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喜歡小魅魔
送走璿妃這一座大佛,陌影重重松了口氣,坐到易叢洲身邊。
他不知易叢洲有沒有注意到子夕,猶豫了一會兒,隱晦地提示:“璿妃身邊的人,你都不要接觸。”
不讓看男人,女人都不讓看了嗎?
易叢洲想起昨夜對方自稱少主,忽然來了些自己也不理解的興致,故意附和:“是,少主。”
一個詞讓陌影神采飛揚。
好家夥,小魅魔肯認他了,老父親終於熬出頭了!
他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身體一斜,伸出雙臂抱著易叢洲,“沒錯,跟著本少主,什麽都不用怕!”
清新又香甜的氣味跟著他一起過來,易叢洲腰板一頓,眸色陡然變深。
不過是朋友間的尋常擁抱,陌影很快放開。
既然小魅魔已經信任自己,乾脆把子夕掌控著玄衣衛與宮廷勢力的事全告訴他。
桐花閣入口種著兩顆桃樹,門口有假山,院中擺滿惟妙惟肖的石刻,既雅致又古樸。雨已停了,步輦將陌影送到影壁後方,帶路的侍女將他引入其中。
目送陌影的背影離開,易叢洲盯著那碗楊梅,沒有伸手再拿。
這不是第一次發生,去年也是如此。禮官輕車熟路地往內院去,領著陌影停在藺如塵房前。
二人從小認識,感情不一般,藺如塵這個人冷到骨子裡,隻對易叢洲笑過。
陌影張了張嘴,一個字都還沒說,弓著背的王喜上前通傳道:“皇上,禮官來了。”
皇帝難當,還要被下屬逼著上班。他叮囑易叢洲兩句,起身跟王喜走,剛到湖中亭出口,忽而折返。
可他的拒絕讓陌影求之不得,忙不迭道:“不、不礙事,祭師養病要緊!”
太好了,不用相見,本怕蟲的社恐魔又可以了!
陌影歎了口氣,“好吧。”
“免、免禮。”
其他官員都是主動拜見皇帝,唯有祭師一人例外。連原主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不只因為祭天講究「心誠」,也因為祭師能呼風喚雨,極受百姓愛戴,控制著輿論。
陌影剛想說朕告辭了,裡面冰冷的聲音又道:“阿雪是臣師妹,便請阿雪帶皇上熟悉祭天禮節。”
和自己說話溫聲細語、活力朝氣,跟在王喜後頭卻垂頭喪氣,活像逼著他乾活似的。
“祭師大人,皇上來了!”
另一頭,陌影跟著禮官,來到行宮之內的桐花閣。
又拿起一顆楊梅喂給易叢洲,在對方略略詫異的目光中,莞爾道:“多吃點好吃的,這樣就不會那麽瘦啦。”
更何況,祭師掌控第一大世家藺家,從不上朝,卻是所有官員巴結的對象。
剛送走璿妃,身邊又多一個陌生女子。明知對方不會逾矩纏人,陌影還是渾身不自在。
走入會客廳,藺如塵不在。
“請皇上隨民女來。”
院中陳設極有格調,陌影卻喜歡不起來。幾度想逃,借口找了無數個,都被禮官一一攔下。
陌影隻想讓位,不想節外生枝吸引股票們的注意。而且,藺如塵師從苗疆,是巫蠱高手,陌影害怕小蟲子,不太想和這位蟲王碰面。
這理由怎麽聽怎麽假,跟借口生病不去上學一樣。
口中楊梅的汁水很足,咬一口,冰涼而清甜的汁液浸染口腔與牙齒。
“臣參見皇上。”一道宛若結著冰棱的聲音從房內傳來,“臣昨夜感染惡疾,正用蠱蟲療傷,怕將惡疾傳給皇上,才不出門相見,請皇上恕罪。”
書的前十章提過,藺如塵這位師妹,是他的得力助手。藺如塵深居簡出,事無巨細都交由藺雪打理。雖是一介女流,可她從沒出過紕漏,更無人敢輕薄。
