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寵物和獵物

  周一， 一切照常，清晨時體育生們紛紛開始熱身，進入早練的標準流程。

  陸水也不例外。洗牙後的不適已經完全消失， 杜英哲還特意發信息問了一下是否酸痛。

  不酸痛， 比起曾經， 這點根本不酸痛。

  “隊長，水泊雨呢？”列隊後他問顧風， “昨晚上他回來了嗎？”

  顧風搖了搖頭，偷偷給陸水的兜裡塞了一塊黑巧克力。“別凍著。”

  陸水捏住這塊黑巧，目光不由自主去尋找場內路助教的身影。“他為什麽要回家啊？家裡究竟出了什麽事情？”

  “不知道， 但是你別擔心， 上課的時候他肯定會回來。”顧風這樣說， 兩個人顯然都沒睡好。但願吧， 希望一會兒能見到水泊雨。

  可惜事與願違，直到他們早上的大課開始點名水泊雨也沒有出現在教室裡。除了陸水和顧風，其余的隊員也察覺出不対勁， 張清和汪在晨低聲討論著水泊雨的事情，兩個人都有了各自的想法。

  “崽啊，爹魚問你點事。”潘歌也知道了， 拎著運動包坐到陸水旁邊，“水泊雨呢？”

  水泊雨剛剛只是聽到了響動，像是有什麽心靈感應促使他回頭去找，但是瞧見顧雲的瞬間顯然還是愣了一下，心裡不禁湧動異樣情緒。他怎麽會在這裡？他怎麽找到自己的？
  “你幹嘛呢？”顧雲隔著玻璃問，“出來啊。”

  半晌，他轉過頭問潘歌：“他不會是……”

  “我估計他明早會回來，但是這件事不能太著急問，他現在抵觸情緒很重，不管說什麽都聽不進去，得慢慢來。”顧風推測他明天肯定得上課。

  “我也想說這個。”顧風若有所思，“不想嚇唬他玩了，也沒那個時間了，我這邊還是比賽要緊。你要是沒時間可以不去。”

  顧雲同樣上課注意力不集中，直到手機震動才有點精神。

  “不能進了，現在已經閉館了。”

  潘歌緩慢地點點頭，四水的話他完全不相信，水泊雨如果真的去處理家事一定會在班級群裡找人請假。大概率是回家找爸媽通關系去了。

  “你也這麽想？”林鹿問，自己果然猜対了。

  対対対，轉過來，看我看我看我。顧雲在他看向這邊的刹那，舉起雙臂朝他招手：“出來啊！”

  “大概8點多吧。”顧雲在車裡捏著眉頭，事態不容樂觀，“這事有點麻煩了，他現在拒絕和咱們交流。”

  晚高峰堵車，路上花費的時間足有兩個小時。場館停車場很空，顧雲一輛車壓著兩個車位隨意一停就趕忙熄火，馬不停蹄地往玻璃門走去。誰知剛剛走到，剛要開始推門，旁邊的場館管理員忽然攔住了他。

  管理員將他打量一番，感覺他不像是常來游泳館的人，否則怎麽會聽不懂他的行話。顧雲也把他打量一番，被小區安保抱團驅逐的經歷歷歷在目，他雖然可以頂著弟弟的臉、在保證書上簽弟弟的名字，但這種事還是越少越好。

  跳水館內，水泊雨又一次回到他該在的位置，舉起雙臂，從最基礎的101B開始熱身，恢復了他的訓練。水花飛起，造浪器永不停止。

  他大概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了，八成人已經開始訓練了。

  “什麽……”顧雲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連忙跑向窗口處。偌大的跳水館裡燈火通明，他仔細尋找，終於在池邊找到了那個纖細的身影，頭髮全濕並且隻穿泳褲，顯然已經開始訓練了。

  “你……”

  “他回家了。”陸水給哥哥發信息說馬上上課， “隊長說他家裡有事情。”

  “你……”

  “有啊，我現在最有時間了。”顧雲苦笑了一聲，現在正有一腦門子的悶氣縈繞不散，正發愁找不到地方泄憤呢。

  這個結果讓他們毛骨悚然，不禁想要打寒戰，曾經他們都羨慕過水泊雨的背景和天賦，如今隻慶幸自己擁有一個普通的家庭。他爸媽可能會從那件事情當中吸取教訓，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人哪有說變就變的，不可能一下子轉換性格。家庭氛圍估計也不會改變多少。

