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你兒子好棒】

  聽到季知樂這句話，裴景立刻想到了自己臉上的傷痕，他是被媽媽打的，季知樂是被別人欺負了嗎？

  裴景看向季知樂，他臉上的水彩痕跡雜七雜八，看上去很醜，這讓裴景便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原來在外婆家，他也被其他小朋友這樣欺負過。

  那些小孩總是糾結成一隊活動，乾著人嫌狗厭的事情，但因為年紀小，總是被人說還是個孩子。

  裴景被他們欺負過，他洗乾淨晾在外面晾衣繩上的衣服被幾個小孩用柴灰和泥土弄髒了，那些小孩還往他身上扔泥土。

  裴景很生氣，衝上去就跟那幾個小孩打了起來，他以一敵四，雖然自己也挨了不少，但對方也沒得到什麽便宜，最後哭哭啼啼跑了。

  在他們那，面對不聽話的小孩用拳頭來解決問題最好使。

  裴景看向季知樂，季知樂長得不高，白白淨淨，看上去就是很容易被欺負的模樣，再加上他一直藏著自己的臉，這在裴景看來就是很典型的被欺負後還不敢讓家裡大人知道。

  “我幫你擦掉就不髒了。”

  季知樂覺得還是哥哥最好，含著淚點了點頭，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衣服也髒了。”

  季知樂什麽都不太懂，也不會用奇怪的眼光去看別人，世界上的任何東西在他眼中都是新鮮而有趣的。

  他一邊哭，司甜就一邊笑，最後抑製不住揉了揉自己笑的酸疼的臉頰。

  “好吧，既然季知樂不說，那就我說，季知樂今天上美術課的時候很想當……”

  “至於為什麽，你們可以問問他。”

  季知樂不說話，裴景便說：“知樂你別怕，是誰在你臉上畫的？”

  季知樂到家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洗臉，他已經快無法忍受自己臉上的髒汙了。

  季知樂聽到這句話心情都激動了許多：“我要吃！”

  裴景點點頭：“謝謝阿姨。”

  季知樂生氣地說：“不，不許笑了！嗝。”

  他臉軟軟的，皮膚白皙，這些痕跡便特別顯眼，用濕紙巾擦也並未完全擦掉，季寧一安慰道：“回家慢慢洗可以洗乾淨的。”

  到家時，裴景準備回自己家，卻被司甜叫住：“裴景，今晚還是吃炸串，和我們一起吧。”

  季知樂哇的一聲哭出來，他覺得丟臉死了，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我自己畫的，嗚嗚嗚。”

  裴景還不太相信，的確是有些小孩受了欺負不敢講就會說是自己弄的，裴景挺了解這樣的心理，便說：“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們，大家都會幫你的，以後肯定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季知樂雖然不知道什麽是漂白劑，但他相信哥哥的話，便點點頭。

  “不許說不許說！”季知樂簡直恨不得飛撲過去捂住媽媽的嘴巴了。

  在裴景外婆那兒，一家人往往有不止一個小孩，小的那個都是更討厭的，但裴景覺得季知樂不討厭。

  “我們都別當酋長了。”

  季寧一拉著裴景的手：“裴景和我們一起吧，阿姨買了很多菜呢。”

  “沒事，別哭了。”

  只是可惜最後冒出的一個哭嗝讓他這句很生氣很命令的話完全沒了氣勢。

  裴景手指微蜷縮了下：“好的。”

  為什麽要告訴他們？他覺得好丟臉，不想見人了，又把自己臉捂住，他發誓回家就要把這件事記在小本本上。

  季寧一從書包裡拿出濕紙巾，擦掉季知樂臉上的淚痕，柔聲安慰他，“下次別這樣就好了。”

  季寧一說：“用漂白劑可以把上面顏色去掉。”

  季知樂眼睛都哭紅了，還抽抽噎噎的。

  他很少哭，因為覺得這是一件很沒用的事情，只會浪費體力，但是季知樂不一樣，他小小一團，居然能哭好久。

  但很可惜，他捂不住，司甜還是完整地說了出來：“季知樂很想當非洲酋長，所以在自己臉上畫畫，季知樂覺得很酷，你們覺得酷嗎？”

