更立體,無端多了種矜貴的氣質,與平日那個唯唯諾諾任人欺負的小花瓶判若兩人。撞上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時,白斂心頭忽地一跳,從眼前人身上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威懾。
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咽了口唾沫:“你怎麽化這麽淡的妝?”
程漱挑眉,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嗯?”
“今天公司的領導都會來,你化這麽淡的妝是對他們的不尊重,”白斂說,“我勸你還是好好”
“你居然也知道什麽是不尊重?”
程漱抱著雙臂,唇角翹起一個弧度:“那你告訴所有人考核提前,唯獨沒告訴我,難道不就是想讓我遲到,讓公司覺得我不尊重他們嗎?這不是正好合了你的意?”
周圍一片安靜。
其實也有幾個練習生對白斂故意不喊程漱這件事頗有微詞,但礙於他是練習生一霸就沒好意思說出來。他們以為程漱會像之前那樣吃了這個啞巴虧,沒想到他居然一點也不給白斂留面子。
“你”
白斂的臉上紅綠燈一樣變化顏色,臉頰燙得幾乎要冒氣了,帶著恨意瞪著程漱,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似乎又委屈又憤怒。
他轉頭看向陸枕流:“陸哥,他針對我。”
你挺有意思的。
明明是你先針對別人,眼下倒是倒打一耙說被針對。
程漱動了動唇,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陸枕流低聲道:“但這次確實是你做錯了,他說得不對嗎?”
白斂驀地怔在了原地,臉上的滾燙愈演愈烈。他幾乎咬碎了一口牙,看著程漱走到自己面前挺拔的背影,眼中是數不盡的恨。
這花瓶是怎麽了?之前笨得要死,怎麽現在突然變得伶牙俐齒了?
可能說會道有什麽用?只有一張臉又有什麽用?
白斂努力平複下自己難以平衡的內心,唇邊露出一個有些猙獰的冷笑。
這次季度考核,雖然說是由上級命題現場抽簽,但白斂手中已經拿到了所有主題的消息。在場的工作人員中,有幾個和他關系很好,所以能輕松地抽到他最想要的題目。
可以說這個最優獎是志在必得了。
程漱自然不知道白斂心裡在想什麽。
他只能感受到兩道灼人的目光直白地炙烤在他的後背上,足以體現目光主人對自己是有如何的怨恨,於是在心中暗暗冷笑。
之前耍小手段讓他背鍋的時候,這位白蓮主角受可是心安理得的很呢。
“下一個,程漱。”
程漱向喊自己名字的工作人員點了下頭,一點也不緊張,輕輕松松走進了考核用的舞蹈教室,目光掃向評委席坐著的幾個人。
很好,沒有一個認識的。
他走進來的時候,正在觀看直播的粉絲們原本想好好嘲一下他,畢竟之前幾次季度考核,程漱的妝容不是朋克亮粉色,就是煙熏妝,活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等等,這人是程漱?】
【他不會沒化妝吧?這麽沒有禮貌?】
【下午看過他釣魚的人表示,應該是化妝了的,但化的是淡妝】
【顏狗淪陷了,陸枕流弟弟對不起姐姐今晚不回家睡了qwq】
程漱大大方方地走到評委席前站定,伸手從簽筒裡抽了張紙條,慢慢展開,有些意外地“嗯”了一聲。
一邊的工作人員將他手中的字條,展示給評委以及鏡頭前的觀眾看。
那張簽上寫了四個字——以柔克剛。
還挺有文化。
不容他仔細思考,坐在最左邊的評委先開口道:“給你五分鍾的時間準備。”
程漱微微蹙眉,回想起了原書的劇情。
原主抓到的簽和自己抓到的一模一樣。原主本身就學藝不精,準備得不充分,拿到題目後直接傻眼了,磕磕絆絆地隨便跳了支舞,屁滾尿流地被趕下了台。等考核結束,黑粉在他微博下麵團建,連嘲諷帶人身攻擊。公司迫於壓力向他提出解約,限他一周之內從宿舍滾出去。
這是他一切悲慘未來的開始。
他抬眸,在評委後看見了自己的經紀人宋洪。
宋洪似乎料定了他對這個題目沒轍,面上帶著譏笑,就等著他說自己跳不出來狼狽滾蛋。
程漱對著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下,對評委們一抱拳:“獻醜了。”
他說完後驀地闔眼,將雙手舉到了面前。
宋洪有些疑惑。
這是徹底開擺了?
但緊接著,程漱的手指就隨著挑好的音樂動了起來。
他的十指修長瘦削,宛如最精密的機器一樣,隨著音樂律動著。每個骨節彎曲的角度似乎早就被計算好了,不像尋常人一樣會軟塌彎折,而是被一股定力支撐著,就如同美術生常用的擺好了造型的手模,棱角分明。
他挑的是一首電音國風。音樂開頭很激烈,就像武俠劇中打鬥的背景音,程漱的手指便也如刀如劍,在指縫與指縫間交叉穿梭變換,宛如兩個旗鼓相當的俠客打得難舍難分。可中途音樂倏然平和下來,他並攏十指,指骨又好像忽然柔軟了下來,波浪似的綿延不絕。
分明全身上下只有十指手掌和胳膊在動,可在場的所有人都被他的動作深深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他靠音樂和十指創造的武俠世界中。
糾纏,撕扯,分散,而後聚合。就好像終生無法分裂,又互相折磨同生共死的光與暗抑或善與惡。
待音樂的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程漱慢慢睜開眼,舒了一口氣。
這手指舞是他穿書前參加選秀時和同期練習生學的,沒像人家跳得那麽專業,淺嘗輒止,足夠他拿去耍帥就行了。會跳的歌也就翻來覆去那麽三四首,如果是穿書前的他參加什麽季度考核選這個,估計已經被評委痛批門外漢掃地出門了。
不顯得特別擺爛,但絕不會太優秀搶去其他人的風頭,正好符合他的要求。
他輕輕活動著十指,準備好了迎接四位評委劈頭蓋臉的嘲諷和謾罵,低頭等了半天卻也沒聽見他們說話。
程漱有些詫異,剛抬起頭,卻聽見有人好像情不自禁地鼓了掌。
繼而掌聲像能傳染似的,倏然席卷了整間練舞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