  他要比賽了，他已經回去了，回到他以前的生活了。

  “他什麽時候走的？”顧風剛剛洗漱完，頂頭的床平整如初。

  開口時又撞在一起，顧風並不想要這種毫無用處的默契。“你先說吧。”

  說完之後，兩兄弟都很安靜，愁雲同時停在雙人的頭頂不肯散去，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煩惱。

  開什麽玩笑啊……顧雲進不去，只能用左手猛拍透明的玻璃，但是可能聲音過小並不能引起水泊雨的注意。但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十幾次之後那抹身影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緩緩地轉了過來。

  “問到什麽了？”林鹿先問，童嘉跟著點頭， 兩個人都很著急。

  “哦……這樣啊，那估計家裡的事情解決了就回來了。”潘歌笑著點了點頭，再坐回童嘉和林鹿那邊。

  “閉館有兩種情況。”看來還真是外行，管理員不得不多解釋兩句，“一種是到了晚間閉館的時間，那時候我們會統一清場關燈，就是關門下班。一種是晚間場被包場，有個人或隊伍預約單獨使用，所以我們也會閉館。”

  但是等到他真正能按照地址去找已經是下午，一整天都是不能逃的課程。地點不算近，他在導航輸入地址後發現是一處跳水運動館，然後一絲不好的預感蔓延開來。

  他怎麽剛剛回家就開始訓練了？心理和身體上受得了嗎？還是說他已經和他爸媽交換了代價，他爸媽逼他重返賽場？兩個人離太遠，顧雲連水泊雨臉上的表情都看不清楚，只能瞎猜。但他還是看到水泊雨朝他搖了搖頭，然後決然地轉過身去，走向了正前方的10米跳台。

  啞巴新郎偷車賊9cm：[我給你一個地址，你按照這個地址去找找，看看水泊雨在不在。]
  顧雲剛剛打了個哈欠，登時精神抖擻，嘮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哦。

  “說他家裡有急事，先回去一趟。”潘歌看著外面陰沉的天，就如同自己的心境。童嘉聽完放心地摸了摸胸口，然後沒事人一樣繼續看小說，林鹿卻沉默思索著，半分輕松的模樣都沒有。

  顧雲忽然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還能做些什麽。

  童嘉和林鹿兩個人都沒分析出所以然來， 但是他們看得懂隊長的臉色， 整個就是風雨欲來的前奏。

  “好。”顧雲也不客氣，“陳智明那混蛋該有個了解了吧？”

  等到點名環節結束，顧風在課桌下方打開手機，開始聯系顧雲。

  “噓，小聲點。”潘歌怕童嘉聽懂，也怕四水聽到。

  等到水泊雨返校已經是周二上午了，陸水隔了好幾天沒見著他，感覺像是隔了好幾年。但是他什麽都沒有問，対於好朋友的任何改變都點點滴滴記在心裡，只是裝作看不出來罷了。等到下午訓練時他陪著水泊雨去補3000米的隊測，而其余的隊員都在健身房訓練靜態核心。

  林鹿也是一模一樣的想法，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他再和潘歌相視一看，內心的念頭頓時了然，同樣猜到了這個殘酷的結果。

  顧風接到顧雲的電話是在晚自習之後，果然都被自己猜中。那個跳水館就是他們以前經常單獨訓練的地方，也是水泊雨從小接受爸媽單獨教導的場館。

  “閉館？”顧雲往裡一看，一指，“可是燈還開著。”

  負責測試的人還是路助教。

  “放開拳，下一圈放開拳，別捏那麽死！”路樂在水泊雨跑過眼前時高喊，“速度慢1秒，衝一圈！”

  一圈200米，每個人都必須在規定時間內抵達終點線才能順利合格，路樂並不喜歡這個工作，心累，恨不得親自上場替孩子們跑。水泊雨跑過去還笑著和他比了個V字手，可他暫時沒有快樂的心情，所有注意力都在手裡的秒表上。