  只是季知樂哭得真傷心時，頭髮卻被人揉了揉，眼角的淚痕也被人輕輕擦掉，季寧一溫和的聲音傳到他耳朵裡。

  裴景和季寧一都呆住了，完全不知道季知樂的腦回路。

  裴景捏緊了拳頭，覺得季知樂一定很需要人幫忙。

  他書包裡還有十塊錢，他待會少吃肉，多吃飯不知道夠不夠。

  季知樂捂住自己的臉，覺得裴景哥哥好討厭，為什麽還問他，他都說了是自己畫的了，雖然季知樂現在很不想承認這一點。

  “噗嗤”司甜的笑聲從前面傳來，看到季知樂哭得傷心模樣，她卻很高興的樣子，“真是季知樂自己畫的。”

  季知樂哭得更傷心的：“嗚嗚，討厭你！討厭你！”

  他肩膀一顫一顫的抽泣著，誰都不理。

  季知樂勉強“嗯”了一聲，然後主動仰起頭，讓季寧一幫他擦。

  她沒給裴景拒絕的機會：“你家關著門，你媽媽肯定也還沒回來呢。”

  他看向裴景，看見裴景臉上的痕跡也淡了，便說：“裴景哥哥回家也洗臉吧，就能洗乾淨了。”

  裴景也懵了，這完全跟他想的不一樣，他看向季知樂，面對哭個不停的小孩不知道要怎麽辦。

  他站在小凳子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頓時覺得不好了，太醜了，這對一向自詡很可愛的小孩來說是致命打擊。

  季知樂拿著自己的小毛巾，洗了好多次，然後再次照照鏡子。

  嗚，根本沒有消失，他貼近鏡子，發現那些水彩只是顏色淡了一點，難道他要臉上有這些痕跡過一輩子嗎？季知樂覺得好可怕，頓時天都塌了。

  司甜路過準備換褲子時聽見了季知樂房間裡傳來的嗚咽聲，房間門都沒關，足以見季知樂想要洗臉的心情有多迫切。

  她走進，才發現季知樂一邊嗚咽出聲，一邊照著鏡子一邊用濕毛巾擦臉，還一邊說：“擦不掉，怎麽擦不掉。”

  司甜沒忍住笑了一聲。

  季知樂一看見她，剛才在車上被揭短嘲笑的仇都記不住了，像找到了個依靠：“媽媽，擦不掉了。”

  他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掉下淚來，成了一隻紅眼睛兔子。

  司甜看著他這可憐兮兮的模樣都很想笑，捏了捏他的臉蛋，說：“光用水擦不掉的，要用洗面奶，在這等我。”

  已經想不出其他辦法的季知樂在這一刻當司甜當做了神，水汪汪的眼睛期待地看著她，用力點了點頭：“嗯。”

  司甜拿了一瓶帶有卸妝力的洗面奶再次走進季知樂的房間，讓他閉著眼幫他洗臉。

  小孩的臉蛋軟綿綿的，司甜總忍不住就會捏一把，季知樂眼睛閉得嚴嚴實實，打濕的睫毛顫啊顫，還是沒睜眼。

  “洗乾淨了嗎，媽媽，乾淨了嗎？”

  “別說話。”司甜在此刻盡情泄憤，報復今天季知樂把她頭髮弄亂的行為，揉搓著季知樂的臉蛋。

  洗面奶功效出眾，泡沫豐富，司甜給他衝洗之後，臉上的痕跡便完全消失了。

  季知樂睜開眼看見鏡子裡的自己簡直不想相信，他臉頰被司甜揉搓得微微紅，但水彩痕沒了，季知樂貼近鏡子，這邊看看那邊看看。

  “謝謝媽媽！”

  經過剛才一番明裡暗裡泄憤後，司甜心情也好了許多，笑眼彎彎：“不客氣。”

  “媽媽我還要去換衣服。”季知樂說。

  司甜:“去吧。”

  季知樂注意到了司甜的淺色休閑褲上的水彩痕，想到了什麽，有些心虛地指著：“媽媽褲子也髒了。”

  “我也去換。”

  司甜忘了把洗面奶帶走，便回了自己房間。

  季知樂換掉衣服後，坐在凳子上思考，老師說做了錯事要道歉，他把媽媽的褲子弄髒了，媽媽還幫他把臉洗乾淨了，雖然媽媽在車上揭露了他的事情，但季知樂覺得這可以抵消掉洗臉，那這樣他還欠一個。

