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阿槿正往茶杯裡倒水,聽客人問起來不由羞澀地一笑:“我是他才過門的妻子。”
“原來是老板娘啊!”那小廝插嘴道,“看您年紀不大竟然已經成親了!”
“多嘴!”齊君洛向小廝斥了一句,心裡卻莫名地升騰起失望的情緒來,他方才只看著她容色嬌美可人,竟未注意到她梳著的已不是未嫁女子的發髻。
阿槿已經為齊君洛斟好了茶,便只是站在一旁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齊君洛見她雙頰透著微微的粉色,隨便往這屋子裡一立,就如同春日枝頭上綻放的第一朵桃花,迎著春風舒展,卻又嬌弱柔美叫人生出無限的憐惜來。
他忍不住要同她說話,站起身也走到擺放鐵器的桌案前,拿起一把刀端詳著:“這都是你家夫君打的?”
說著話卻偷偷打量著立在不遠處的阿槿,他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不曾覺得哪位姑娘會讓他忍不住看了又看,可今日這位鐵匠鋪子的老板娘,就好像有什麽法術一般,讓他的眼神總忍不住飄過去,再飄過去。
阿槿聽客人問起,忙笑著答道:“是的,這些都是五哥打的。”
她的眼神從窄桌上掃過,繼續微笑道:“我其實不大懂這些,可大家都說他打造的很好,也都愛來找他!”
齊君洛看著阿槿的神情有些失落,阿槿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可投向那些鐵器的眼神卻是那樣溫柔。
齊君洛將那把刀默默地放下,心裡的感覺卻說不清道不明的,就像是突然發現了一把心儀的寶劍,滿懷希望地打算抽劍出鞘,卻發現裡面是空的。
齊君洛看著桌上的鐵器,想不出這個嬌美靈動的女子為何會嫁給一個打鐵匠,在他看來,鐵匠都是不修邊幅,除了一把子力氣再無其他的。
“你剛才說,”齊君洛看向阿槿,“你才成親不久?”
也許她有什麽苦衷也說不定,齊君洛也不知為什麽自己就關心起人家的親事來,而阿槿也沒覺到這有什麽不妥,畢竟她從沒來過鋪子,人家不知道五哥已經成親也是再正常不過。
何況,這位公子雖然穿著貴氣,那小廝在身邊寸步不離地伺候著也像是蠻嬌氣的樣子,可說起話來卻是平易近人的,不像有些富貴人家的小姐公子,都不會拿正眼看他們這些人的。
因為對這位貴公子的好感,阿槿便認真地答道:“是才成親,鋪子關了幾日今天才第一天開門,也是客人趕得巧,再早一日便要撲空了!”
齊君洛沒有聽到什麽想聽的回答,關於這位女子和鐵匠的親事,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些什麽。
阿槿見客人只是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便想著去門口看看衛少淵回來沒有,還沒走到門口就見衛少淵已經邁步上了台階。
“五哥!”阿槿迎上去,有小小的驚喜。
衛少淵衝她一笑,卻難以忽略鋪子裡那個男人看向阿槿的眼神。
“五哥,有客人過來找你,等了一會兒了!”阿槿走上前輕聲道,順手將衛少淵手中的東西接了過來放到一旁。
齊君洛的眼神從阿槿身上移到衛少淵面上,只見這鐵匠雖人高馬大,可相貌卻並不粗獷,雖看起來不像一個粗魯的人,可眼神卻是不善。
“久仰師傅大名!”齊君洛向衛少淵一抱拳,“聽聞衛師傅打得一手好兵器,今日慕名前來特請師傅代為鍛造。”
阿槿見他們二人已攀談起來,便對齊君洛笑著點了點頭走向了裡面的小房間。
衛少淵一臉不悅地看著齊君洛的眼神跟著阿槿移動,只差沒回過頭去看著阿槿進屋。
“衛某一介粗人,聽不懂公子文縐縐地說了一通什麽!”他故意扔下這麽一句,也不給齊君洛讓座,自己便向桌邊坐了倒茶喝。
小廝見狀有點惱了,在齊君洛身後嚷嚷道:“你這人怎麽說話的?我家公子的話哪有那麽難懂?讓你打幾件兵器,聽不懂嗎?”
“齊福!”齊君洛向小廝呵斥一句,“不得無禮!”
衛少淵冷冷地看著這對主仆,這種有錢人家的隨從他見過許多,一向都比主子還要橫,畢竟主子都還得顧著身份臉面,有些話不方便說有些事不方便做。
可往往這樣的隨從更得主子的喜愛,他們在前面當惡人,主子訓斥一兩句就成了好人,這樣的情形真是屢見不鮮。
“衛師傅勿怪!”齊君洛向衛少淵笑著賠不是,不知道為什麽當他聽到衛少淵自稱“粗人”的時候,心裡竟然得到了莫名的安慰。
就好像印證了他之前的想法,這鐵鋪的老板娘果然是嫁了一個配不上她的人。
衛少淵看著那位公子露出了一種近似憐憫的表情,心中更生出厭惡來,索性只是垂著眼看著手中的茶杯冷笑了一聲。
齊君洛坐在衛少淵對面:“衛師傅打鐵多少年了?”
