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他們一行人進入雪嶺世界已經快七天了， 可是副本沒有開啟的意思，整個湯池裡除了每天會更新新鮮的溫泉水和食物外， 基本沒有其他任何變化， 更別提危險的氣息。

  慎無真衝了熱水澡，吹完頭髮出來的時候，男人很懂眼色地從被子裡出來， 躺到了只有地毯的床邊。他似乎在很盡責地做一條狗，只因為慎無真的一句話。

  房間內有暖氣，被子裡也被溫得很舒服，慎無真背對著霍臨侵躺下， 突然開口：“上來，抱著我。”

  黑暗中，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被子被小心地掀開一角，溫暖的身軀貼過來，將慎無真從背後牢牢地抱住， 卻又注意不壓到他。

  “你沒有什麽話想跟我說嗎？”

  沉默了一會兒， 霍臨侵開口：“摧毀魔盒可能會傷害到你的本源， 但有神引技能在體內，不會喪命。你依舊能擁有異能者的壽命，一切結束之後，你就能真的自由了。”

  “斯溫伯格答應過我， 如果你真的將魔盒摧毀掉， 就不會傷害你。”

  一股煩躁湧上心頭，慎無真低聲問：“還有呢。”

  霍臨侵似乎思索了一會兒：“我我明天會想辦法把這個副本激活， 引那三個家夥出來， 一切都由我來解決， 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

  慎無真突然轉過身，和霍臨侵面對面：“我是問你，有沒有話，要跟我說。有沒有要跟我解釋的，哪怕一句。”

  “我沒有什麽好解釋的。”霍臨侵淡淡道，“從一開始我的目的就是逐漸培養你解決副本中的怪物，找對陣營站在神引的一邊，再逐漸引導你，跟你一起去摧毀魔盒。”

  “我保護你、不讓你受到傷害，不讓你進入神引塔，讓你相信我，所有的目的都是為了摧毀魔盒，解決所有的怪物，終結末世。”

  “你恨我，打我罵我，讓我當狗、成為工具都行，這是我該承受的。”

  慎無真感覺到一陣窒息，清醒的頭腦這一刻幾乎陷入混沌，他顫唞著唇：“滾下去，滾出去。”

  霍臨侵麻利地下床，還貼心地給他掖了被角：“對不起，惹你生氣了，我去雪地裡罰跪。”

  門輕輕地關上，慎無真從床上坐起，雙手捂著臉頰連連深呼吸。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雪越發大了，壓得櫻花樹枝發出“咯吱”的輕顫，他就這樣坐在床上一夜無眠。

  其實慎無真這些天想了很多，他想明白了為什麽感覺自己的記憶中很多事情陌生而又倉促，就像是別人的人生刻意塞給了自己。他如果與實驗室有關，和病毒魔盒共生，那麽他慎無真就是個無來處，無過往的怪物，那些所謂的上學、工作、娛樂圈等等的一切生活，都是霍臨侵的記憶。

  他們在彼此摧毀的過程□□生了100年，直到霍臨侵在他虛構的世界中殺死自己，慎無真來到真正的世界中，遇到霍臨侵的靈魂碎片。

  於是每個靈魂碎片都對慎無真無比的熟悉，每個靈魂碎片都表現出對他極其強烈的信任，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他，幫助他弄清楚副本的規則，讓他逐漸成為神引中的一員，跟著他們一個一個摧毀怪物們的世界——那些被他溫養出來的怪物，最終也死在他的手上。

  他明白這一切的籌劃，懂得霍臨侵和自己必然會發生的糾葛，只是他不能接受霍臨侵用愛情的旗號掩飾這一切的事實。

  我真的不是人嗎？慎無真想，我就不配得到一點真誠的感情嗎？
  櫻花瓣簌簌地往下落，混著雪花如同凝結的淚珠，外面天色亮起來了，被大雪壓斷的櫻花樹枝重新恢復原樣。又是新的一天到來，副本依舊沒能開啟，湯池溫泉還是昨天的模樣。

  “誰一大早上堆雪人啊.咦，這是我艸！霍領主！”外面傳來斯塔爾的聲音，“老爺子老爺子！快出來啊！霍領主變成雪人了！凍僵了凍透了！”

  一陣嘈雜的人聲從外面傳來，斯溫伯格的聲音憤怒地響起：“你老爹看上去很老嗎？叫什麽老爺子！”

  溫暖的黃色光芒在雪地中綻放，很快，慎無真的房門就被粗暴地敲響。

  斯溫伯格推門進來，怒道：“你發什麽瘋！你不知道他活不了幾天了嗎，還這樣折騰人！他媽怪物就是怪物，一點人性也沒有！”

  慎無真冷漠地看向他，對他扶著的霍臨侵視而不見：“就算只能活一天，他的命也是我的，我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怪物怎麽可能有人性？”

