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齊喚的聲音好聽， 辨識度高，隔著手機，又比面對面時低沉， 有磁性。

  向茗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快了那麽幾拍。

  她動了動唇，腦袋宕機。

  “恭喜。”半天，她憋出兩個字。

  他能重見光明， 向茗當然替他高興， 但又悵然若失。等他見到人， 向小姐的照片動個手指頭就到手， 她的小馬甲捂不住了呀。

  說不定就得鬧掰。

  向茗心情低落，揪了揪露台的花瓣。她瞧見隔壁院子裡， 兩兄弟又打上羽毛球了。

  “我還有點事， 先掛了。”她消極的態度。

  齊喚對她的避而不答倒是早有準備，失落， 但也沒太多， “好， 你忙。”

  安總下台階，一行人擠到內場，兩台攝像機挪位，向茗迎上，“安總。”她客氣詢問。

  向茗掛了電話，盯著他的頭像幾秒，回房間拉開衣帽間的拉門。她房間連著衣帽間，衣服鞋子珠寶分門別類，最精致的是鑲在牆裡的一個個帶著年代氣息的檀木盒， 裡頭都是她寶貝的沉香串。唯一違和的是進門右手邊鏤空的一小格牆，裡邊擺了兩個盒子，一盒是齊喚送她的沉香串， 一個是他送的手表。

  主持人說詞：“吃飯不用手，飯來就張口，美好生活，‘智’在‘臂’得，致臻M3，2.35秒全自動掃描……”

  廣告拍攝全權由李語楠負責，向茗不居功，同樣將她介紹給安總。

  錄影棚裡一切準備就緒，容毓跟江北宸陪著安總落座，向茗和李語楠在內場。

  變故來得措手不及，向茗回頭，李語楠更是緊張。

  向茗站在攝像機後，看著鏡頭。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她臉色白了白，江北宸解圍：“安總，所有數據以及宣傳語都是我們團隊基於貴公司提供的資料基礎上進行編輯。”

  李語楠再次核對台本，數據沒有錯，她又看高處的提詞器，“2.35秒全自動掃描智控”幾個大字清晰映入眼簾，也沒有錯。

  李語楠聽出向茗的深意：“謝謝。”多了幾分真心。

  主持人啟動機器，機械臂轉動，杓子舀了飯，配上一塊誘人的牛腩，一切順利。

  她的做事風格是放權，各司其職。她看過李語楠的廣告拍攝策劃，確實很不錯，所以，她放心交給李語楠，不會中途插手過問。

  向茗更敏銳，直接進入致臻官網搜索即將上市的喂飯機器人數據。

  李語楠忙著對台本，廣告策劃是她帶著團隊熬了幾個晚上，精益求精做出來的。她沒拿到節目總編導的位置，對於節目植入的廣告拍攝尤為上心。江北宸發來的致臻M3自動喂飯機器人的資料幾乎被她翻爛，倒背如流。

  向茗幫她擰開瓶蓋，重新遞過去，“開拍就沒機會了。”

  致臻研發了三年，即將上市的喂飯機器人是他們未來幾年的王牌，針對自理困難的老人、病人、殘疾人士，後續將會在各大醫院進行推廣。作為節目的獨家冠名植入，這是M3首次露面，後續致臻官博、內部的廣告團隊將會根據節目進行一系列宣發。