  “有點卡。”又一圈過去，路樂搖著頭自言自語，這一圈時間太剛好。

  “路助，您別喊了，嗓子疼。”陸水給他拿著保溫杯，陪著他數圈。

  “上火啊，看你們訓練就上火。”路樂說，雖說這些孩子個頂個都是國家一級或二級運動員的專業水準，可教練這個工作的主旋律就是上火。好在旁邊還有一個小棉襖陪著，時不時和自己說說話，解解悶。

  等到水泊雨又跑了一圈，陸水發現路助教又在搖頭了，八成這回的成績過不了合格線，路助教已經開始考慮在哪一圈放點水，給他提提速度。

  “路助。”憋了好久，陸水忍不住碰碰他。

  “怎麽了？”路樂轉過來問，“又找你隊長啊？”

  “不是，我不找。而且我也沒有經常找他。”陸水趕緊撇開關系，“學校対我們下一賽季的安排計劃審核通過了嗎？”

  “啊？不知道啊。”路樂趁人不備開始改水泊雨的秒數，反正就是個普通的隊測，只要不趕上明志鴻大排查就行，“應該快了吧，不是這個月底就是下個月初。”

  “哦……那就好，沒事，我就問問。”陸水點了點頭。

  看來路助教並不知曉。

  也是，助教的身份大概率觸碰不到學校決策層，可能開核心會議的時候都不會帶上助教。所以路助教也不多事，一不和領導頂撞，二不摻和學校意見，當個老好人，實屬為眼不見心為淨，畢竟他也沒辦法。

  那他肯定也不知道自己和顧風這一組的變動吧？陸水肯定了自己的推測。

  再次看向正在跑道上拚命調整呼吸的水泊雨，陸水心裡好多話不知道該如何說。他那麽不喜歡回家，那麽恐懼爸媽的控制，這次忽然轉變必定有一個條件非常充足的理由。

  水英姍，袁浩瀚，他們最大的優勢是什麽？
  是人脈。

  其他人的變動不足以形成水泊雨忽然回家的突破口，必定是他很親近的人。陸水幾乎不帶猶豫就懷疑上是自己和顧風，分賽站的事會影響上級的判斷，這些賽場的規則自己都懂，自己又不傻。

  思來想去，只能是因為這個了。陸水定了定神，他甚至懷疑其他的隊員都已經知道這個消息，只是大家都瞞住自己。

  想著想著，陸水不由地把心揪緊。剛好水泊雨跑完了全程，陸水立刻跑過去攙穩他，而路樂也悄悄在成績冊上改了數字，提高1秒算是合格，不動聲色地給這些孩子們放個海。

  時間一晃而過，杜英哲再次見到陸水是在周三的傍晚。

  今天下午他隻預約了1位病人，大概4點半就完事了。接下來又額外接待了1位沒有預約的新客戶，是家長帶著小朋友來谘詢牙齒矯正。原本枯燥辛苦的工作忽然變得不那麽無聊了，但到了下班時還是準時脫下了白大褂。

  “杜醫生您下班啦？”助手有點驚訝，診所裡誰不知道杜醫生是加班愛好者啊。

  “是，今天下午有事。”杜英哲系上了圍巾。

  “您好像很少這麽準時……當然，我可不想經常加班。”助手跟了他好幾年，開著玩笑。

  杜英哲也放松情緒，褪去了工作時的緊繃感。“回家就我一個人，多無聊啊，還不如在這裡陪著患者聊聊天。”

  這倒是，助手記得他女兒從小就讀寄宿學校，一周回一次家，現在又在別的城市上大學，幾個月回來一次。這麽一想，助手有些理解杜醫生熱愛工作的心態了，這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當中去了，全心全意給寶貝閨女賺錢。

  “您要是太孤單的話可以養個寵物。”助手提出建議，“但是最好不要養狗，小狗不能離開主人太久，您可以養個貓。”

  “我閨女確實想養，不過等她將來回來再說吧。就怕她偷偷養了直接帶回來。”杜英哲說話間換好了衣服，整個人的精神面貌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少。助手又看了看他，由於平時太過熟悉所以一舉一動都逃不過自己的眼睛。

  “咦，杜醫生，您是不是有約會啊？”

  杜英哲剛要離開看診室，又轉過來。“為什麽這樣問？”

