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程漱半晌沒說話, 隻靜靜地看著明權,把明權看得有點心裡發虛。
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無論如何都要做對自己有利的事, 而在他看來, 人與人之間的所謂友情是最不靠譜的東西,聽起來非常虛無縹緲,什麽都不如攥在自己手裡的東西重要。現在他提出這個建議, 就是讓程漱把前途和友情擺在一起,做出一個選擇。
如果是他的話,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助演嘉賓。畢竟陸枕流只是個還沒出道的小練習生,但助演嘉賓可不一樣。暫不說在總決賽的時候會給隊伍吸引來多少人氣, 如果合作得愉快,甚至還能和他搞好關系, 往後在圈裡都能用得上。
這有什麽好拒絕的呢?
明權胸有成竹, 幾乎要確定程漱的回答了。
可程漱遲遲沒說話,隻這麽看著他。
“漱哥,這很難做出選擇嗎?”明權說, “我認為是個聰明人, 都應該知道要選什麽的。”
程漱“嗯”了一聲, 開口道:“那你告訴我,聰明人應該選什麽?”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選嘉賓,”明權演都不演了, 直截了當地表示了自己對陸枕流的惡意, “陸枕流一個還沒出道的小練習生,怎麽和助演嘉賓比呢?”
看起來是自己那句“討厭”讓他受到了好大的打擊。
在程漱身上他嘗試了太多次挫敗,每次都讓他對過去形成的人生觀產生無比的懷疑:“我都已經要把這個機會讓給你了,你為什麽不要?你憑什麽不要?”
“你為什麽選他?”
“想幹什麽就堂堂正正說出來,我知道你討厭陸枕流,那你就直接和我說討厭陸枕流,別用什麽嘉賓來打掩護,幼不幼稚?”
程漱彎腰將自己放在地上的水杯拿了起來,和他擦肩而過時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練習,別想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很討厭。”
他怎麽就討厭了?
明權臉色微變:“你什麽意思?”
他很乖啊,比那個總黏在程漱身後的陸枕流乖多了,怎麽還會被人討厭呢?
“其實我早就想說了,我不太喜歡你之前那樣天天跟在我身後,讓我很不自在,”程漱看著他那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決定把自己想什麽全說出來,“我看得出來你比較愛自己,那無所謂,愛自己挺好的。但是你沒必要一邊愛自己,一邊表現得非常關心我,這很割裂的小明。”
哪個小孩沒遭過點打擊呢。
打擊就打擊吧。
程漱又看了一眼明權,發現小孩還愣在原地。
但程漱確實覺得他挺煩的,這麽說完全沒有什麽問題。他也不是聖母,沒必要犧牲自己的舒適去滿足別人的心情。
“那很遺憾。”
明權這回是徹底不懂了。
“沒有為什麽,我比較喜歡那個弟弟而已。”
明權辯駁的話驀地停在了嘴邊,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可他也沒有別的辦法。與其看著明權天天總想著這些心術不正的事,不如挑個機會把該說的都說完了,往後他也清靜,陸枕流也不用一見著人就垮下一張臉來。
從小到大沒有人說過他討厭,程漱算是第一個。
程漱歎了口氣, 說的是自己很遺憾, 但實際上語氣裡半分遺憾的意思都沒有:“我好像不是個聰明人。”
“我什麽意思這還不明顯嗎?”程漱笑了下, “我不太稀罕連影都沒見著的助演嘉賓,更關心我身邊一直跟著的這個弟弟。”
程漱說完,看著明權的臉色越來越差,知道是自己說的話太重了。
程漱再沒看他一眼,向門口走去,剛壓下門把手,就聽明權喊他:“漱哥,你真的討厭我嗎?”
“可能吧,”程漱說,“但是我這個人討厭來得快去得也快,說不定明天就不討厭你了。”
“那我改可以嗎?”
明權快步上前,似乎想追上他,可半晌又猶豫了,踟躕地看著他:“我改了,你就不討厭我了可以嗎?”
“.再說吧。”
程漱看出來了。
這小孩是有點偏執在身上的。
他不願意惹上這種角色。雖然他已經知曉了這本書中絕大部分角色的性格和未來的發展趨向,但關於明權的地方原作者卻沒怎麽仔細說。
程漱不知道招惹這麽個人物的代價是什麽,也不太想知道,所以能離他遠一點是一點。
練習室的門在身後關上,程漱剛抬頭,就和站在對面的陸枕流看了個對眼。
“.你早就來了?”
程漱眉心微蹙:“那你聽他在裡面和我尬聊不來搭個話救我一下?”
“之前我記得我去插過話,但是讓哥你不高興了,”陸枕流笑了下,“我怕你不高興,所以沒進去。這麽一看,好像我該進去幫你一下?”