  *
  周二，致臻科技植入廣告拍攝。

  向茗看李語楠一會兒叮囑後台提詞，一會兒又說主持人千萬不能讀錯一個字，這是高度緊張的表現。她過去，把李語楠拉到一邊，給她一瓶水。

  這點她還覺得挺奇怪的。

  她有自信，一定讓獨家冠名商滿意。

  向茗看完消息，偏頭看江北宸，兩人視線交匯，很快又各自移開。

  向茗先將左手的珍珠手鏈摘下擱在一旁，猶豫一瞬，手表套上手腕，她輕輕扣住。

  台本上，主持人一字不差。

  正式開拍。

  金主爸爸在，大家繃緊了皮。

  容毓介紹向茗跟他認識，兩人握手寒暄。

  她手腕纖細，玫瑰金的表盤襯得她皮膚更加白皙，很好看，她喜歡。

  工作人員抱著M3上場，一個機械臂、一個杓子、四格平衡餐盤組成的自動喂飯機很是吸睛。餐盤裡添上一葷一素一湯加上白米飯，主持人落座。

  向茗拉上門，燈滅了。

  許久，她解開表扣，重新將女表放入表盒。她小心合上盒蓋，再放回去。

  植入廣告跟普通廣告不同，相對簡單些，幾秒鏡頭皆是精華。

  向茗點頭，兩人回到內場。

  江北宸接待著安總，見縫插針跟向茗發消息：【安總看似溫和，對品宣要求極高。】

  她打開表盒取出女表， 衣帽間有感應燈， 她拉開門，燈就自動開了。燈火下，表盤璀璨。

  向茗事先做過功課，聽說過這位安總。他人不到四十，長相中規中矩，勝在儒雅的氣質。剛才跟她寒暄，他客氣有禮，甚至對她語氣裡透著幾分親昵。

  安總忽然起身打斷：“麻煩停一下。”

  李語楠從台本裡抬頭，審視的目光，“謝謝。”半晌，她接過抿了一小口，發現瓶蓋在向茗手裡，她沒客氣，直接將水瓶推回去。

  “2.35，誰給你們的數據？”他板著臉，較之前嚴肅不少。

  李語楠沒時間喝水：“不必。”又將水塞回去。

  向茗笑著給她擰瓶蓋：“策劃我看過，很棒。”

  致臻派了負責產品推廣的副總經理安總，他身邊隻帶了一個助理。

  探測裝置、掃描裝置，致臻科技通過三年研發，將自動識別速度控制在最優2.55秒。

  2.55，M3目前技術的極限。

  向茗冷汗冒頭，他們的台本裡差了0.2，還是超前的0.2，饒是隔著行，她也知道這數據出去，M3會面臨的滅頂之災。

  按照慣例，後期剪輯還會再次核對數據，全部審完再請冠名商審閱確定是否可以植入播放，偏偏今天就是在錄製現場被金主爸爸抓個正著。

  江北宸這話不說還說，一說，安總臉色就沉了沉，神色間都寫滿不悅。

  “江副主任的意思是致臻的原因造成的數據錯誤？”安總語氣平靜，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越是平靜，越是憤怒。

  容毓知道今天這事過不去了：“資料呢？”

  大家又看向李語楠，江北宸既然敢這麽說，問題大概率不在他那。

  李語楠從台本下抽出致臻的所有資料：“在這裡。”她確信這數字沒錯，江北宸當初給她的資料裡幾個數據她能倒背如流。

  直接翻到M3數據頁，她瞪大眼。

  向茗看過去，醒目的2.55。

  李語楠震驚：“這不可能！”她記得的就是2.35。

  錄影棚氣氛窒息，呼吸可聞。

  容毓跟安總道歉：“抱歉，安總，是我們失誤。”

  向茗看著李語楠，李語楠的震驚不像裝出來的，她腦中迅速開始想著對策。

  安總不接受：“容導，致臻花錢不是為了給自己找麻煩。”

  擲地有聲，算得上嚴厲。

  所有人屏住呼吸。

  向茗深呼吸，解決方案短時間內沒有，無論如何錯在他們，她作為節目負責人，只有一力擔下。

  她朝安總走了一步，他看向她，兩人對視間，他神色莫辨。

  來之前，蘇澤交代過他向茗跟齊喚的關系，所以，他對她客客氣氣，沒想到卻出了這麽大一個岔子。在致臻，這算是重大事故，要他睜隻眼閉隻眼，他做不到。

  容毓察覺到向茗的意圖，擰緊眉，直直望著恍惚的李語楠。

  有同事焦急推了她一下，她回神，臉色煞白。

  “安總。”她搶在向茗之前低下頭，“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弄錯數據，我願意接受台裡的處罰。”

  向茗愣了下，欲解釋，容毓拉住她，“安總，真的很抱歉，小李剛來台裡一個月，第一次參與這麽大的策劃。因為她之前出色的履歷，我們都很信任她的工作能力，在審核方面未能嚴格把關，台裡一定會對她做出處罰，給貴公司一個交代。”

  一片嘩然，又是意料之中。

  向茗下意識看李語楠，她咬著唇，明明受了委屈，卻一聲不吭。

  容毓話裡透著幾個意思：這事是實習生的錯；他們之所以將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她，是因為她來台裡前漂亮的履歷；他們最多就是個審核失誤，但要說審核，也是在後期剪輯，現場拍攝還沒到那份上。