“民女藺雪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一進去,梔子花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
就很氣。
陌影頓時像霜打的茄子,腦袋耷拉下去。
禮官在最前方,藺雪走到他身邊。先前沒注意,這會兒才發現她身材高挑,比他還高半個頭。
還是逃不過和人接觸,當皇帝太為難魔了。
不怪他這樣抗拒,只因祭師藺如塵是第三位股票男。
怎麽肥四,明明他的身高在平均線之上,股票男比他高就算了,一個女孩子也超過他。
可他再不願,路也有走到頭的時候。
若把三位股票對小魅魔的感情加一個標簽,元皎炎與易叢洲的應是「強取豪奪」,子夕與易叢洲是「一見鍾情」,祭師藺如塵與易叢洲就是「竹馬之約」。
當朝祭師就住在這裡。
王喜為難道:“明日便是祭天大典,禮官已求見許多次,祭師那邊也請皇上溫習祭天禮儀,恐怕拖不得。”
“等著。”
陌影的心提了起來。
「吱呀」一聲,門被侍女打開,一位眼下圍著薄紗的紅衣女子從屏風後走出,屈膝朝陌影行了一禮。
好在藺雪並不熱情,沒有與他攀談的意思,稱得上冷若冰霜。
雨後山中空氣尤為清新,陌影置身墨綠的山林中,隻覺身心放松,不再緊繃。
祭天大典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事,天子與祭師分別作為主副祭官,其他禮官只能輔助。
來到祭台之下,禮官與侍衛守在下面,藺雪與陌影一步步登上青梯。
剛走上鋪滿青磚的環形祭台,一條褐色虛影閃過,陌影頓時緊張,低喝一聲,“有蛇!”
蛇迅速朝二人的方向滑來。
陌影最怕蛇,渾身血液逆流,冷汗直冒,下意識想逃。可在場不止他一人,還有姑娘家,他總不能讓一個女孩獨自面對。
“快閃開,站在我身後!”這種時刻,他連自稱都忘了,死死盯著那條棕黃灰白相接,三角頭已揚起的蛇。
站在後方的藺雪神色冷極,趁機彈出一條蠱蟲,落在陌影的脖子上。
他全部注意力都在蛇上,壓根沒注意到這小小的動靜。
蠱蟲一旦接觸皮膚就會咬入,蟄伏於骨血。
藺雪的雙眸比無機質的蛇瞳更冷,凝視著那條黑色蠕動的蠱蟲。
厲害的蠱蟲頃刻就能入體,從此受母蠱掌控。
可是,出人意料的事發生了。
蠱蟲不但沒咬人,還從陌影脖子上掉了下來,翻著慘白的肚皮,死了。
這蠱蟲凶猛,從未失手。先前也給皇帝種過,怎麽這次無效?
藺雪又彈出一條,這條甚至比第一條死得更快。
陌影對身後發生的事全然不知,沒看到藺雪眸中閃過的震驚。
毒蛇與他對峙,相距不到兩米,隨時能滑行過來咬人,他大氣也不敢出。
“雪、雪姑娘,你別動,我引開它,你趕緊跑。”
藺雪平靜無波的眸子浮現出一絲漣漪。
皇帝自己害怕得發抖,聲音也在打顫,卻敢擋在前面。
是無知無畏麽?
“皇上可知這是什麽蛇?”
一路沉默的藺雪冷不防開口,背後靈似的,差點嚇走陌影的魂。兩人離得近,對方的聲音聽起來雌雄莫辯,冷颼颼的。
“什、什麽?”
“祁蛇,也叫五步蛇。”藺雪說完就見陌影哆嗦了一下。
“它毒性不強,就算咬中也不會要命,最多讓皮肉壞死。”
“那、那還不毒?”陌影都服了,這姑娘是不是對毒這個詞有什麽誤解?
他的聲音低得像蚊子,“侍衛就在祭台下,你說我吼一嗓子叫他們,會不會驚動這條蛇?”
“不會。”
藺雪的聲音冷靜果斷,很有說服力。陌影稍稍放松了些,蛇卻陡然朝他們撲來!
情急之下,陌影一把抓住藺雪的手臂,把她往旁邊拉。
未果。
他力氣那麽大,藺雪卻一動不動!