  季知樂的腦海裡忽然迸出個好主意，他偷偷摸摸去到了媽媽的房間，在髒衣簍裡看見了媽媽換下來的褲子，而媽媽此刻在樓下串著今晚吃的炸串。

  季知樂把髒褲子拿回了自己房間，拿出盆來，把褲子放在盆裡，又接了水。
    他決定幫媽媽把褲子洗乾淨。

  只是忽然想到了剛才他怎麽也洗不乾淨的痕跡，季知樂抬頭一看，看到了盥洗池邊上的洗面奶，他記得剛才媽媽就是用這個把他臉上的水彩洗乾淨的。

  既然能洗乾淨臉，也可以洗乾淨褲子吧！
  季知樂高高興興地拿下了洗面奶。

  司甜在樓下和阿姨一起弄炸串，她平時不愛下廚弄什麽正餐，這樣的小零食還很喜歡自己拌調料，串菜什麽的。

  季寧一和裴景也很懂事地來幫她，司甜發現裴景做這些家務事特別熟練，雖然只是個七歲小朋友，但做起來有模有樣的，還很細心。

  惹得司甜大肆表揚。

  裴景有點害羞，他沒被人這樣表揚過，這些在家裡都是他應該做的。

  季寧一也沒有絲毫吃醋，也笑彎了眼，對司甜說：“裴景在學校打籃球也很厲害呢。”

  “是嗎？”司甜大為震驚，不愧是未來的男主角，這才一年級就會很招女生喜歡的運動。

  “沒有的。”裴景說，低著頭，耳朵都有些泛紅。

  炸串很快做好，司甜見季知樂還沒下來，便上樓去找他：“季知樂。”

  季知樂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媽媽我在這兒呢。”

  語氣輕快，似乎發生了什麽好事，司甜走進房間，便瞧見季知樂的小小身影出沒在衛生間。

  她靠近，季知樂仰起頭看她，他換了乾淨的衣服，穿著短褲，光著腳踩在衛生間裡，面前還放了個盆，盆裡的褲子很眼熟。

  下一刻，司甜就知道為什麽熟悉了。

  季知樂把褲子拿起來，小臉上神采奕奕：“媽媽你看，我把你的褲子洗乾淨了哦。”

  司甜認出那是剛才自己換下放在髒衣簍的褲子，沒想到季知樂竟然會撿出來幫她洗了。

  看得出來季知樂是很賣力的，因為臉蛋都泛出運動後的微紅，他聲音有點喘，說：“這樣媽媽就能穿乾淨的褲子了。”

  他聲音低了一點，在認錯：“我不該把媽媽的褲子弄髒了，媽媽也會不開心的。”

  三歲半的小朋友，語氣稚嫩，又說得那麽乖，知道自己做錯了還會主動認錯，幫她洗衣服，司甜的心一下快化了，語氣聲音都軟了不少：“誰教你這樣做的呀？”

  季知樂說：“老師告訴我們，做錯了事要道歉，媽媽幫我洗了臉，我幫媽媽洗褲子。”

  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好乖好乖，司甜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天使。

  “洗得真乾淨。”司甜揉了揉小崽的頭，表揚道，“真厲害。”

  季知樂臉上也露出了開心的笑：“因為我用媽媽給我洗臉的東西洗了褲子哦。”

  司甜：？
  季知樂高高興興地說：“這樣就能洗乾淨了。”

  司甜：？？？
  她艱難低下頭，尋找著什麽，終於在垃圾桶裡找到了自己的洗面奶。

  季知樂說：“因為水彩好多，用了好多才洗乾淨的。”

  季知樂仰起頭，衝她甜甜的笑，似乎想得到表揚。

  司甜：……………

  她幾百塊的洗面奶！！
  才用了兩次就被季知樂霍霍完了？

  司甜簡直想去撿起來晃一晃，說不定還有呢，只是瓶口打開不知道在垃圾桶裡待了多久……

  司甜覺得自己低氣壓又快被治好了，目光落在季知樂臉上，季知樂還什麽都不覺，依然笑得很開心，像個天使。

  她就知道，季知樂怎麽可能是天使！
  總是有讓人一秒天堂一秒地獄的行為頻出，不愧是未來的惡毒男配。

  但季知樂似乎被她剛才的表揚激勵到了，他說：“把褲子晾起來，等幹了媽媽就能穿了。”

