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回溯（五）

  按道理，戚無憂身處在洛雲彰布下的禁製中，他若醒來，洛雲彰必有所察覺。

  但從他醒來到現在，樹下打坐的洛雲彰卻紋絲不動，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戚無憂不急著招惹洛雲彰，先打坐引動靈氣在靈脈遊走，緩解半邊身體的僵痛，順便想想接下去應該怎麽做。

  他隱約覺得自己把握到了什麽規律，只是一時半會兒還總結不出。

  在想通之前，還是不要貿然行動微妙。

  戚無憂閉眼的同時，樹下的洛雲彰睜開眼，靜靜望向這邊。

  見戚無憂已經進入了冥想狀態，玉石樣的黑眸合上，這下，是真的開始打坐了。

  打坐時，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一個時辰後，戚無憂神清氣爽地從冥想狀態中脫離，一睜眼，空茫夜色仍籠罩著這片樹林。

  沒說什麽，起身走近些，依戚無憂所言，揚手一揮，將禁製化去。

  “師尊到底想做什麽？”洛雲彰沒能忍住，還是抿了下嘴唇。

  戚無憂自後面掃量洛雲彰修頎的背影，上前一步。

  戚無憂一掃他神色，心中了然“哦”了一聲——純情小棉襖害羞了。

  戚無憂沒有立刻撒手，而是順手在洛雲彰的腰上捏了兩下——

  不知道的，還要以為屢次戲耍人的是他呢。

  瘦削，腰間摸起來卻韌而有力，動作間牽動肌肉，便知其中定藏著十足的爆發力——戚無憂在雙修時親身感受過。

  看起來薄而

  洛雲彰：“……”

  而後轉過身背對著戚無憂，冷冰冰道：“我沒什麽想做的，師尊想走便走，我不會阻攔。”

  所有親近，不過是想哄他放人罷了。

  洛雲彰：“……”

  摸一下就害羞，那親一下呢？

  洛雲彰還在打坐，戚無憂沒有擾他，走到靈氣形成的牆壁前，把手按上去，感受了一下禁製的堅固程度。

  “師尊在做什麽？”

  他下意識想抿唇，上下唇才一碰，便想起戚無憂親他的那一下，倏地分開，呼吸凝滯了少頃，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麽，一抹薄紅便從脖頸漫了上來。

  洛雲彰暗下自嘲著，卻不想有人從後面伸手圈住了他的腰，靠了上來。

  洛雲彰恍似被一道天雷劈中，點漆般的黑眸驀地放大，猛地將戚無憂推開。

  禁製大約七尺見方，擺下一張榻後，剩下的活動空間相當有限，走三步就得碰壁，稍一跳就能撞到頭，逼仄得很。

  戚無憂就勢在禁製裡轉了一圈。

  他根本不信戚無憂的話。

  他的身體頓時硬成了一塊鐵板，倏然低頭，便見一雙修長白淨的手攏在他的腰間。

  他靜了半晌，道：“然後？”

  看來這裡的時間流速有問題。

  結為道侶後，有些肢體接觸再正常不過，戚無憂順手一捏，甚至他自己都沒太注意，卻著實驚到了從未與他親近過的洛雲彰。

  洛雲彰身材極好，非是虎背熊腰之流，而是那種藏秀的類型。

  戚無憂道：“然後你想做什麽，我便陪你做什麽。”

  洛雲彰有些抵觸與戚無憂離得太近，堅持了一下，但戚無憂稍稍用力，他便順從地轉了過來，卻不看面前之人的臉，冷淡的神色中摻入了一抹疑慮。

  戚無憂正感歎洛雲彰為困住他頗下了一番力氣，聞聲嚇了一跳，轉身看去，只見樹下的人不知是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目光沉沉地望著這邊。

  洛雲彰看似鎮定，實則搭在膝頭的手悄悄攥緊。

  他明明說了，只要師尊說一聲，他便會照做，師尊卻寧可委屈自己做違心的事，也不肯信他。

  洛雲彰的聲音突兀響起。

  戚無憂能感覺到洛雲彰的僵硬，把著他的腰，將他扳過來正對自己。

  “……”

