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爸爸一天能掙二十塊錢嗎？

  頭天晚上季知樂睡得很早，他要養精蓄銳，明天要出去撿瓶子了呢。

  第二天鬧鍾一響，季知樂就醒了，他坐在床上，一頭微卷的頭髮睡得有點亂糟糟的，白淨的小臉上也有些酡紅。

  季知樂呆呆坐著好一會沒動，他在回味著自己昨晚做的夢。

  他夢見自己撿了好多瓶子賺了好多錢，他們家終於不窮了。

  季知樂嘿嘿笑了一聲，洗漱之後背著自己的小書包下樓，他穿著短袖短褲，戴著一頂遮陽帽，看上去完全是一副要出去郊遊的模樣。

  季寧一也起得早，看見季知樂的裝扮便問道：“知樂，你要去哪裡？”

  季知樂眼珠子一轉，說：“我要去找小元玩。”

  不能把真實目的告訴哥哥，不然哥哥一定會告訴媽媽的。

  哥哥和媽媽最要好，但是等他賺到了錢，他們肯定都會覺得他是家裡最厲害的人。

  季知樂說：“我們在撿瓶子呀。”

  鏡頭一轉，落在了垃圾桶處，兩個比垃圾桶沒高多少的小孩正在奮力地把垃圾桶旁邊的垃圾撿進去。

  季知樂睜大了眼睛，興奮地衝小元招手：“小元快來，我們要上電視了！”

  “欣楓公園建成以後，給周圍的居民帶來了極大的生活便利，成了大家休憩運動的場所，公園乾淨整潔，設施配備良好……”

  兩個小孩翻了第一個垃圾桶，裡面一個瓶子都沒有，又立即奔赴下一個。

  季知樂到小元家時，小元已經在樓下了等他了。

  吃早餐的時候季知樂吃得特別快，飯後還把自己的水杯裝滿了水放在小書包裡，一蹦一跳地走了出去。

  連攝影師都覺得這小孩真可愛，就算戴著口罩都挺上鏡，跟個小明星似的。

  季知樂覺得賺錢真不容易啊，怎麽公園裡都沒有什麽瓶子呢。

  小元也瞪大了眼睛，用力鼓掌：“知樂你好厲害！”

  “說啦。”

  季寧一說：“你告訴媽媽了嗎？”

  季知樂又問：“那別人能看到我們的采訪嗎？”

  小元說：“這裡好多礦泉水瓶呢。”

  小元嘿嘿一笑：“出來撿瓶子當然要準備充分啦。”

  與此同時，公園中心，一道說著標準普通話的女聲響起——

  於是，主持人走近，親切問道：“小朋友們，你們在做什麽呀？”

  他神情太激動，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似的。

  季知樂一邊翻著垃圾桶，一邊想著，下次來撿瓶子要帶個手套，這樣就不會把手弄髒了。

  “真的哎，小元你真聰明！”

  但下一秒，季知樂就在第二個垃圾桶裡翻到了一個礦泉水瓶，裡面還剩下少量的礦泉水，季知樂把瓶子拿在手裡，眼睛都在冒光：“小元，你快看！”

  逐漸走到了公園中心，這兒鍛煉休息的人特別多，季知樂從一個垃圾桶裡居然找出了六個瓶子，季知樂震驚極了，高興得快瘋了：“小元，這兒好多瓶子啊！”

  他看過的電視，知道這種有攝像機拿著話筒的，就是在采訪。

  季知樂乾勁滿滿，從書包裡拿出了幾個垃圾袋：“待會我們就把瓶子裝在這裡面。”

  主持人敏銳地察覺到這就是很好的素材，兩個三四歲的小孩都在積極主動維護公園衛生，主動把沒扔進垃圾桶的垃圾投進去，這對成年人尤其是那些喜歡練習垃圾投籃的人來說是多大的諷刺啊，最後還能呼籲人們愛護環境。

  季知樂點頭，這是他們說商量之後確定的地點，小元家外面有個公園，小元認識路，也不用擔心走丟，公園裡的礦泉水瓶最多了。

  季知樂戴上，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裡面閃爍著靈動的光芒。

  主持人一笑：“是呀。”

