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信嗎?
當然是不信的。
但不信也沒辦法,誰讓他們上了程漱的賊船呢?
程漱第二天早早就到了練舞室,靠著鏡子坐在地上捏著眉心,頭有點疼。
他昨晚熬到下半夜兩點把歌學了,然後又給每個人分了段落,剛躺上床,宿舍其他人就鬧騰地回來了。
而且在看見他睡覺後鬧騰的聲音不減反增,隱隱有要把宿舍房頂都掀了的架勢。
程漱煩不勝煩,隨手抓了個節目組放在床上的靠枕砸了下去,那群人才稍微消停一點。
但他還是沒睡好。
許久未見的前塵往事浮上心頭,帶他回到了穿書前在選秀基地的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同樣是剛分組,同樣是隊友不信任。彼時他還沒修煉出這一身脾性,也是個剛20來歲的年輕人,因為別人明裡暗裡的惡言惡語縮在練舞室改歌摳細節,恍然不覺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好的,隊長。”
幾人面面相覷,搖了搖頭。
程漱就這麽靠著陸枕流的肩閉上了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就在半夢半醒之際,他隱約覺得額上似乎蹭過一抹濕熱,輕輕的。
就好像.夢中有一隻蝴蝶曾在他額角逗留。
陸枕流面不改色地目視前方:“別靠鏡子,涼。你要是累就休息,人累了就是要休息的,不然怎麽重新出發?”
陸枕流輕咳了一聲,唇角在聽見“弟弟”這個詞後有一瞬的緊繃。
興許是一宿沒睡,程漱的聲音有些啞:“不是和他們練習去了嗎?”
直到那人坐在身邊後,程漱才從剛才走火入魔一樣的思緒中抽離出來,抬眸看向站在身側的人:“.陸枕流?”
“你要不要睡一會兒,”他轉移話題,“睡半個小時。”
程漱確實有些困了,把手裡的歌詞本一丟,順手掐了下陸枕流的臉:“別天天你你你的,沒有禮貌,叫隊長。”
夢裡的陸枕流和記憶中一樣,看誰都冷著張臉,唯獨在面對他時會稍微緩和下表情,淡淡地“嗯”了一聲。
畢竟他們這個隊的上限也就是兩個B班成員,其他幾個D班和F班的也不太好意思去爭C。
程漱歎息一聲,站起身:“都到了?那我們開始吧。”
“放心不下,來看看你,”陸枕流十分自然地在他身邊坐下,目光往他手上的歌詞本瞥了一眼,“沒必要對他們這麽好。他們不理解是他們的損失,你人氣很高,自己晉級沒有問題,別因為不值得的人把身體拖垮了。”
程漱笑了,戳了下他的腰:“弟弟,這麽喜歡發雞湯啊?”
看起來昨晚過得不太好。
“你來幹什麽?”
推門的聲音將程漱從回憶拽了出來,他抬頭,看見自己的幾個隊員精神萎靡不振地從門口走了進來。
他把昨晚分的歌詞發下去,懶洋洋地靠坐在鏡子前:“C位選了嗎?節省時間,沒選就陸枕流吧,有意見嗎?”
程漱有些疲憊地向後靠去,靠到一半,肩膀忽然被人攬住了。
“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宋拙忽然開口,聲音中多了一絲顫唞,“為什麽我的部分這麽少?”
“對啊.好像陸枕流的也不多。”
屈俊明左看右看,小聲說:“或許是因為舞蹈”
宋拙打斷了他的話:“因為舞蹈也不能砍vocal部分啊?是因為我昨天和你吵架,你故意這麽整我的是嗎?”
之前就聽白斂說過,此人慣好睚眥必報。昨天得罪了他,現在他是不是要拿舞台來報復自己?
宋拙垂在身側的手倏地收緊了,一雙眼死死地盯著程漱,似乎無論他要肯定還是否定都會一拳打上去。
程漱歪了下頭,有些莫名其妙:“什麽?”
“我也沒有太多vocal的部分,”F班的學員尹古小心翼翼道,“雖然我評級低,但是不能不給我分詞呀,那我不徹底沒有鏡頭了麽”
程漱聽見他這話居然笑了下:“行,那你唱個副歌我聽聽。”
尹古不明所以,自信開口,唱了兩句後高音就上不去了,只能紅著臉把嘴閉上。
“還有誰對自己的分詞有意見,”程漱問,“有意見的都來兩句讓我聽聽。”
宋拙和另一個人也開口唱了,可主音還好,一到高音氣息就亂了,不太會在真假聲之間轉換,聽著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聲音,十分別扭。
“陸枕流,那你呢?”程漱抬眸看向一直沉默的人,“你有意見嗎?你的rap部分也很少。”
陸枕流深邃的黑眸撞上他的目光,輕輕搖了搖頭:“沒意見,rap是我的短板。”
宋拙還想說什麽,卻聽程漱慢條斯理道:“所以,既然知道自己有致命的短板,為什麽不聽我的話先把自己的短板藏起來呢?”
“調整可以慢慢調,但一公對於很多人來說就是一錘定生死的事。《無規則海域》這首歌不簡單,不可能在七天之內把你們長期的短板全調整過來。”
尹古“啊”了一聲:“那怎麽辦呢?”
