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視線被遮擋，讓人很沒有安全感。

  身下人的體溫隔著衣服傳遞而來，連帶那急促的心跳，十分灼燙。

  路小遠定在了原地，良久開口：“那個……”

  直到聽見這聲音，身下人才貌似回神。路小遠隻覺自己肩膀被扶住，然後被一把摁坐回了副駕駛。

  眼前重新恢復光明。

  映入眼簾擺在車台上的冰可樂。因內外溫差，杯身泛起水珠，沿外壁淌下。

  如同滲出了汗。

  不知是否空調溫度太高的緣故，此時路小遠也出了一身汗。水漬打濕了襯衫。

  他目光落在冰可樂上，有些坐立不安。

  “啊！”

  忽然聽見一聲驚叫。

  察覺身上視線移開，鬱景側目望向窗外，五指收緊。

  是他聽錯了嗎。

  鬱景怎麽會那麽慌。

  他既希望人察覺自己的感情；可當即將被戳破時，又變得有些慌亂。

  “不、不好意思。”

  路小遠是真情實意地感到抱歉。

  難以言喻現在的心情。

  片刻沉默後，路小遠比了個手勢：“你、你先請？”

  鬱景音色更沉：“不疼，你挺輕的。”

  路小遠松了一口氣。

  剛才到底是什麽情況。

  話落以後，沒有得到回應。

  鬱景一愣，回過頭，就見身旁人倏地湊近。布料摩挲，傳出窸窣聲響。

  誒？
  路小遠遲疑點了下頭。

  雖然他不胖，但畢竟是個成年男子。就這麽生生摔在人身上，那麽大動靜，肯定很痛。也難為鬱景沒有發火。

  不……還是說在忍？

  一般肯定會嚇住吧。

  結果……只是聽見那麽一句無關痛癢的問話。

  “你就想說這個？”

  因為自己表情太傻，心跳太快。

  鬱景：……

  “那、那就好。”

  他想看身旁人是什麽情況，但又沒有勇氣。僅僅是雙手合攏，指尖攥緊。

  路小遠疑惑，以為是沒聽清，正想再問一次。接著就聽見一道沉悶男聲。

  好吧。

  想起方才行為，路小遠臉更紅，整個人幾乎要縮成一團。

  路小遠道：“我就想問你是不是很疼。我還蠻重的，那個，要不要去醫院……”

  他不知人發現了沒有，內心又隱隱希冀對方能注意到。

  因為太疼了，連發火的氣力都沒了？
  心中生出這一猜想，路小遠不由得心虛，倏地轉過頭。

  捂住人眼，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

  自己是什麽懷春少女嗎。

  心臟沉沉撞了一下。

  也、也對。

  “……我很重吧，壓疼你沒有？”

  路小遠：……

  鬱景額頭幾乎要抵上窗面，冰涼的冷意傳遞而來。

  這時正好瞧見鬱景轉頭望來。兩人四目相對。

  鬱景抿了抿嘴，收回視線：“你先說吧。”

  還是說，因為他突然跌坐在身上，嚇了一大跳。

  他往後靠坐，脊背貼上了窗。

  “剛才我好像看見二哥了！”

  此時路小遠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別處，手指過去。

  “進了對面小巷！”

  鬱景：……

  路小遠又仔細打量了一下，確認從這個方向再也看不見，準備開門下車。

  “我去瞧瞧。”

  剛要動作，手臂便被攥住。

  路小遠一頓，抬起眼。鬱景不知為何神色複雜。

  路小遠：？

  他目光投向對方胸口。

  是這裡還疼嗎。

  鬱景看路小遠視線偏移，便知道是誤會了。

  他扯了下嘴角：“太晚了，我和你一起去。”

  說罷也不待路小遠回應，便自顧自下了車。

  路小遠微愣片刻，一同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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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去到外邊，路小遠才發現這裡是靠近後街的停車場。

  後街是上次二哥回國時帶他去的地方。一條街巷全是夜店和酒吧。

  他們停車的位置原本還很安靜，但靠近深巷後，便能依稀聽見從店門裡傳出的躁動音樂。

  這個時間點，對於夜店常客來說還太早。因此街上並沒什麽人，隻偶爾有幾個散客。

  路小遠一邊走一邊張望，但四處都未瞧見二哥身影。

  是他看錯了？
  路小遠不太確信。正東張西望間，忽聽耳旁傳來一道軟軟的男聲。

  “哈囉。”

  他目光投去，見身前立了一化了濃妝的男子。

  打扮精致，哪怕隔了一米距離，也能聞見身上濃烈的香水氣味。

  路小遠撓了撓鼻尖，勉強忍住噴嚏。

  “二位第一次來？”

  男子步姿妖嬈。

  “要是找不到好去處，我知道一家很不錯的店。”

  這、這是什麽？搭訕？還是推銷？

  路小遠很混亂，就這麽定在原地。

  而在男子即將碰上他時，卻被一道黑影隔開。

  “不好意思，”鬱景禮貌拒絕，“我們還有事。”

  看清身前人的臉，男子臉上泛起紅暈，繼續纏來：“哎喲大帥哥，別這麽說嘛，就去喝一杯……”

  “不方便。”

  鬱景後退一步，攬過路小遠的肩膀，面帶微笑，“但你要是有推薦的酒店，倒是可以告訴我們。”