  他略作盤算，剛才與洛雲彰對峙時便是深夜，後來他昏迷過一次，再加上打坐的一個時辰，天怎麽說也該亮了。

  洛雲彰聽到身後響起腳步聲，忍住沒有回頭——他是下了好大決心，才說服放師尊走，若是這時回頭看上一眼，說不定就要改變主意了。

  洛雲彰隻覺腰間一熱，熱意還有往上下竄流的跡象，說不上是羞還是惱，猝然按住了戚無憂的手。

  “……”被看到了，戚無憂乾脆收手坦白道：“我想出去。”

  不過他都能反覆死來死去，天不亮好像也沒什麽稀奇的。

  靈氣從他掌心溢出，便如水滴入海，迅速被禁製上更為強悍的靈氣淹沒了。

  戚無憂抱著試驗的心思，傾身快速在洛雲彰的唇上碰了一下。

  戚無憂哭笑不得。

  摸一下、親一下就這麽大反應，難不成當年洛雲彰喜歡他，就是想像守水中月似的守著他嗎？

  他這會兒算是對無端回溯有那麽點眉目了——

  先前幾次，洛雲彰不是破壞了他的花骨扇，就是黑化到想要把他關起來。

  在洛雲彰眼中，便意味著與他的關系惡化到了難以轉圜的地步，每當發展到這個地步，他就要讀檔重來一次。

  剛才他沒來得及讓洛雲彰放狠話，就直接暈了過去，誤打誤撞，避過了這兩種發展，自然而然就過渡到了下一環節。

  ——破局點，說白了就是讓此時此刻的洛雲彰開心。這事他恰好拿手得很。

  別看洛雲彰此時冷著臉，一幅被他逗得發惱的樣子，但心情並不差。

  這點小九九，他在幾年後的洛雲彰身上看得多了。

  “我不是說了，想和未來道侶親近親近嗎？”一旦確定了破局條件，戚無憂便反客為主，好整以暇道，“你不願意？”

  洛雲彰頓住，快速掃過戚無憂，似是想分辨他的話是真是假，卻在撞上戚無憂的視線後刷地地垂下眼簾，沒有回答。

  他並不知道幾年後會與師尊結為道侶，所以還跨不過心中那道坎——他從未想過師尊會同他親近，三年來所想的，俱是暴虐、狠厲、充斥著煎熬、強迫、自暴自棄與玉石俱焚的法子。

  偶爾會有一絲絲不像話的渴求，在破壞欲下冒出頭來——如果他能像顏師兄一樣和師尊撒撒嬌，師尊願不願意與他盡釋前嫌，將他帶他回瓊花嶼？
  每當這時候，洛雲彰便格外自棄。

  師尊對他棄之如敝履，他卻還想捧著一顆心往上靠，何至於輕賤自己至此？

  便如現在，他既想後退，心中又莫名舍不得。

  一邊盼望著師尊再做些什麽，一邊厭棄有這般想法的自己，進退兩難地杵在了原地。

  戚無憂見他垂下眼眸，濃密的眼睫顫動著，似是在與什麽掙扎對抗，既覺好笑，又生出些憐惜，不再逗他，正經說道：“此前種種，皆非我願，我想尋得一重新來過的機會，你願意嗎？”

  “……”洛雲彰仍不看他，幾息之後，拒絕道：“今日我放師尊走，日後再見也不會糾纏，師尊盡可以放心。若只是想戲耍我，不必將自己搭上。”

  乍聽起來是拒絕，但言外之意，其實是想讓戚無憂證明自己不是在“戲耍”他。

  “……”

  原來洛雲彰患得患失的毛病這麽早就有了。

  這還能怎麽證明？

  戚無憂思索片刻，把腰間的花骨扇取下來，塞到洛雲彰手中，道：“我沒想走。花骨扇乃是我的本命法器，我現在把它
  交給你，你可願收下？”