  “感覺您好像特別高興，腳步都輕松不少。”助手將他從頭看到腳，“好像比以前又年輕了好多歲，這種現象一般都發生在一種人身上。”

  “什麽人？”杜英哲好奇地問，同時看了看腕口的手表。

  “就是那種……感情上遇到第二次春天的人。”助手笑著說。

  “瞎說，收拾收拾趕緊下班吧。”杜英哲笑著轉過身，路過診所的穿衣鏡時不由地駐足幾秒，調整了一下領帶。

  時間剛好，作為一名醫生他不喜歡早到，但是也絕対不遲到。早到的話會容易給別人造成壓力，晚到就是不尊重，而陸水顯然也是剛剛到，這讓他倍感輕松。
    “等好久了吧？”杜英哲走過去，見面地點離診所有兩個街口的距離。

  “沒有，我剛剛才到。”陸水說，等隊長離開他才能出來，還要趕在第2節 晚自習結束返校。

  “吃飯了嗎？”杜英哲又問，這只是一個良好溝通的開頭，他猜陸水肯定吃過飯，“我那天其實有幾個想法沒說，給你免費拍牙齒的片子並不是希望你回饋什麽，交個朋友也可以。”

  “沒事，我只希望趕緊把牙疼治好，這樣我就不那麽疼了。”陸水在四周看看，“你的車呢？”

  杜英哲敏[gǎn]地皺了皺眉。“還需要開車去？”

  “是的，大概一刻鍾的車程。”陸水再次尋找起來，“上次你說我們可以去你健身的地方游泳，我查過地址。我也記得你那輛車，在地下停車場見過，很貴。”

  杜英哲笑了一下。“好吧，我們開車去。”

  計劃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樣，杜英哲著實沒想到兩個人真是要游泳。原先他以為會去個咖啡廳坐坐，直到陸水上了車，將運動包抱在大腿上，他才猛然回憶起來這是一個精通游泳的運動員。

  陸水上車之後的舉動也很難不引起他的注意：“你在找什麽？”

  剛剛上了別人的車，一般人肯定會老老實實坐好，然而陸水卻不這樣，像是在熟悉周圍陌生的環境，記住這裡的每個細節。

  “沒什麽。”陸水看了好幾圈，“上次坐在這裡的那個女生，是你女兒？”

  “是。”杜英哲像是怕他不相信，從皮夾裡拿出合影，“今年剛剛上大學，和你一樣大。”

  “你好像很疼愛你的女兒。那你老婆呢？”陸水看著這張雙人照片問，照片裡的小姑娘非常可愛。

  “她已經過世了。”杜英哲的情緒低落了一刹那，“很早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陸水將皮夾還給他，等到車開出停車場後又問，“為什麽你不再交女朋友了？”

  車子剛剛開入輔路，杜英哲差點直接踩一腳刹車。“什麽？”

  “你沒有女朋友嗎？”陸水指了指車前方，“如果你有女朋友，車裡最起碼會留下一些異性存在過的痕跡。你的車最起碼有100萬，又開診所，身材外貌也保持得很好，再交往一個應該非常容易。而且你的年齡應該也不是很大。”

  “我應該和你的爸爸差不多大，不年輕了。”杜英哲怔了幾秒，隨後很意外地笑了笑，“你說話真的讓我很難去接住，你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小孩兒。”

  “所以我都說対了？”陸水追問。

  “這個……沒錯。”杜英哲將方向盤右打，“我和我夫人是大學同學，畢業後就結婚了，然後就有了女兒。她去世之後我一心撲在工作上，你該看得出來我們這個行業很少有機會接觸外面的人吧？可是我又不想找同行。”

  “沒看出來。”陸水直白地回答，然後從運動包裡拿出一塊黑巧，輕輕地放進嘴裡。

  “你餓了？如果你餓了的話我帶你去吃飯吧，我有一家私藏的餐廳非常棒，口味應該也挺適合你們年輕人。”杜英哲將他的巧克力品牌記住，不是很貴，“你可真是個小孩兒，小孩兒就愛吃這些。”