陌影這才感覺,紅衣包著的這截手臂並不柔軟,反而十分有力。
這念頭一閃而逝,快得讓人捕捉不到。眼看五步蛇到了近前,陌影豁出去了,打算暴力出奇跡,直接將蛇捏死。
不論如何,不能讓它傷女孩子。
他的動作讓藺雪心頭一跳,反客為主地抓住陌影,將人扯到身後。
伸出手,五步蛇聽話地纏在了藺雪的小臂上。
陌影驚了。
?合著我剛剛如臨大敵,怕了個寂寞?
弄出的動靜太大,侍衛前來查看,陌影一言難盡地擺擺手,“沒事。”
他頭上都是虛汗,喘個不停,顯然是發自內心的恐懼,不是偽裝。
“皇上為何救民女?”藺雪開口。
“你是女子,我是男魔……男人,保護你天經地義。”陌影尷尬地摸鼻子,“況且我一頓操作猛如虎,一看傷害零點五,算哪門子救。這、這是你養的蛇?”
“皇上不覺得它很溫順嗎?”
??哪裡溫哪裡順?
分明是毒蛇,怎麽給她說得像小白兔。不愧是藺如塵的師妹,估計在弄蟲弄蠱方面也有一手。
這種東西,簡直在他的恐懼點上反覆橫跳,陌影耷拉著肩膀,“我欣賞不來。”他怕傷了對方自尊心,趕忙補充,“不過喜、喜歡這些的女孩子,挺酷的。酷,酷就是很厲害的意思。”
藺雪微愣。
見陌影還面露忌憚地盯著五步蛇,藺雪手臂往後一伸,蛇便從手臂上下來,鑽入了不遠處的草叢。
面前之人,還是原來的皇帝嗎?蠱毒不侵,言語溫和,太可疑。
思忖著,藺雪往前一步。
還在後怕的陌影沒立刻回避,回過神才發現她如此近,嚇得往後猛退。
慌亂間,他兩隻腳互相打架,重心不穩往下摔。
藺雪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腰,穩穩將他接住。
“謝謝……”陌影對這姿勢感到極為羞恥,弄了個大紅臉,更結巴了,“放、放開我。”
耳朵紅了,脖子也是紅的。唯一露在銀色面具之外的眼睛左右亂轉,眼裡氤氳著一點水汽,又怯又羞。不敢看人,偶爾瞟藺雪一眼,觸電般火速轉開。
藺雪像是要看清他的眼,不僅沒放開,還低頭湊近了些。
陌影僵硬地像木乃伊,又急又擔心,生怕藺雪再次招出什麽蛇。說他慫也好,說他不夠剛也罷,他是真害怕。
“你、你是女孩……會影響清譽,快、快放開朕,要不然,朕要叫人過來了。”
手下的腰肢軟,泛紅的眼角軟,連威脅的話都說得軟軟的。
藺雪頭一次對一個人這樣好奇,暗想,他這張面具下,又是什麽樣子?
松開手,陌影立刻跳到一邊。
那避如洪水猛獸的模樣讓藺雪忍俊不禁,破天荒起了逗弄的心思,“皇上也鄙夷民女嗎?人家都說,姑娘不能拋頭露面。”
“哪有!這、這是什麽封建糟粕思想。”只要兩人保持安全距離,藺雪疏離而冷淡的語氣不會讓陌影社恐,“你很了不起。”
“皇上不覺得民女怪嗎?”
“不怪,女孩有事業就怪嗎,那、那是別人不懂。”大約是共同經歷過險境,陌影對她有了些共患難的好感,難得多說:“朕出入都帶面具,怪嗎?如果這是怪的話,朕偏偏就要怪,有誰看不順眼,我、我錘爆他狗頭。”
話那麽剛猛,調子卻軟軟糯糯,差點落淚的眼睛此刻有神而剔透,明亮極了。
活像個暖呼呼的小太陽。
“雪姑娘走吧,一會兒可能又要下雨,趕緊排練完就能摸魚,啊不休息了。”
陌影急匆匆的,走到一半,轉過身等她。
藺雪薄紗下的嘴角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