  洛雲彰想松手，卻被戚無憂攏住掌心。
    “花骨扇不夠的話，白玉腰帶也給你，我全部家當都在裡面了，就當做聘禮，好不好？”

  手被師尊握著，又聽師尊左一句右一句的曖昧話語，洛雲彰的臉上泛起薄紅，硬生生扯出手，如遇洪水猛獸般連退了兩步，手中花骨扇也被他擲了回去。

  戚無憂接住花骨扇：“……”

  全部身家都送出去了，洛雲彰居然還不答應，還想要什麽？獅子大開口嗎？

  戚無憂不由懷疑是不是自己想錯了路子——莫非現在洛雲彰只是將他當做師尊，並沒有想與他結為道侶？
  “那也好。”戚無憂若有所思道。

  洛雲彰這麽油鹽不進，說不定真是他想岔了通關條件。

  上一次離開皆可島的未經洛雲彰的允許，所以碰到白光回溯了。

  這一次洛雲彰答應放他走，也許他真就能走了呢？
  還是去皆可島邊緣看一看保險些。

  若是光幕消失，說明通關條件就是離開皆可島，如果光幕沒消失，他再想別的辦法也不遲。

  戚無憂打定主意，面上溫和笑意斂去，露出幾分黯然，道：“好，你既不願，我也不想強迫你，我這便離開，往後……盡量不到你面前礙眼。”說罷轉身就走。

  洛雲彰心中一直反覆拉扯著，聞言怔了怔，抬起眼簾，便見戚無憂祭出花骨扇，想要禦扇離開。

  師尊若走了，日後定不會再見他。

  洛雲彰胸口一路滾燙著向上，沒等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師尊如何，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急切地追上去，一把拉住了戚無憂。

  戚無憂正要躍上花骨扇，突然被人按住，納悶地轉身。

  洛雲彰心中亂成一團，一方面擔憂自己得不到保證，一方面怕戚無憂真的放棄，咬住下唇，又立即放開，反覆幾次，狼狽道：“師尊剛才……不是在唬我？”

  洛雲彰送上門來，戚無憂就不著急走了，轉過身面對他，道：“自然不是唬你。”

  “……”

  “我心悅你，想與你結為道侶，還想與你雙修，你可願意？”

  “師尊是想行采補之事？”洛雲彰終於給戚無憂找到了一個合理的理由，神色輕松了一些。

  “……”戚無憂道：“你不喜歡雙修？單單肌膚之親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沒有靈氣交互，純靠身體扛，累了點。

  洛雲彰剛輕松沒多久，又疑慮起來了。

  不僅疑慮，還有些難以忍受似的皺起眉來，似乎很反感戚無憂的話。

  戚無憂：“……”

  反反覆複，是在耍他嗎？
  放著洛雲彰想，可能想到地老天荒都想不通。

  戚無憂耐心開解道：“你無需勉強自己，即便做不成道侶，也可繼續做師徒。我現在是心悅你，說不準幾年之後會傾慕旁人，那時自會令結道侶，你也不必有壓力。”

  越說到後面，握在手腕上的力道越大，幾乎要將戚無憂的骨頭捏碎了。

  洛雲彰的黑眸透著亮光，瞧著表情沒什麽波動，卻平白透出幾分危險來。

  這次他不再躲閃，直視戚無憂的雙眼，慢慢道：“師尊說，要傾慕何人？”

  戚無憂：“……”

  所以還是喜歡他不是嗎？
  那剛才幹什麽拒絕？
  小小年紀怎麽這麽別扭？

  戚無憂故意道：“你現在問我，我也不知道，說不定哪天就遇到了。倒是你，不想做我的道侶，卻連我將來傾慕誰都要管嗎？”

  洛雲彰的手再度收緊，直至戚無憂的手腕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才猛然用力一
  推，將戚無憂按在了身後的榻上，兩手把戚無憂的雙手按在頭頂，覆身壓下來，道：“我若做，師尊就不再找別人？”