“.”
如果不是看著陸枕流滿臉真誠,程漱都要懷疑陸枕流是故意的了。
“我不想讓你生氣,”陸枕流又笑了下,“所以就不自作主張了。”
行。
程漱冷笑一聲:“就會記仇的小孩。”
“我這也不是記仇呀。”
陸枕流跟在他身後:“我只是在關心你。”
“我謝謝你了。”
程漱歎了口氣。
和屋裡那個偏執狂比一下,陸枕流雖然有時候顯得腦袋不好用,但還是比明權好太多了。
“隊長,你為什麽拒絕他啊,”陸枕流說,“多好的機會呀,拘束嘉賓很有名呢。”
程漱忽地停了下來。陸枕流沒防備,一下撞在了程漱後背上。
“陸枕流,你再陰陽怪氣說反話我就罵你。”
程漱微微側過頭,雙眼眯了起來:“還是說我在你心裡是個可以為了所謂‘嘉賓’踢掉隊友的人?”
陸枕流其實是明知故問。
他知道程漱為什麽拒絕明權,但就是想親耳聽見程漱說他的理由。
心裡沒什麽安全感,這安全感全靠程漱說的話給。
“笑話,我穿過來之前什麽大明星沒合作過?”
程漱掩唇咳了兩聲:“我又不稀罕什麽熱度,出不出道無所謂,一個嘉賓也能收買我?”
“是嗎?”
陸枕流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唇角微微揚起。
其實他也無所謂的。
剛剛在門外聽見明權的條件時,他甚至還覺得明權說的有幾分道理。他穿書前出過一次道了,現在不出道也沒什麽,主要是想程漱好。
程漱好,他就好了。
如果說穿進來之前,他的夢想是出道和程漱一起站在舞台上,那現在經歷了這麽多,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程漱好好的。
只要他好好的就行,自己真的沒所謂的。
選秀基地所處的城市前兩天又下了場雨,讓本來就開始下降的溫度變得更低了,這會兒一陣風吹過來,讓人生出了幾分寒意。
陸枕流快走了兩步,將自己披在肩上的外衣脫下來給程漱披上。
“你自己穿,”程漱躲開了他的動作,“別忘了是誰平時一發燒就像要不行了一樣。”
陸枕流臉一紅:“你還記得啊。”
程漱當然記得。
陸枕流算是他們團裡公認的身體最好的小孩,但一年裡也免不了一兩次的頭痛腦熱。他一發燒,隨之而來的必然是高燒40度,燒得嗓子都潰瘍咳血那種。
一次陸枕流錄綜藝,節目組為了節目效果往他身上潑水。他當時沒什麽感覺,但出門的時候被寒冬臘月的風吹了下,回了公司租的別墅就開始發燒,當晚燒到了40度,渾身上下燙得嚇人。
程漱半夜叫的出租車把人送去了醫院,看著他掛水吃退燒藥,本來以為第二天能好轉一點,可陸枕流第二天卻直接把嗓子燒潰瘍了。
一場大病像給人退了層皮,讓陸枕流蔫了兩三周,精氣神才慢慢恢復了過來。
“那次真的辛苦隊長了,”陸枕流說,“如果不是隊長,我可能腦子就燒傻了。”
“你現在也挺傻的。”
程漱想起那會兒自己懷裡燒得臉發紅的弟弟,眸子裡不由自主地多了幾分笑意,甚至沒注意到自己這句話裡帶著點不該有的溫柔。
“剛才隊長和明權說,不喜歡他天天跟在你後面。”
兩人走進宿舍樓的時候,陸枕流忽然換了個話題,再次說起了剛才的事:“那我呢?你討厭我跟在你後面嗎?”
“你問這個幹什麽?”
程漱“嘖”了一聲:“不想回答。”
“你告訴我嘛。”
陸枕流拽了下他的衣袖,被人毫不留情地甩開。他也不惱,繼續執著地問他想知道的問題:“你討厭我嗎?”
“我說討厭你就走嗎?”
“.不走。”
陸枕流頓了下,聲音中多了幾分低落:“我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悄悄跟著你。”
程漱險些被他這個回答給逗笑了,卻仍繃著臉:“你幼不幼稚,多大了還天天跟在別人後面像個小尾巴?”
“我喜歡你,所以想做你的小尾巴,”陸枕流垂眸,“算了,你不願意說就不說吧。”
電梯在四樓停下,門緩緩向兩邊打開。陸枕流率先出了電梯,卻在路過程漱身邊的時候聽見那人輕輕歎息了一聲。
“不逗你了,”程漱輕聲說,“不討厭,我不討厭你,行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