“要打什麽便直說,公子還是不要亂打聽了。”衛少淵抬眼看向齊君洛,“難道打鐵的時間長短就能決定手藝?”
“我看公子也是讀過書的,‘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這句公子不會不知道吧?”衛少淵放下杯子,目光炯炯地看著齊君洛。
齊君洛卻覺得那眼神犀利得很,又覺得衛少淵話裡有話似的說不出來哪裡別扭,才說自己聽不懂文縐縐的話,自己就說出了昌黎先生的名句,擺明了與自己過不去。
“師傅怎麽這麽說話?”齊君洛皺起眉,“我與你談生意,不過是想先閑談幾句,怎地你這般不近人情?”
“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公子到底是要談生意,還是談人情?”衛少淵也不打算讓步,一句話說得咄咄逼人。
是有客人在談生意的時候先攀談一番,聊些別的,找找共同的話題再正式談工期談價錢,衛少淵為人豪爽,偶爾遇到志趣相投的人,也確實能聊上半日。甚至有時候聊到興起,拿出酒來邊喝邊聊也是有的。
只是遇到話不投機的,衛少淵便直接問客人要做什麽,有什麽要求,一一記下來再報出價格和可以取用的工期,就半句話也不想多說了。
而眼前這位,他根本不想接他的生意,最好以後都別來。
齊君洛被衛少淵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直覺這位鐵匠不喜歡他,那倒沒關系,反正他也有些討厭這位鐵匠,可只見了一面就互看兩相厭的人,也實在少見。
“師傅將生意和人情分得這樣清楚,想來是沒什麽人情味的人吧?”齊君洛有些生氣,要不是想著以後多見這鋪子的老板娘一面,他才懶得在這裡多待。
衛少淵根本不屑與齊君洛唇槍舌劍地爭辯,可又不想讓對方佔了口舌便宜,如果他什麽也不說,這種盯著人家妻子看的混帳東西還以為自己勝了呢!
因此,衛少淵緩緩站起身向齊君洛說道:“公子將生意和人情混為一談,想來……”
他盯著齊君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繼續道:“……是個拎不清的人吧!”
齊君洛又被噎了一下,二人這麽夾槍帶棒地說話,他竟然會說不過一個鐵匠!他不免覺得羞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變了幾變,最後一狠心扭頭向小廝喊了一聲:“走!”
阿槿正在小房間裡涮洗,聽到外面隱約傳來一個聲音,忙掀了布簾出來看,正見那位公子帶著小廝已出門而去。
阿槿走到衛少淵身邊,見衛少淵正帶著一絲微笑望著門口,便也不由笑著問道:“談成了?”
外面的太陽已漸漸下山,門外的街道灑下半片落日的余暉,衛少淵看了看站在身旁的阿槿,笑意更甚。
“談崩了!”他牽起阿槿的手。
阿槿詫異地睜大了雙眼:“談崩了還這麽高興?”
衛少淵扳著阿槿的雙肩讓她面對自己:“你在我身邊我就會很高興!”
阿槿驀地就紅了臉,余暉灑在她嬌嫩的臉頰上,將那些細小的絨毛映成了金色,她在衛少淵熱情的注視下,羞得不知往哪裡看,眼神就像是一隻驚慌失措的小鹿,四處亂躲。
衛少淵看著阿槿,想到剛才被他氣跑的客人只能偷偷看阿槿的樣子,不由慶幸自己迎娶了她,才能像現在這樣大大方方地看著她。
阿槿覺到衛少淵的眼神猶如爐中火那般熾熱,卻又不敢迎著他看,隻低著頭輕聲道:“那你今日不用做什麽活了嗎?”
阿槿覺得雙肩上一松,抬頭便見衛少淵走到了打鐵的墩子後坐下:“把這個的毛邊去一下我們就回家!”
阿槿總算自在些,笑了笑便去將桌子收拾了。不過是幾個茶杯,她很快就清洗完了,然後掃視了一眼鋪子裡也沒什麽需要再收拾的地方,才搬了一隻凳子坐到衛少淵旁邊看他乾活。
衛少淵手中拿著一個鏟子形的工具,輕輕松松地去除著多余的部分,阿槿突然想起一個詞,笑著問:“這是不是就是‘削鐵如泥’?”
衛少淵停了停手上的動作笑著抬起頭來:“你看我做得輕松,其實也用了不少力氣,若是你來只怕會鏟不動。”
“不過,”衛少淵話鋒一轉,舉起手中的工具向阿槿亮了一亮,“我這一把打造的已足夠堅硬鋒利,附近這幾個鎮子都算上,也未必能找到第二把!”
人們說起自己喜愛擅長的事總是神采飛揚,連衛少淵這樣在阿槿看來話不算多的人也滔滔不絕起來:“有些鐵匠鋪子裡做這一步的時候,還須得借助錘頭,我隻用這一把鏟,準頭又好還省力氣!”
阿槿喜歡看這樣的五哥,喜歡聽五哥多跟她說說話,這樣她才能更多地了解他。她既然已經嫁了五哥,自然是一心奔著好好過日子,這個會陪在她身邊的人,她總想要多知道一些,包括他的過去。
“五哥和隔壁的臘梅很相熟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