  戚無憂挑眉，意思——你先做來試試。

  洛雲彰的目光往下移，掃過戚無憂的嘴唇，慢慢低頭，極快地在戚無憂的嘴唇上親了一下，耳根肉眼可見地紅了。

  戚無憂忍不住笑了一聲。

  洛雲彰神色一僵，薄紅從耳根蔓延到臉上，帶著幾分惱恨的意味，說道：“是師尊逼我的。”

  他徹底墜下來，壓在戚無憂身上，狠狠在他的嘴角咬了一口，趁著他抽氣的時候，一隻手伸來鉗住他的下巴，深吻下去。

  外面夜色正濃，唯有皎白月光自高空拋落下來，將戚無憂那件月白的衣袍染成了全然的白色，與洛雲彰身上的黑衣蹭到了一起，對比鮮明。

  不多時，戚無憂的白玉腰帶被扔到了榻邊，連帶著花骨扇也被擠到了一邊。

  換氣的空檔，戚無憂挑釁道：“你會嗎？”

  洛雲彰死死按著他的肩膀，說道：“不勞師尊費心，師尊躺著就好。”

  看著身i下的風景，他無措了好一陣，手指發著顫地握住戚無憂的腰，猶豫片刻，往下伏去。

  不得不說，有的人在這方面是有天賦的。

  戚無憂方才還有心思嘲笑洛雲彰，沒一會兒，就說不出話來了。

  熏熱的潮意漫上他的黑眸，衣衫散亂，墨發鋪散。

  洛雲彰最初拘謹生疏，碰戚無憂一下，便要面紅耳赤，漸漸上道，已經知道要如何才能讓戚無憂悶哼出聲，摟緊他了。

  比起幾年後的洛雲彰，現在的洛雲彰要更凶一些，一邊臉紅，一邊還要威脅他：“師尊招惹了我，這輩子就只能有我一個。除我之外，師尊去找誰，我便殺了誰。”

  戚無憂根本找不到氣口答話，隻得他說什麽是什麽。

  最後時刻他眼前甚至白了一瞬，一道電子音突然響起：

  【叮咚——】

  【恭喜您通過試煉，解鎖“因果律系統”子系統——“遺憾補救系統”】

  【解鎖本系統，您可以任選“遺憾場景”進行回溯補救，雖然既定的事不能扭轉，卻可以讓“遺憾場景”中的人做一場美夢哦】

  什麽亂七八糟的？

  這是戚無憂在這個古怪回溯中的最後一個念頭。

  等他再睜眼，已經回到了與洛雲彰一起下榻的客棧。

  他似從高空墜落，後背貼實在床板上，渾身一震。

  靠在他胸`前的洛雲彰被驚醒，卻沒有像以往那樣立即清醒，而是有幾分茫然留戀地發了一瞬的呆，隨後才撐起身問：“師尊，你怎麽了？”

  戚無憂怔然望著客棧的屋頂，偏過頭看了看洛雲彰。

  窗外天還沒亮，看來那個回溯世界的時間流速與現實世界不同。

  其實分開滿打滿算也沒多久，他卻十分想念洛雲彰，伸出雙手摟住了他。

  洛雲彰不明所以，一下一下地輕撫戚無憂的背，問道：“師尊做噩夢了嗎？”

  戚無憂想起醒來前聽到的電子音，展開系統，果然在原本的系統面板下面看到了一個名叫“遺憾補償”的子面板。

  其中一個名叫“皆可島”的場景條目已經被點亮，下面解鎖了不少小圖標，諸如“傷害減免”、“痛感調節”之類。

  剩下的大場景裡還有逍遙仙宗、仙門大會等等。

  洛雲彰身上的靈氣極為平和，像是剛經了安撫。

  戚無憂不是第一次綁定系統，最初驚訝一陣，很快就接受了。

  甚至還因為回溯不是無端發生，而是在系統的支持下放下心來。

  他搖搖頭，說道：“沒有，是個好夢。你呢？”

  洛雲彰見戚無憂無甚大事，很是依戀地壓下來，親了下戚無憂的嘴角，帶著繾綣的笑意，說道：“我也做了一個……極好極好的夢。”

  ——《回溯》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