“你知道我為什麽選你嗎?”程漱忽然反問他。
尹古有些迷茫地搖了搖頭。
“因為你初舞台的rap很不錯,可以是B班的水平,但唱,尤其是高音是你的短板,”程漱說,“所以為什麽要分給你高音的part,而不把rap給你呢?”
尹古沒想到自己一個F班的人還能被誇,有些受寵若驚地看向程漱。
程漱撐著膝蓋站起身,看著眼前的練習生們,心中歎了口氣。
又得帶孩子。
“還有宋拙,你明明是個dancer,又為什麽要去和那些vocal搶高音的part?就因為你評級高嗎?評級高就一定要唱最亮眼的部分嗎?你又不適合它。”
程漱又問了幾個問題,眾人沉默著低下頭。
他們確實沒思考過“適配性”這個問題,總是一門心思地覺得某段必然出彩一定要爭取到,一公舞台上能多拉點票是一點。
程漱停了一會兒,等他們想得差不多了,又繼續道:“所以我說你們先別急著練習,因為你們根本不知道舞台是什麽。雖然我們確實要競爭,但競爭的前提是合作。”
“每個人都不是全能的,之所以需要團隊,就是因為能有人在你不行的時候補上去,大家一起呈現給粉絲們一個完美的舞台。舞台是給你發揮優勢的地方,不是讓你展示缺點的地方。哪怕是極小的缺點都會被無限放大,你們明白嗎?”
程漱說完,也不管他們明不明白:“如果沒有問題,就按照我的分詞練。提問的時間到此結束,為了節省時間不再接受任何質疑。”
他選人確實不是隨性選的,不然為什麽不要其他幾個D班的練習生,非要了這幾個?
這些人都是初舞台上讓人有記憶點,有亮眼表現,卻因為其他能力不行拖後腿才導致評分低的。七天絕對不能把他們的短板完全矯正過來,卻足夠把短板藏起來。
所以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不是亮眼,而是“合適”。這些人如果能在適合自己的位置發揮出九成的實力,那最後的效果也一定很不錯。
宋拙和屈俊明是dancer,尹古是rapper,剩下一個D班學員是vocal,陸枕流站C,他自己來補位,哪裡缺什麽他就補什麽。昨晚分詞的時候程漱也考慮了舞蹈,絕對不會出現因為舞蹈動作過於激烈而氣息不穩的問題。
練習生們按照程漱分的詞唱了一遍,發現果然是每個人的舒適區,不會出現試唱時鬧出的笑話。
他們這才對程漱的決定心服口服,立刻沒什麽心理負擔地“隊長”“隊長”喊了起來。
“不用拍我馬屁,好好練習,”程漱又在歌詞本上給自己補了個bridge的即興高音,準備墊一下還是氣息不行的vocal,“就兩個要求,第一,贏了對面。第二,贏了對面之後別和別人說我把C和高光全分給你們,統一口徑是你們自己爭取來的,懂?”
其他人不明所以:“為什麽不能說是你分的啊?”
“做人要低調,”程漱糊弄道,“槍打出頭鳥。給你們分了你們就好好練,別問那麽多有的沒的。”
在這麽個鼓舞士氣的緊要關頭.如果說自己想被趕快淘汰未免也太煞風景了。
程漱帶著他們練了一個上午,覺得差不多了就直接放人去午休,自己則將歌詞本在臉上一蓋,懶得回宿舍,準備在練舞室裡就地睡一覺。
他剛閉上眼,練舞室的門就被人推開了。
那人似乎看見他躺在地上補覺,瞬間放輕了走路的腳步聲,幾乎是一點點挪到了他的身邊。
程漱在心裡歎了口氣,將蓋在臉上的歌詞本掀開,抬眸看著來者,有些驚訝地挑了下眉:“陸枕流?”
陸枕流依舊頂著他那張又酷又拽的臉,只是被人喊出名字時耳尖倏地紅了:“嗯,你躺著幹什麽?”
“我歇會兒,頭疼,不舒服。”
程漱歎了口氣,覺得躺著和人說話有點不雅,於是往旁邊挪了挪:“你怎麽回來了?不去吃飯?”
“不吃,減肥。”
陸枕流在他旁邊坐下,卻十分體貼地保持了基本的社交距離,在兩人之間留了點空隙。
他動了動唇:“你覺不覺得現在我們”
你覺不覺得現在我們很像穿書前參加選秀時的樣子。
陸枕流從來就不是個能憋得住的人,既然有了疑惑,懷疑眼前這個程漱就是他的隊長,那他就要主動出擊,絕對不拖泥帶水。
可他話還沒說完,練舞室的門就又被人推開了。
宋拙戴著一頂鴨舌帽,兩手背在身後蹭進了屋,看見除了程漱還有個人後瞬間垮了臉,面無表情地轉身要走。
程漱連忙喊住他:“等等別走啊,是不是找我有事?”
“.沒事了。”
程漱不依不饒,笑著問他:“宋拙同學,既然沒事,那你手裡拿著的這一袋零食是給誰的啊?”
宋拙的臉驀地漲得通紅。
他咬著唇,上前兩步,將手中那袋裝著糖和巧克力的塑料袋遞給程漱:“對不起,我之前不該那麽對你,這是給你的道歉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