  一句話總結：這鍋李語楠一個剛來的沒過試用期的普通員工背定了。

  所有人心知肚明，包括安總，他隱晦瞅了眼不滿的向茗，在心裡合計了下，目前來看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至少沒有牽扯到向茗，他也不必顧忌著向茗和齊喚的關系隱忍不發。

  “容導，沒有下一次。”安總表態，語氣稍緩和。

  容毓點頭說“是”。

  一場危機暫時解除，拍攝繼續。

  除了一個數據，其他還算順利，不過，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直到送走安總。

  向茗是在安全通道找到李語楠：“我是負責人。”她看到李語楠哭了。

  李語楠沒吭聲，向茗一時不知道怎麽說。瞧見李語楠席地而坐，哪怕狼狽也挺著腰板，她坐到她邊上，“有問題我負責。”

  拍攝期間，她想了無數方案，暫時留下兩個，一個她得先說服容毓，再去致臻說服蘇澤，另一個方案是她自曝馬甲，找齊喚說情。這是下策，但為了李語楠，她願意嘗試。

  “是啊，你是負責人。”李語楠嗤笑，“負責人怎麽能有錯。”話裡有嘲諷。

  向茗語塞：“到底怎麽回事？”她不信李語楠真會弄錯數據。

  李語楠自己都沒想通，也可能心裡有答案，“最初的資料裡我看到的就是2.35，可是，有什麽用？誰信？”

  “我信。”向茗篤定。

  李語楠深吸口氣，又笑了笑，沒在意她這是場面話還是馬後炮，“向茗，不可否認，剛才我站出來確實是最快解決的處理方式。哪怕我不主動站出來，最後也會是我。你是節目負責人，容老師是總編導，你們都不行，只有我了，不是嗎？”

  向茗說不出安慰的話，這事她會親自調查。

  李語楠擦乾淨眼淚：“你之前幫過我一次，我不欠你了。”

  “我幫你可不是為了讓你背鍋。”

  “我知道，是我不喜歡欠別人。”
    兩人靜默，許久。

  李語楠起身，恢復驕傲，“沒有傘的人必須學會自己奔跑，你跟我不一樣。”她的背景也不差，但比起向茗就是小巫見大巫，她停頓了下，又覺得這話有歧義，“向茗，一開始我確實以為你是關系戶，不過，我承認你的方案的確比我好，所以，下次我會全力以赴。”

  向茗手撐地借力站正，跟她面對面，“我話也撂這，今天的事故只要不是你的問題，我一定還你清白。”

  李語楠說自己看的是2.35，致臻卻找出資料裡的2.55，職場貓膩，也就真的心大的人才看不透。但不管是否看透，沒有證據，或者說不能完美解決這場重大事故，李語楠只能走人。

  向茗對她承諾：“下一檔節目再戰。”

  李語楠迎上她的目光，沉默。

  向茗轉身離開，她去找容毓。

  容毓早知道她會來，不給她開口的機會，“這事就這麽定了。”

  稍後台裡會正式給李語楠發布處罰通知。

  向茗爭取：“您明知道她是冤枉的。”

  容毓逼視：“然後呢？對方是獨家冠名商，是讓他質疑我們的專業，撤資走人，然後，其他讚助商跟風讓節目最後開天窗，還是推一個人出來安撫後繼續錄製？向茗，正常人都知道怎麽選。”

  向茗當然懂，只是不忿，“事情既然已經發生，該做的是補救，是解決問題，而不是推一個人出來頂鍋，這對李語楠公平嗎？”

  這圈子這麽點大，一旦傳出去，李語楠的職業生涯也就等於是毀了一半。

  “我也覺得不公平，不然呢？”容毓笑她天真，“我要考慮的不止是這一檔節目，還有其他正在或未來將要推進的項目。”

  向茗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拿李語楠給金主爸爸一個交代，最優方案就在腳下，何樂不為。

  “向茗，你做的是一個節目，李語楠接的是節目裡小小的一個分支，而我看的是電視台的發展。”這就是負責人和組員的區別，“天真支撐不了你在這條路走到底。”

  向茗理解，但不認同，“老師，如果我有辦法能解決今天的事故，是否能夠撤銷對李語楠的行政處罰？”

  無聲對峙。

  容毓看著倔強的向茗，有一瞬的晃神，“行，三天。”她不認為向茗能神通廣大到抹平今天的事故，除非她仗著跟齊喚的關系，那她無話可說。

  向茗道謝，離開前，她認真對容毓說：“老師，我不是天真，是將心比心。”