  季知樂喜滋滋地把瓶蓋擰開，把水倒進下水道，雖然覺得有點浪費，但他也不會要別人吃過的東西。

  “可以的。”

  季知樂抬起頭，一張小臉因為運動而微紅，戴著口罩露出一雙眼睛圓溜溜的，黑色的瞳孔清亮。

  有了第一個的收獲，兩個人都大受鼓舞，翻完一個垃圾桶就接著去下一個，雖然年紀很小，但兩小隻都很有禮貌地把垃圾桶關上，還說了再見。

  主持人愣了下，這跟跟她想象中的回答不太一樣，但既然都采訪了，只能繼續問：“你們撿瓶子是為了回收利用嗎？”

  主持人震驚了，這兩個小孩加起來還不到十歲吧，怎麽就撿瓶子賣錢了？現在的小孩都這麽早熟嗎？
  季知樂主動問：“姐姐你們是在采訪嗎？”

  小元說：“這些垃圾不小心跑出來了，我們把它放回去。”

  小元拿給他一隻口罩：“戴上就不臭了。”

  事不遲疑，兩個小孩立刻開動，就近找到一個垃圾桶翻了起來。

  季知樂搖頭，眼睛亮晶晶的：“是為了賣錢！”

  打開垃圾桶的一瞬間，季知樂捂住鼻子，覺得自己快被熏暈：“好臭啊。”

  最後合上蓋子，美滋滋地把空瓶子扔進垃圾袋。

  小元湊近他耳邊，悄咪咪地說：“我們從後門出去，外面就是公園。”

  兩個小孩都特別激動，季知樂積極舉手，很有禮貌。

  主持人也笑著問：“小朋友想說什麽嗎？”

  季知樂說：“姐姐，能不能讓扔瓶子的大人把瓶子裡的水喝完再扔，這樣才不浪費。”

  主持人沒想到季知樂年紀這麽小，居然能說出這麽有條理的話，微笑地面對著鏡頭：“節約資源，人人有責喲。”

  季知樂點點頭，他很有鏡頭感，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攝像機，很認真地說：“如果不節約就會變得很窮，像我們家一樣。”

  他很大方地拿出自己做例子：“我在肯德基點了太多吃的東西，所以我們家就沒有錢了，媽媽也沒有漂亮裙子，現在只能吃胡蘿卜。”

  “所以小朋友你是為了賺錢才出來撿瓶子的嗎？”

  季知樂點點頭，語氣很堅定：“我要掙錢！”

  “那你呢？”主持人問小元。

  小元說：“我媽媽說不努力學習長大了就只能撿瓶子，我想試試撿瓶子。”

  主持人沒忍住一笑，但很有職業素養地說：“小朋友的主要任務還是學習哦，掙錢這件事是大人做的。”

  季知樂搖頭：“不是的，我們家裡每個人都可以做的，不只有大人可以，因為我們都是家庭中的一員。”

  “姐姐，你們的采訪是不是會在電視上播出啊？”季知樂問。

  主持人說：“是的，會在城市頻道上播出。”

  季知樂睜大了眼睛：“那我媽媽也會看見嗎？”

  “會的哦。”

  季知樂立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能讓我媽媽看見！”

  “姐姐我們要走了，如果被我媽媽知道了，她會揍我的。”季知樂拉著小元就想跑。

  但又非常小聲地補充後半句：“我媽媽揍人可疼了。”

  兩個小孩跑了，停下時，小元氣喘籲籲地問：“為什麽不能讓你媽媽知道我們在撿瓶子呀？”

  季知樂皺了下小臉，他其實也不太清楚理由，隻說：“反正不能讓媽媽知道，她知道了就不會讓我出來撿瓶子了，你也不想讓你媽媽知道對不對？”

  小元點點頭，他覺得自己是在為未來做準備，他不想學習，他以後就撿瓶子好了。

  季知樂又安慰自己：“還好我們剛才戴了口罩，就算媽媽看見了也認不出我們。”