  “你！”斯溫伯格忍了又忍，背後的黃沙飄飄，被虛弱的霍臨侵按住肩膀，冷哼一聲，“要不是看在你能毀滅魔盒的份兒上，早就——”

  青年的目光璀璨惑人，他的話被堵在唇口再也說不下去了，咬了口舌尖才讓自己清醒過來，丟下霍臨侵罵罵咧咧地走了。
    “媽的.怪物！妖精！”

  霍臨侵眉毛上還殘余著冰渣，超強的身體機能，以及還在不斷燃燒異能提供能量，跪在雪地一晚上也沒什麽大事，就是難熬了一點。他看向床上的青年，嗓子有些啞：“你沒睡？”

  “你說的能引他們出來的辦法是什麽？”慎無真淡淡道，“我今天必須要讓這個副本開啟。”

  “咳咳.”霍臨侵捂著唇輕咳了一陣，緩了口氣才說，“我觀察了這些天，發現每到早上5點，湯池恢復原樣，6點櫻花樹會恢復原樣，但食物會到7點才恢復，時間的落差代表區域的合並有空隙可趁。我打算利用異能分離這三個小世界，它們扛不住的時候自然會露面出來攻擊我。”

  “目前在這個區域中，我表現出來的能量最強，它們也最忌憚我，但是在分離小世界的時候，是我最虛弱的時候，三個怪物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慎無真冷冷道：“然後你就和它們同歸於盡，我一個人前往深淵實驗室對嗎？”

  霍臨侵靜靜地看著他：“如果我僥幸還能或者，一定護你到最後。但我如果死了，斯溫伯格他們也會利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你。”

  “霍臨侵，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的約定？”慎無真說，“你在做這個決定之前問過我嗎？我允許你用自己當誘餌，前去送死嗎？”

  霍臨侵不安地扯了唇角，頭髮變成銀色的同時，他臉色也更加蒼白了，高大強壯的身軀倚在門邊，不斷散發著溫熱的燃燒氣息。

  “你沒有允許。”

  “那就不許去。”慎無真冷漠地說，“我以為你有什麽好辦法，看來神引的首領也不過如此。靠著一身的蠻力，和自以為是的妙計讓這個世界變成千瘡百孔的模樣，最終還得犧牲無數人的性命達到最終目的.愚不可及。”

  霍臨侵垂著眸不說話，他敏銳地察覺到，慎無真似乎變了很多，曾經一向沉默冷靜的人，似乎尖銳了起來，身上的光芒也逐漸往外綻放，當內秀成了恣意的外放，慎無真的氣質也隨之變化，身上的冷漠、驕傲、睿智和領袖氣度逐漸能讓每個人清晰地感受到。

  他不再是那個事事小心謹慎，說話溫和有禮，有時候會看上去孱弱需要人保護的玫瑰了。身上的刺往外延伸，成為了荊棘叢，逐漸隔開了兩人的距離。

  是自己的錯，霍臨侵想，如果從一開始他就狠心在屬於慎無真的虛擬世界中自爆，毀了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情感發生，他也不會在無數次抉擇中來回搖擺，最終造成這種局面？
  “.你有什麽打算嗎？”霍臨侵垂眸，聲音有些無力，“我聽你的。”

  雪白的足踝從棉被裡探出，光滑的小腿筆直而又修長，腳腕上一個褐色的環赫然矚目，顯得那腳踝更不盈一握。

  “取下來。”

  霍臨侵順從地跪在慎無真腳下，伸手握住滑膩的赤足，用手心溫熱他冰涼的軀體，另一隻手打開腳環上的卡扣，將枯枝造型的圓環順利取下，遞給慎無真。

  “松開。”慎無真垂眸看他，腳掌在他手心裡動了動。

  男人自從來到這裡之後對他幾乎是有求必應，任打任罵，極盡討好，可這次卻罕見地沒有松手，握著他的腳上推，令他的雙腿打開，壓在了慎無真的身上。

  “其實我還有話想跟你說。”

  這個姿勢讓慎無真眯起了眼，他卻並沒有掙扎。

  “什麽話。”

  “從始至終，我對你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這個目的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某個人，而是想要我們都能回到以前平靜美好、有陽光的世界。”霍臨侵看著他的眼睛，“你發現了，你所知道的一切知識，你所擁有的一切記憶都來自我的過往，你應該知道，我其實是不屬於末世的，我見過太陽，見過溫暖的世界，這裡一切陌生的恐懼讓我感到畏懼和恐慌。於是逐漸地，摧毀病毒魔盒成為了我的執念。”

  “但你知道嗎，在那一百年的共生世界裡，你也變成了我的執念。”

  “有一件事我從始至終都沒騙過你。”

  “慎無真，我愛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