  她學不會將錯就錯。

  容毓以沉默回應。

  向茗填了外勤單，打算去見齊喚。

  他昨天入院，給她發過病房號，兩個方案，她都想試一試。

  *
  做完今天治療的齊喚回到病房，安總和蘇澤等著，還有半小時後要一起開會的中明上海分部高層也都在。中明和致臻兩撥人遇上，隻當安總是來找蘇澤的。

  齊喚在私立醫院套房，他讓中明高層先去隔壁休息室，自己則坐下來詢問安總今天的拍攝情況。

  安總全部說了一遍，表明立場：“向導我不予置評，節目組確實有失水準。”按照他的想法，向茗沒道理撇乾淨，站在公事公辦的角度，他對她同樣不滿。

  齊喚看著安總：“向茗是我未婚妻，不代表我毫無原則底線地偏袒她。”

  安總松了口氣，他本來就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今天這樣已經是他退了一步了。這會兒齊喚的表態讓他心安，作為致臻的高層，老板在公事上被私人感情左右，不是個好苗頭。

  “公歸公，私歸私，蘇澤提前知會你我跟向茗的關系，不是要你在公司和向茗站在‘對立面’時，放棄原則底線，放棄公司利益妥協的意思。”齊喚讓蘇澤親自給安總添了杯熱茶，“相反，你今天做得很好，一旦數據有誤，對M3是致命性打擊，致臻損失的不止是數十億。”

  安總接過蘇澤端來的熱茶，心裡滾燙，最後一絲怨氣也散了。

  齊喚繼續：“工作上的查漏補缺正常。”他忽然話鋒一轉，“但向茗的工作能力及脾氣品性，我身為她的未婚夫從不質疑。”

  安總抿了口熱茶，收起在電視台的情緒。他們齊總對向茗這個未婚妻還是護短，可只要不是是非不分，他想想都能理解。

  “致臻跟電視台的合作至少還有半年，期間節目關於M3有任何問題，你不必有所顧慮，跟向茗溝通，或者跟我溝通都一樣，我相信向導。”最後，齊喚稱呼向茗為“向導”。

  安總露出笑：“我明白了，齊總。”

  蘇澤看完這一整出戲，目光落在齊喚身上，總有種老父親的欣慰感。

  齊喚變了很多，是因為向茗。

  過去他才不屑於解釋，以工作能力、以業績技術說話。更別說為了另一個人用心鋪路，提前掃清一切可能的障礙。

  嚴厲從休息室出來，敲門提醒：“會議是否五分鍾後開始？”

  齊喚點頭。

  嚴厲說“好”，拎著水壺打算去煮咖啡，中明的會議至少要一下午才能結束。

  到門口開門時，差點跟人撞一塊。

  向茗沒打招呼就來，一路都在組織措辭，最關鍵的，她對於方案二自曝馬甲還在想一個萬全之策。她不希望齊喚最後是從蘇澤嘴巴裡得知她的小馬甲，馬甲即便要脫，也是她自己動手。

  “皎皎？”嚴厲以身體擋住門後的人，提高音量，“你怎麽來了！來看哥的？”

  他可急死，致臻和中明的人都在。他雖然不懂這小未婚夫妻倆明知對方的馬甲，還要假裝不知道是什麽惡趣味，可不妨礙他嚴格執行齊喚的交代。

  這音量，他們總該聽到了吧。

  向茗後退兩步，在稱呼上糾結了下，“厲哥。”

  關於她再也不叫他“厲哥”，更不再找他峽谷衝浪這事，他其實挺委屈的，這會兒聽著這聲久違的“厲哥”，他大聲應了一聲，“找我哥有事？”

  向茗覺得嚴厲奇奇怪怪：“嗯。”

  齊喚聽到嚴厲故意提高的提醒聲確實亂了一下，有種“糟糕”的感覺。他想製造機會等向茗主動脫馬甲是一回事，真遇上了，他又舍不得勉強她。

  房間裡中明的高層和安總都在，她看到估計得緊張，指不定他們還會在她跟前說漏嘴，最後讓她為難。

  照顧向茗的情緒，齊喚轉瞬間就做出決定：“都去休息室。”他用氣聲吩咐。

  所有人面面相覷，蘇澤憋笑，“趕”他們，“去吧去吧，先進去。”