  小元覺得季知樂說得很對：“知樂你真聰明！快看看，我們撿了多少瓶子了？”

  季知樂晃了晃垃圾袋，礦泉水瓶的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音，已經裝滿一個垃圾袋了，他很得意地取下口罩，擦了擦自己的臉上的汗水：“可多了，我們拿去賣吧！”
    小元也興衝衝地點頭，帶著季知樂去垃圾回收站。

  一口袋的瓶子在兩個小孩看起來很多，但回收站的工作人員一稱，實際重量還不到一斤。

  現在礦泉水瓶回收價格2.5元一斤，很明顯這些瓶子連兩塊錢都值不了。

  季知樂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稱重，然後仰起頭問，十分期待地問：“叔叔，這些瓶子能賣多少錢呀？”

  回收站的工作人員望著兩個小孩亮晶晶的眼睛，實在沒好意思告訴他們這些瓶子的實際價值，只能安慰說：“能賣不少。”

  然後轉頭拿了兩塊錢給他們：“拿著吧。”

  “謝謝叔叔。”兩小隻語氣特興奮特激動，季知樂雙手接過，別提有多虔誠。

  出了回收站，季知樂捏著手裡的錢，仔細數了數，心裡越發滿足。

  他還不太會認錢，畢竟平時生活裡更多的都是數字支付，但他會數數，覺得兩張錢已經很多了。

  小元說：“我好口渴。”

  季知樂立刻很大氣地說：“我去買水，我們現在有錢了！”

  兩個小孩進了便利店，很認真地選水，試圖買最好喝的來獎勵自己，小元拿了一瓶可樂，季知樂沒有拿水，他書包裡有，雖然現在也想喝飲料，但季知樂拿著錢還有更重要的是要做。

  去結帳的時候，季知樂問：“阿姨，這瓶水多少錢呀？”

  “三元。”

  季知樂想了想，拿出一張一元的，問：“我的錢能買幾瓶呢？”

  收銀員一看就笑了：“小朋友，你這是一元的，一瓶水都買不到呢。”

  “啊？”兩個小孩不敢置信，這居然是一元錢嗎？那他們兩個辛辛苦苦撿了好久的瓶子居然才賣了兩元錢！

  頓時，小元也不想喝水了，把可樂還回去，聲音低落：“阿姨，我們不買了。”

  兩個小孩垂頭喪氣地出了便利店，季知樂捏著手裡的兩塊錢，一張臉都快皺成了包子，他歎氣：“掙錢好難啊。”

  他小小年紀，第一次體會到了生活的艱辛，一瓶水就這麽貴，怪不得他那天吃了肯德基之後，家裡就很窮了。

  季知樂難過極了，拿下自己的小書包，從裡面拿出保溫水瓶，遞給小元：“小元你喝我的水吧。”

  小元說：“知樂你別難過了，只要我們一直撿瓶子，就能一直掙錢的。”

  “是呀。”季知樂很容易被鼓舞，他心裡算了一筆帳，他們一上午可以掙兩塊錢，一天就四塊，只要撿100天的瓶子，就有四百塊！

  好大一筆錢呢，季知樂點點頭：“小元你說得對，我下午還來找你。”

  由於上午撿了好久的瓶子，季知樂體力耗費大，中午吃飯的時候都吃了滿滿一小碗。

  司甜看見了覺得驚訝，平時季知樂吃飯都是很費腦筋一件事，季知樂特挑食。

  她仔細地觀察著季知樂，發現季知樂今天吃飯速度也變快了。

  司甜摸著自己的下巴思考，今天季知樂在小元家到底做了什麽，最好去取取經，下次也可以試試。

  “媽媽我吃好了，我下午還要去小元家玩。”季知樂說。

  司甜點頭：“去吧。”

  “謝謝媽媽，我去睡午覺了。”

  司甜目光越發奇怪，盯著季知樂小小的身影，口中喃喃道：“好怪……”

  季寧一聽見了，便問：“媽媽說什麽好怪？”