  “畢竟我們運動員沒得吃，但是我現在不餓。”陸水將融化的黑巧咽了下去。

  由於這一片是學院聚集地，健身房和體育館都不少，各種檔次的都有，既能滿足生活費不多的學生又能滿足有一定需求的白領，或者再高檔一些的，滿足周圍高檔小區的住戶。不一會兒陸水下了車，跟著杜英哲進入一家看起來會員費就不低的健身會所。

  “游泳池在地下1層，如果你想看看器械區也可以逛一逛。我帶你去看看？”杜英哲不著急。

  “不想逛，我學校也有。”可陸水比較著急，“我們去游泳吧。”

  確實是不想逛，陸水並不喜歡這種環境。真正的健身房不應該這麽富麗堂皇，應該像北體院的健身館那樣，充斥著年輕的身體和汗水，還有一顆顆不服輸的心。這裡的氣味他也不喜歡，高檔香水並不能給健身會所加分，反而隻讓他覺得不專業。

  這都不是他熟悉的，他熟悉的跳水館是消毒術的味道，是隊長身上的味道。

  游泳館在地下1層，這也是陸水沒想到的。他跟著杜英哲去貴賓更衣間換泳褲，兩個人的位置不算太遠，顯然都沒有隱藏身體。陸水特意沒選擇學校賽期的統一泳褲，而是帶了一條新買的，藍色的泳褲和泳帽配成一套，他拎著泳鏡去找衝水室。

  從衝水室再出去才是游泳池，一共6條泳道，是標準的50米長度。周圍只有兩個女孩子在游泳，岸上有兩個泳池急救員。

  水深最深處只有1.8米。

  杜英哲還沒過來，陸水站在岸邊活動小腿和腳踝，如果說非要挑出更不喜歡的地方，那就是這裡的室溫太熱了。

  簡單地活動完畢後，他彎腰試了試水，嗯，果然水也比跳水館熱一些。

  這時，杜英哲的身影出現，人剛剛走向泳池邊，陸水剛好站在1道的左側，從最中間下水。

  水聲不大，宛如上一秒什麽都沒發生過，透明的水層稍不留神就被人鑽了空子，一道人影若隱若現。兩名救生員即刻警覺起來，快步朝著泳池的中段靠近，因為這一區的水深最深，相対而言是池子裡的深水區。

  泳道兩側的水深只有1.5米，一般人都會選擇從兩側下水，逐漸適應水的溫度。這猛然間就入水的狀況拉響了救生員的警鈴，生怕出現什麽問題。

  杜英哲就選擇從泳道一端入水，還未來得及反應剛剛泳池裡發生的一切，旁邊的泳道已經鑽出一個人來。不是別人，就是剛剛下水的陸水。

  他一出來，兩名救生員同時松了一口氣，但仍舊沒忘記自己的本職工作：“您好，本池最深處1米8，在中間區域，如果您覺得太深了可以遊兩側的泳道。如果在水裡發生任何狀況請您盡快呼救。”

  陸水擦掉臉上的水，將他們的工作服看了又看。“我會游泳。”

  “我知道您會游泳，我們是……”救生員只是負責提醒，忽然被他們熟悉的杜先生打斷了対話。

  “他是游泳運動員，沒事。”杜英哲幫忙解圍，也很驚訝，“你們這個池子在他面前可是小巫見大巫了。”

  游泳運動員？救生員一愣，怪不得剛剛他能遊那麽快。“這麽厲害？小兄弟是練什麽的啊？”

  陸水看著眼前筆直的泳道，說：“跳水。”

  “謔，還是跳水？”救生員好奇地蹲下，“你們跳水是不是特別高？”

  陸水看了看他：“10米。”

  兩個救生員都沒接上話。

  杜英哲倒是很讚賞，甚至……聽到陸水這樣說，還有點驕傲的心境。

  “這麽高啊……”救生員相視一笑，看來剛才確實是多慮了。人家能從10米台往下跳，還能怕咱們1米8的池子？
  “嗯，很高。”陸水絲毫不見外，“跳水池是最深5米。”

  杜英哲不由地笑了出來。

  兩個救生員一聽，更不用再勸了，這可真是小河裡來了小龍王，根本淹不著。

  等到他們離開，杜英哲的笑意還掛在臉上：“你是我見過的年輕人裡最特別的一個。”

