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向茗收到齊喚這麽一個平平無奇的“好”字， 嘴巴裡的酸湯肥牛都不香了，只剩下酸。

  就這？

  同事說的沒錯，齊喚就是麽得感情。

  吃好， 向茗跟同事結伴回辦公室， 辦公區正在發奶茶，很熱鬧。

  同事招呼：“江哥請喝奶茶。”

  江北宸拿了一袋，四杯奶茶擺得整整齊齊， “來， 對面新開那家。”他拆了打包袋， 手托著外賣杯托， “我按熱銷排名每種都買了些，味道你們自己選。”

  四杯奶茶不同味道， 他到向茗跟前， 問的是跟她一起走的幾個同事，看的卻是她。

  有同事早看出貓膩， 起哄：“來來來， 誰先選？”

  李語楠隔著人群， 遙遙望著被包圍的向茗。前兩天吃飯，她就聽同事說起過對面剛開的奶茶店特火，排隊得半小時以上，今天這麽多量，一看江北宸就是花了心思的。

  溫婧沒客氣，先挑了杯桃桃烏龍，“這個。”

  向茗回到家，剛進門，聽到廚房有聲響，她以為是家裡阿姨，沒在意。經過瞅一眼，腳步粘地板了。

  向往存心八卦：“說不定的呢，要不你跟哥說說那晚為啥假裝重感冒？”

  向往可惜：“我約到齊喚發小了，還想給你套點消息。”

  向茗“嗯”了一聲：“怎麽的？”

  向茗直接掛了電話。

  向茗對奶茶一般，選了杯奶綠，她跟江北宸道謝：“謝謝江哥。”

  江北宸看她選的奶茶標簽，記在心裡，爽朗笑，“不客氣。”轉身招呼其他同事選奶茶。

  有點意思。

  “最近齊喚沒跟你約？”向往光顧著問。

  她低頭，繼續寫分給她的那一期節目的策劃和台本。

  李語楠吸管戳進奶茶，吸了一小口，排長隊的網紅奶茶店也不過如此。

  投了向茗節目的事，也是蘇澤有意無意漏出口的，像是在做鋪墊。

  下班，向茗開車時接到向往電話，說有個局，都是熟人，問她來不來嗨。

  工作歸工作，不能跟私事混為一談。

  徐佳諾洗完菜去抽紙擦手，回頭髮現她，“皎皎？”

  “怎麽？對兩家聯姻有意見，來補償我？”怎麽可能？真是補償，他就不會上門給她送手串剝荔枝。

  “……”

  “不去，明兒有事。”她拒絕。

  向往罵她“無情”：“行了，掛了。”

  齊喚送的那串沉香手串還被她放在衣帽間，她喜歡沉香啊，但看著就想到他養魚，心煩。

  向茗一愣，恰好紅燈，也遇上堵車，她開了車窗透氣。最近齊喚還真沒約過向小姐，按照他那天上門的熱乎勁，挺奇怪的。

  “你喝哪杯？”向茗笑笑，問溫婧。

  向往哇哇叫：“我親妹妹，我這當親哥的不操心誰來操心？”他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就是八卦，“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齊喚大手筆砸錢，是有那麽點心虛補償的意思。”

  向茗當然想過，她想的是齊喚在跟她這個未婚妻套近乎。

  她來電視台後，溫婧和江北宸是最先對她釋放善意的。

  向茗覺得他煩：“哥，你最近跟女朋友分手了？”

  當晚的奧斯卡小金人，非他莫屬。

  那向茗更不能去：“你歸你，與我無關。”

  向茗打燈，想起昨晚遇到的蘇澤，下周第一期節目錄製，按照慣例，第一期會隆重介紹獨家冠名商，也會單獨拍攝致臻科技產品的廣告，不知道金主爸爸來不來。他要真來，錄製現場她是必須得到，躲不掉的。

  他看向跟朋友閑聊的蘇澤，今晚的飯局蘇澤是主動加入的，來了就算了，還頻頻跟他套近乎，要沒點什麽他都不信。

  被調侃的向茗擰眉，江北宸確實對她熱情，但她從沒往那方面想過， 溫婧見狀， 悄聲在她耳邊解惑：“江哥一直這樣的， 他就是熱心，對誰都好。”

  蘇澤？

  “你說哪個？”