  男子停住，接著啐了一口，臉上不再見那魅人的笑。

  “搞什麽，竟然是一對。那一開始隔那麽遠。”

  一邊抱怨著，一邊忿忿走開。

  目送人遠去，路小遠依然愣在原地，尚未回神。直到肩上力度挪開。

  他臉憋紅幾分，轉頭看去：“那個人……”
    鬱景言簡意賅：“這附近很多gay吧。”

  納尼！？
  路小遠完全不知道。

  因為招牌名字都看著很有格調。他還以為就跟二哥上次帶他去的地方類似，就是普通的酒吧。

  可是，鬱景怎麽會知道。

  察覺到視線，鬱景遲疑：“合作方裡興趣古怪的很多，得投其所好。”

  大約是為了應酬。

  路小遠明白了，不再細問。

  而後，他又想起對方剛才的話，臉漲更紅：“酒、酒店……”

  身旁人貌似一頓，接著移開視線：“只是要趕走那個人，這樣最快。”

  “……別誤會。”

  路小遠不知所措：“我知道的，我知道。”

  然後，雙方陷入尷尬的沉默。

  什麽別誤會。

  鬱景眼底映著那此起彼伏的霓虹燈光，眼簾垂下。

  每次都要說些多余的話。

  正當他陷入深深的自我厭惡時，身邊人腳步忽地停住。

  “好像……真的是二哥。”

  不知瞧見了什麽，喃喃自語。

  鬱景循著看去，卻什麽也沒瞧見。

  “那邊。”

  路小遠加快步伐。

  貌似比起剛才的尷尬，更在意二哥去了哪裡。

  鬱景嘴唇微抿，隨之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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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垂下，天際依稀閃爍幾顆黯星。

  兩人剛過拐角，便聽見一道激烈的爭吵。

  “放開我，你放開我！”

  是用英文說的話。在這異國他鄉顯得尤為突兀。

  路小遠衝太猛，險些直接撞了上去。

  好在拐角時被身後人拽住手臂，急急停住。

  不遠處，二哥正在和一男生拉扯。

  男生一頭天然卷，長相可愛。雖然光線昏暗，但從那依稀露出的臉部輪廓來看，總覺有幾分眼熟。

  路小遠眯眼打量。很快記起那個男生他見過。

  之前他出國住在二哥家裡，對方晚上來敲過門。

  雖然當時他有些在意對方身份，可二哥不願聊，他也沒有細問。自那以後再未見過，他便逐漸淡忘了。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見。

  男生竭力掙脫二哥的手。但他力氣太小，壓根掙不開。

  “你不是說跟我沒關系嗎，那你還管我做什麽！放手！”

  麻煩死了。

  路禹之皺眉。

  雖然對方力氣不大，但一直這麽掙扎也很煩。可一旦放手，一定又會馬上溜走。

  他並不在乎這人在外邊跟誰搞在一起。可每次都會說些多余的話。這才幾天他就聽見傳言。

  這些天廢話已經說得夠多，他不想再浪費精力。

  路禹之無言看著男生掙扎，直到對方沒了力氣，才松開手。

  “我給你訂了機票，明天回去。”

  男生一滯，接著倏地看去，眼底蒙滿淚水：“你還是要趕我走？”

  路禹之：“你簽證也沒幾天，能待多久？”

  男生：“那些隊友你可以想辦法，我就不行？我可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

  三個字沉沉撞進路小遠耳中。

  雖然他當時就有所猜測，覺得那個人是二哥對象。

  不過當親耳聽見，還是很震驚。

  原來二哥跟人談戀愛是這種樣子嗎。

  怎麽覺得……跟平時沒太大差別啊。

  既然是對待戀人，難道不該更溫柔細心一點兒嗎。

  路小遠不解。

  “第一，你跟老子不是那種關系。”

  路禹之低眼看著身前人。

  “第二，隊友跟來是為了演出，你留下來做什麽。”

  男生一時語塞。

  “趁老子還有一點兒耐心，趕緊回去。”

  話落以後，空氣陷入靜默。

  路禹之以為人終於理解了，正要帶其離開，忽然聽見悠悠一句。

  “……是因為那個人嗎。”

  路禹之頓住，回過頭：“什麽？”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男生咬著唇。

  “自由隨性，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現在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非要定居在國內？甚至還要和我分手。”

  路禹之眉頭一跳：“老子壓根就沒跟你交往……”

  男生音量驟大：“那你為什麽要跟我上床！”

  一語既出，震得街樹上頭的枯葉都抖三抖。最後終於堅持不住，悠悠晃下。

  路小遠也沒能堅持住。

  聽見這毫不掩飾的直白發言，倒吸一口涼氣。

  聲音太大，引起了巷子裡邊人的注意。

  他連忙縮回身子，手捂住嘴。

  糟糕，被發現了。

  他並非有意要偷聽，只是剛才實在找不到插話的時機。

  現在倒是反應過來。這是二哥私事，還是趕緊走吧。

  他眼神示意鬱景。

  然而對方僅是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動。

  路小遠不由一愣。

  “……小遠？”

  這時，熟悉的音色自身後傳來。

  路小遠身體僵直，一寸寸轉回頭。

  已經晚了。

  二哥立在他身後。俊朗的面容帶著幾分複雜。

  白發寸頭哪怕是在昏暗之中，也極為顯眼。

  路小遠不禁咽了一口唾沫，訥訥出聲。

  “二、二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