  司甜：“你不覺得你弟弟今天變聽話了嗎，好奇怪。”

  “不過也是好事，以後我們家就有兩個聽話的孩子了。”

  季寧一一笑，卻有些勉強。

  心中的小惡魔又在蹦躂，他是哥哥，他更聽話，大人都更喜歡聽話的小孩，但是現在知樂也聽話了。

  原本媽媽就更注意知樂，以後會不會也更喜歡知樂了。

  季寧一低下頭，把碗裡的青菜吃掉，另一隻手握成小拳頭抵在桌上，捏得死緊。

  季知樂回到自己房間把門鎖上，卻沒有立刻睡午覺，雖然他現在很困了，但依然強打著精神拿出了自己的記仇小本本。

  今天在撿瓶子的時候季知樂就想好了，回到家之後要把媽媽罵他怪物擦掉一次。

  季知樂體會到了賺錢的不容易，家裡沒有錢過得好艱難，小元家早餐可以吃麵條，小雅的媽媽有好多漂亮裙子。

  只有他們家，早餐吃雞蛋，媽媽也只有一條裙子。

  季知樂覺得媽媽好可憐，所以他可以原諒一點原來媽媽對他的不好了。

  擦掉之後季知樂用自己的電話手表打了一個電話給爸爸。

  電話很快接通，季知樂主動問：“爸爸，你是不是很忙呀？”

  季江舟語氣略低沉：“對不起知樂，最近是比較忙，沒多陪陪你，周二爸爸就回來了。”

  季知樂立刻說：“沒關系的爸爸，如果你很忙，周二不回來也沒關系。”

  雖然小元的爸爸能經常陪小元，但那是因為小元爸爸是讓人賣東西的，爸爸忙是因為他幫別人工作，季知樂體會到了賺錢不易，爸爸要賺錢肯定很難了。

  “爸爸，你別給我帶薯片回來了。”季知樂說。

  這也是他打電話的主要目的，薯片肯定很貴，如果吃了薯片，說不定他們家連雞蛋和牛奶都吃不上了，季知樂不想餓肚子。

  “那知樂需要其他東西嗎？”

  季知樂想了想：“爸爸能給我帶些礦泉水瓶回來嗎？”

  季江舟愣了下：“礦泉水瓶？”

  季知樂嗯了一聲：“要裡面沒有水的！”

  今天回收站的叔叔說了，裡面有水的礦泉水瓶不能賣錢。

  季江舟沉思片刻，以為季知樂是要用礦泉水瓶做什麽手工，幼兒園裡經常會有這樣的手工作業。

  對於小孩的要求，只要不是特別過分的，季江舟一般不會問原因，直接答應：“好的，爸爸會給你帶回來。”

  他想可以讓秘書去買幾個好看的礦泉水瓶，季知樂喜歡一些花花綠綠的東西。

  “謝謝爸爸！”季知樂說，“爸爸我要睡午覺了，我今天上午撿了一上午的……”

  唔，差點說漏嘴，季知樂及時捂住自己的嘴巴，改口道：“我在小元家玩了一上午。”

  季江舟眉眼間蓄上淡淡的笑意，聽著季知樂講話。

  季知樂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聽得出來是有些困了。

  “去睡覺吧，知樂。”季江舟說。

  “爸爸。”季知樂卻忽然喊他，聲音低低的，有些糾結，“我想問你哦，你一天能掙多少錢呢？”

  他心裡大膽地預設了一個數字，同時小心翼翼地問：“一天可以掙二十塊錢嗎？”

  季江舟當場愣住，良久沒出聲。

  這要是別人問的，季江舟不僅不會回答還不會放在心上，事實上錢現在對他來說只是一筆純粹的數字。

  但季知樂這樣問，季江舟卻難免多想：“知樂……”

  季知樂已經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麽，很快地說：“爸爸別難過，我還是很愛你的，爸爸午安！”

  嘟嘟嘟——

  聽著忙音，季江舟已經陷入了茫然，他兒子怎麽會問這種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