  “自從向茗來了， 咱們下午茶都豐富了。”另一個同事打趣。

  向往難得安靜了片刻：“獨家冠名沒幾個億可砸不下來，你有沒有覺得奇怪啊，他為什麽要投你的節目？”

  兩道身影背對著她，一個切肉，一個洗菜，兩個人有說有笑，
  廚房空間大，卻特別溫馨。

  她被釘在原地，突如其來的拘謹。

  向往電話又進來，間隔不到五分鍾，他劈頭蓋臉就問：“蘇澤投了你節目？還是獨家冠名？”

  向茗無語，她就不該問：“閑得沒事乾就去做公益，操心我幹嘛？”

  向往手機從耳邊拿到跟前，屏幕黑了，確實被掛了。

  驚喜的聲音，徐佳諾笑問：“下班回來了？”

  徐庭蘊切肉的動作沒停，高興卻寫在臉上，“皎皎，今晚有你愛吃的小酥肉。”

  向茗放了包進廚房，如果是小嬸，她這會兒應該就直接上手摟肩膀，然後撒嬌問還做了什麽菜。但面對媽媽，她做不出來。

  在徐庭蘊兩步距離前，她停住，“好香啊。”

  徐庭蘊將切好的肉擱盆裡，再放徐佳諾手邊，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熟練又默契。徐佳諾則掀鍋蓋，攪了攪燉著的湯，“再聞聞，是不是更香了？”

  向茗湊過去：“香！”

  是鴿子湯。

  徐庭蘊只會燉湯，她今晚下廚其實就是給徐佳諾打下手幫幫忙。

  她年輕的時候學校事情忙，家裡又有阿姨，她根本沒什麽機會做菜，等徐佳諾來到她身邊，小孩身體實在太虛，她才學會了燉湯。再後來，她有心想學幾道孩子們愛吃的菜，女兒已經不在她身邊，反倒是徐佳諾跟阿姨學了一手好廚藝。

  徐佳諾開始做大菜，徐庭蘊閑下來，拉著向茗打量，“瘦了。”

  “瘦點好看啊。”母女兩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每次開場白都是胖瘦，“媽，您什麽時候回來的？”她主動找話題。

  “刺啦”一聲，是肉下鍋，徐庭蘊注意力被吸引過去，“當心油。”她看得心驚肉跳。

  徐佳諾笑：“沒事。”

  向茗也看過去，沉默不語。

  肉香味四散，徐庭蘊回過頭看到沉默的女兒，“今天下午的飛機，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

  向茗很好哄：“我可想您了。”她終於摟過去。

  徐庭蘊反手抱住：“工作怎麽樣？”

  冷水又來了。

  向茗僵了一下：“還行。”

  徐庭蘊很想跟女兒親近，但總覺得兩個人之間差了點什麽。明明想溫情地說幾句貼心話，最後問出口的卻是工作。

  徐佳諾蓋上鍋蓋，來解圍，“皎皎很厲害的，一去就是新節目總負責人。”

  徐庭蘊聞言，露出笑，“不能驕傲，一步一個腳印。”

  向茗看徐佳諾，徐佳諾回了個眼神，就很教授風。

  徐庭蘊又問徐佳諾的論文，她們都在人文歷史學院任職，共同語言更多一些，這些恰好是向茗不懂的，不僅聽不懂，甚至還覺得枯燥。

  她倚在門邊，聽兩人自然地你來我往，說的都是專業名詞，她羨慕又無力。

  向茗插不上話，隻好看手機，把朋友圈都刷了個底朝天。

  徐佳諾做完第一道菜，將話題轉移到向茗身上，“皎皎周末有什麽安排？”

  “明天跟同事約了看個展。”向茗抬了下頭，發現媽媽很認真看著自己。

  於是，她問：“媽媽呢？”

  徐庭蘊想了想，學校還有事，帶的課題才進行到三分之一，她臉上神色歉然，“學校有點忙。”

  向茗失落，又很快恢復，習慣了而已。

  徐庭蘊緊跟著同她聊齊喚，向彥達見過他，跟她和向彥欽視頻時說了不少，但她想聽女兒說。

  她不知道關於齊喚，向茗其實沒想好怎麽說，頓了幾秒後，向茗只能轉移話題，“菜好了嗎？”

  徐佳諾說：“快了。”