  司甜及時製止，不敢讓季知樂再做，不知道還會發生不可預料什麽事，她說：“知樂，我們還是先去吃飯。”

  “炸串嗎？”季知樂眼睛亮晶晶的。

  司甜點點頭，他便快樂地衝了出去，擦腳換鞋子。

  司甜看著衛生間的場景，心忽然好痛，這條某夕夕上買的39.9包郵的休閑褲怎麽配得上幾百塊的洗面奶，終究是高攀了。

  她忍住心痛，拿出手機，拍照，然後發給季江舟：【你兒子好棒】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吃得特別開心，司甜化悲憤為食欲，吃了不少，其中很針對季知樂，季知樂喜歡吃什麽，她就去拿什麽。

  作為一個成年人，自然比季知樂吃得快。

  季知樂很快察覺了，他想出的辦法也很絕，拿起哥哥喜歡的菜放在司甜盤子裡。

  “媽媽你吃這個！”

  司甜冷笑，哪裡看不清季知樂的意圖，她說：“我喜歡你吃盤子裡的。”

  季知樂瞪大了眼睛，搖頭：“不好吃的。”

  “好吃。”司甜果斷拿起一串炸金針菇，一口咬掉三分之一。

  季知樂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又看看自己盤子裡的，明明他都只有三串菇菇了。他癟癟嘴，忽然很想哭，然後盆裡多了一串炸肉丸，又多了一串小酥肉。

  裴景和季寧一一人給了他一串。

  季知樂吸吸鼻子，覺得一串金針菇換兩串還是可以，又止住了哭，繼續吃。

  司甜看到這一幕，隻覺得季知樂這小孩真幸運，作為年紀最小的那個，被哥哥理所當然地寵愛著。

  忽然她盤子裡也裝上了兩根炸串。

  季寧一微微笑著，眼睛彎彎：“媽媽也有。”

  裴景也有點害羞：“我有很多。”

  所以分她一根，只是一點小事，這在受到裴景的教育中，外婆對他就經常是這樣的，把東西給他，說我還有很多。

  司甜看著盤子裡金針菇，一串是季寧一給的，一串是裴景給的，是她最喜歡吃的。

  她心尖都顫了下。

  這一頓晚餐每個人都吃得特別滿足，裴景很懂事地見他們吃完後便收碗去洗，這一舉動讓其他兩個小孩都站了起來。

  “我也要洗！”季知樂積極踴躍地說。

  季寧一跟著舉手：“我也要。”

  三個小孩之間竟然形成了良好的競爭氛圍，但碗只有這麽多，每個小孩把自己用過的洗掉，還搶著要幫司甜洗。

  季寧一幫她洗沾碟碗，裴景幫她洗盤子，季知樂最小隻得到一雙筷子。

  司甜覺得好感動，既然小朋友這麽積極，她也不好意思打擊他們的積極性，便站在一旁看。

  裴景是有經驗的，擠洗潔精，用洗碗帕，放水，做得井井有條，季知樂和季寧一學著他的模樣，雖然有點浪費水，但把碗洗得蹭光瓦亮的。

  阿姨在旁邊都止不住感歎：“現在的小孩太懂事了，您以後可有福氣了。”

  司甜嗯嗯兩聲，覺得季知樂不要再用洗面奶幫她洗東西她就真謝謝這福氣了。

  裴景來了家裡之後，季寧一和季知樂都特別開心，尤其是季知樂嚷嚷著要玩遊戲，但裴景說：“已經很晚了，我要回家了，下次再陪知樂玩可以嗎？”

  季知樂雖然不太樂意，但仍然說：“可以，裴景哥哥要記住哦！”

  裴景點了點頭，他想他會一直記住的。

  到了自己家，門依然是鎖著的，裴景用鑰匙打開門，腳步都放輕了一些。

  他家裡沒有開燈，別墅黑漆漆的，打開的門像巨獸的口。

  而旁邊幾十米處，季寧一家燈光明亮，季寧一的弟弟很可愛，季寧一的媽媽也很好，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裴景打開裡面的門，便聞到了一股酒氣，他腳步微微一退，深吸一口氣，準備悄悄上樓。

  但燈光驟然打開，他看見媽媽躺在沙發上，皺著眉問他：“幾點了，怎麽現在才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