  齊喚等人都進去了，走到門邊。嚴厲堵著門，在拖延時間，他拍拍嚴厲肩膀，“來了？”話是問向茗的。

  嚴厲如釋重負，閃身讓路。

  向茗看到豪華病房全貌，最後，視線落齊喚身上。

  他一身襯衣西褲，沒有穿病號服。想想也是，他那潔癖，會穿病號服才怪。

  齊喚猜到她來找他可能是因為植入廣告的事故：“剛好去花園散步，一起？”

  留在病房有風險，他只能帶她出去。

  “好啊。”向茗是覺得去哪兒都一樣。

  齊喚看一眼嚴厲，嚴厲知道接下來的會議得推遲了，他主動去接向茗手裡來探病的花束，“我來。”

  向茗道謝，虛扶齊喚胳膊。

  花園就在套房樓下，兩個人一路沒說話。齊喚在想怎麽替她解決煩惱，又能假裝不知道她的身份，向茗則在心裡頭打草稿，怎麽保住馬甲，又能說服齊喚。

  直到在花園石椅坐定，都沒人主動打破沉默。

  陽光有點曬，齊喚看著明顯陷入自己思緒不可自拔的向茗，抬手替她擋光。

  陽光落在他手背，越來越熱。

  不知道多久，向茗開口試探：“你還記得周六一起看展的朋友嗎？”

  她轉頭，發現擋在一旁的手，愣了一下。

  隨即而來的是臉熱，很燙。

  齊喚收回手，她側過臉，恰好背對著光，“嗯，記得。”

  向茗斟酌措辭：“他們節目今天出了個事故，挺重大的，還是當著冠名商的面。”她邊說邊打量著他，好確定他是否已經知道這事。

  齊喚故作驚訝：“然後呢？”

  向茗挺不習慣這樣的試探：“最後，電視台高層推了個編導出來背鍋。新來的編導，照理是一年試用期，經過這事八成試用期都過不了。別說試用期，還有行政處罰，台裡會拿她開刀給冠名商一個交代。”她以旁觀者的角度跟他探討，“你說這事對那編導是不是很不公平？”

  她對上他的眼睛，他眸底有光，不似在南城的暗淡。

  齊喚不想跟她爭執，有些話又不得不說：“不管公平和委屈，我能理解電視台高層的決策。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麽做。”

  上位者的全局觀，無可厚非。

  向茗失望，克制著情緒，“哪怕不是她的錯？”

  齊喚很明白她的心情，但職場上這種事並不少見，“皎皎，我很高興，你依然擁有赤子之心，保有正義，你有棱角有堅持，你沒有錯。”

  “但是……”向茗替他說。

  齊喚抬手，掌心貼著她發頂，起初只是試探的放著，見她沒有躲避，他輕輕揉了揉，“但是，所處位置不同，考慮的層面必然不一樣，沒有誰對誰錯之分。”

  大局觀讓上位者必須有所犧牲，這跟容毓說的一樣。

  掌下腦袋轉動，他及時收手，“我跟蘇澤在加州創業，三個月，我賺回租服務器的錢，半年後，因為一個合同我輸了所有，也欠了一屁股債。”他跟她分享自己最狼狽的時光，“皎皎，我當時年輕氣盛，不懂收斂鋒芒，今時今日我再回頭，我卻感激讓我失去所有的半年。”

  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向茗沉思。

  齊喚點到即止，陪她靜坐。

  園林工在小花園澆水，精心養護的花朵汲取著水分，傲然挺立。

  向茗扭頭，定定看齊喚，“你跟你朋友為什麽會想投資一檔節目？”她還是問出了盤旋心頭多日的問題。

  這出乎齊喚意料外，他回望，她的眼睛很亮，他能看清。

  “皎皎，幾個月前，我家裡給我介紹過一個相親對象。”他沒有挪開目光。

  向茗猛地攥緊手，說是相親，其實是聯姻對象，不巧，是她本尊。

  她心突突跳。

  齊喚認真解釋：“我不是給自己找理由辯解，我承認一開始覺得無所謂是因為門當戶對的聯姻是常態也是必然，所以，我沒有反對。”他緩緩道來，“後來在南城，我遇見你，皎皎，我後悔了。”

  “來上海前，我已經決定讓蘇澤投資她負責的節目，我不否認其中有一部分推廣公司產品的因素，但更多的是我想放棄聯姻，對相親小姑娘的補償。”

  向茗呼吸一滯，周遭在這一刻突然變得無比安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