  徐庭蘊作罷。

  吃完，徐庭蘊和徐佳諾說課題組的事，向茗回房間，怎麽都忘不了媽媽跟表姐談起課題時有說不完的話的畫面。

  她跟媽媽就沒有過這樣。

  向茗在閨蜜群哭唧唧：【羨慕我表姐。】

  比她還像爸媽的女兒。

  蔣舒藝在約會，只有余笙回：【傻瓜，那是你不必迎合，不用小心翼翼。】

  向茗咯噔一下，又覺得她說得不對，小心翼翼和拘謹的明明是自己。

  余笙安慰：【你表姐肯定也羨慕你。】

  所以，之前她才委婉勸向茗注意徐佳諾。因為她也是在這樣的環境裡長大，能理解徐佳諾，徐佳諾那份迫切尋求認同感的心情她感同身受。

  余笙知道向茗不會放在心上，又問：【徐佳諾跟齊喚呢？還提過嗎？】

  她指之前徐佳諾對跟齊家聯姻動過心思那事。

  向茗回憶：【沒有。】

  她回上海時，表姐挺驚訝的，她甚至能看明白表姐眼底流露的“居然這麽快回來”的複雜情緒，但之後，表姐就再沒提過了。

  余笙回了個表情：【別多想。】
    向茗發了笑臉，莫名想起回家路上向往說的“補償”，他純粹就是瞎想麽。

  晚上，她關了燈睡覺，聽到窗外在下雨，挺大。

  之前不是沒有過下雨天，今天不知道怎麽的，雨落到窗戶，“滴滴答答”聲格外吵，吵到她眼睛都閉不上。

  翻來覆去許久，她睡不著，雨也沒有變小的趨勢。

  向茗索性開了燈，蹲坐在保險櫃前翻看之前爸爸寫給她的兩封信。從頭到尾，一字不漏。然後，是被她壓在保險櫃最下邊的本子，上頭是她在南城沒畫完的齊喚。

  翻開又合上，反覆幾次，毫無目的，也沒有一絲困意。

  她失眠了，不知緣由。

  看時間，不到一點。

  向茗將東西鎖回保險箱，關燈回床上後，她舉著手機發圈：【失眠。】

  配了個瑟瑟發抖的表情。

  向往第一個評論：【出來嗨！】

  大堂哥向揚回：【別帶壞咱妹妹。】

  幾個發小朋友也紛紛問她要不要出去玩。

  手機忽然在掌心震動，跳出“狗東西”的昵稱。

  語音電話。

  向茗遲疑幾秒，接起。

  電話裡有雨聲，跟她這裡一樣，不過，他的更清晰，像是在陽台或者室外。

  向茗開了揚聲器，問：“齊老板，這麽晚不睡？”

  “睡不著。”齊喚說。

  今晚蘇澤去參加向往的牌局，這是他授意的，蘇澤沒回來，他根本睡不著。

  向茗側躺，看著落地窗的方向，讓大腦放空，“齊老板，你怎麽跟小孩一樣，不聽故事就睡不著？”

  今晚，她才不會給他講故事了。

  齊喚似乎笑了一下，低沉又性感。

  向茗臉熱，半張臉捂進枕頭裡。

  呼吸聲、雨聲，有些曖昧。

  齊喚出聲：“聽故事嗎？”

  向茗悶悶的：“嗯。”

  她才不信他會講故事。

  齊喚從陽台進客廳，反手關緊落地窗，他坐到沙發，並沒有開燈，“One day，a little girl went for a walk.”

  向茗支起腦袋：“你偷我創意！”

  齊喚很溫柔地應了一聲，繼續道：“Her name is Moon.”

  是專屬於她的三隻小熊。

  向茗重新躺下，將手機音量開到最大，闔眼。

  三隻小熊的故事，她倒背如流。跟著他的語速，她在心裡同時說故事。

  耳邊都是齊喚如同大提琴般舒緩的聲音，她漸漸跟不上他的節奏，困意席卷而來。

  夢裡，有兩隻小熊，一隻叫“齊越”、一只是“皎皎”。

  再睜眼時，天亮。

  向茗滿腦子都是小熊和小男孩、小女孩。

  微信顯示通話七小時。

  向茗用手梳了梳頭髮，試探著叫：“齊老板？”

  沒有聲音。

  她拿起手機，手指在掛斷還是繼續間猶豫。

  隔了會兒，齊喚問：“醒了？”沙啞的嗓音，明顯是剛醒。

  向茗：“嗯。”她下床穿上鞋。

  八點了，她跟溫婧約的是九點，時間差不多了。

  齊喚聽到拖鞋落地的聲音：“起了？”