  陸水低著頭玩水，時不時將水往肩膀和鎖骨上拍一拍，盡快適應這裡的水溫。

  “是不是冷了？”杜英哲対自己的身材倒是很有自信，所以才會同意來游泳，“我下班後經常來這裡，有時候也在這裡吃飯。如果你要是冷了……”

  “不冷，只是不太喜歡這個地方。”陸水打斷了他。

  “為什麽？那你喜歡什麽地方？”杜英哲問，在面対陸水時仿佛多了很多耐心。

  “水溫不合適。”陸水看著水下的雙腿，“學校的水池沒有這麽溫，這樣的水溫遊完才容易感冒，我喜歡涼的，特別是剛剛換過的水。”

  杜英哲若有所思，這裡是會所，旁邊就是更衣間和淋浴房、桑拿室，自然不會讓貴賓有感冒的機會。而陸水平時的環境是訓練館，兩個地方肯定有所不同。

  “但是可以遊。”陸水又說，“走吧，我們遊幾圈。”

  說完他也不等杜英哲有所反應，自顧自地朝前潛泳。泳鏡剛剛被他摘下，水下的視線並不是那麽清晰，他肆意地伸展雙臂，伸直雙腿，隻用了一口氣就遊到了対面。杜英哲選擇了自由泳，他的速度自然比不上陸水，但是透過水層不難看出陸水流暢的身型以及多年鍛煉才有的好身材。

  到了另外一端，杜英哲忽然問：“上次跟你來的那個男生……是你男朋友嗎？”

  陸水不說話，讓人看不出是確認了還是否認。

  “你為什麽會這樣想？”幾秒後他看向杜英哲，水面時不時衝擊他乾淨白皙的胸口。

  “感覺。”杜英哲很老練地將一切推給感覺。

  陸水擦了一把臉上的水。“不是。”

  “你在電影院那次……實際上沒有迷路，対吧？”杜英哲又問。

  “嗯。”陸水這次點頭承認了。

  “當時你拿著爆米花和飲料，應該是剛準備和別人看電影。”杜英哲言談中有幾分成熟的坦然，他非常欣賞陸水每一步的節奏，並且也感受到了年輕人的取悅和接近。助手說的確實不錯，和年輕的人接觸，確實會忘記煩惱，忘記年齡。

  乃至於產生幻覺，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步入中年的男人。

  “你跟著我幹什麽？”他直言，但是並沒有從陸水的臉上看出生澀和慌張。在社會上打拚過的人要想戳破小孩子的謊言太簡單了，陸水在自己眼前就是一張白紙。

  漂亮的白紙。

  自己已經算是擁有了理想的一切，除卻奮鬥事業和健身管理，孤獨感在所難免。

  “你覺得我想幹什麽？”陸水問他，兩隻手在水裡玩來玩去。

  這個動作就很像小孩子了，杜英哲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說：“你家在哪裡？平時在學校住嗎？”

  “不在，我家很遠。”陸水搖了搖頭，“原本想在這附近租房，學院校區的房租太貴了，我沒有錢。”

  “好的。”杜英哲沒再多問，兩臂伸向後方搭在泳池的邊緣，“你們這一行的前景怎麽樣？”

  陸水猛地看他一眼。“如果不能跳出成績，退役後就沒有水花了。跳水項目更新換代的速度會更快。”

  杜英哲很懂行似的點點頭：“這倒是，畢竟是國家拳頭項目。我看比賽裡那些孩子年齡都挺小的……吃過不少苦吧？”

  “嗯。”陸水這次回應很快，“吃過太多苦了。”

  “你有沒有考慮過轉行？”杜英哲循序漸進地問，“將來換個地方，換個工作。你們這行太累了，算是青春飯吧。我可以幫你想辦法，找個不苦的工作，不用受這麽多傷。”

  “可我現在沒時間考慮。”陸水不抬頭看他。

  “慢慢想，我可以給你找個地方，你慢慢考慮……你很聰明啊，我喜歡聰明的孩子。”杜英哲笑著說。助手今天說対了很多事，自己確實可以考慮養一個寵物。

  陸水這時才將臉抬起，像是看著自己的獵物。

  那一年，如果不是他，哥哥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