  周六，雨停，沒有太陽，但她心情不錯，“昨晚故事挺秀。”她答非所問，先去洗手間。

  其實她更想問他是怎麽將三隻小熊的故事改編這麽溜。

  齊喚沉默一瞬，略不自然，“聽太多。”

  她錄的故事他聽了無數遍，她不在的時候，他就一遍遍聽，都聽在心裡。

  兩人同時沉默，向茗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沒洗的臉微紅，藏不住。

  心猿意馬。

  向茗及時打斷：“齊老板，我趕時間。”

  齊喚說“好”，結束七小時通話。

  他起得比她早，醒來時，眼睛感光更強烈，跟醫生交流過後，他獨自靜坐，聽著她的呼吸聲，再次入睡。

  他想早些看見她。

  向茗收拾好，司機已經等在樓下。攝影展人多，不好停車，她就沒開車，讓家裡司機送。路上收到顧清微信，跟她打探齊喚的喜好。

  她驚訝，奇怪同事為什麽會問她：【？】

  看著大大的問號，顧清秒懂。她昨天去找齊喚，在他辦公桌看到向茗的照片，多余的話她沒問這位齊大佬，畢竟照片都擺辦公桌了。她公事公辦跟齊喚發出節目邀請，而他很好說話地答應了。

  回電視台吃飯，同事問她是怎麽搞定齊總的，她說運氣好，確實就是字面意思。她不覺得是自己方案做得有多好，應該是向茗的面子。

  她打字：【放心，我肯定保密的。】

  向茗以為顧清是知道了她跟齊家的婚約，合計了下，隻發了幾條資料裡齊喚公開的信息。其他的，她覺得沒必要。

  顧清收到回復，對話框裡幾個字：敬業、話少、喜歡乾脆利落、不喝咖啡，隻喝檸檬水。

  她看了兩遍，還是覺得奇怪。

  能把照片擺辦公桌的關系，怎麽生疏成這樣？
  這些連她都知道啊。

  向茗到了檢票口，跟溫婧匯合。

  溫婧一改在電視台的職業裝，一身的休閑衫，不過都是長袖長褲，見向茗看著自己，她解釋：“裡邊空調打得低，我怕冷。”

  “你這條裙子真好看。”她把話題轉到向茗的連衣裙。

  “謝謝。”某高奢高定，向茗沒法說分享鏈接。

  話題沒能進行下去，溫婧笑笑，刷票帶她進入內場。

  攝影展分了幾個主題，大展廳連著小廳，向茗站在照片前，偶爾用手機記錄光影手法。她是真認真，始終跟在她身旁的溫婧卻心不在焉。

  換下一個展廳，向茗關心問：“冷了？”

  溫婧收回張望的視線：“有點。”

  “這麽巧？”身後一道聲音。

  兩人同時回頭，江北宸走近。

  溫婧如釋重負，腳步不著痕跡往向茗身後躲了小半步。

  江北宸問：“你們也來看展？”

  向茗隻當是巧合：“是啊，學習。”她指了指手機。

  編導還要會場景光影，攝影照片裡能學到很多。在國外，她經常看攝影展和畫展。

  江北宸自然站到她身旁，隔著小半個人的距離，“一起嗎？你喜歡哪幅？”

  他一副認真交流的模樣，向茗大方跟他分享。

  溫婧慢慢落到兩人身後。

  她看著向茗，裙子很漂亮，更漂亮的是那張臉。向茗的背景同事間傳了很多版本，從她平時作風習慣裡也能看出她家境不俗。

  最難能可貴的是向茗不驕不躁，從不仗勢欺人。短短兩周，打破她花瓶關系戶的傳聞。

  溫婧神色間多了兩分糾結。

  很快，她發現向茗注意力都在照片，江北宸卻是在看向茗。

  她默默進入人群，走遠。

  向茗一個回頭，沒看到溫婧，微信找出她的頭像。

  江北宸見狀：“說不定在隔壁展廳。”

  向茗不放心溫婧，還是發了消息過去，告知她自己所在作品的編號。

  溫婧沒回。

  五六分鍾，江北宸提議他們先走，結束了門口匯合。

  向茗覺得不妥：“再等等。”

  她轉頭再次搜尋，正好跟進入展廳的人視線撞一塊。

  向茗瞳孔地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