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路小遠不疑有他,就這麽離開了。
鬱景完全不想聊。
每次跟這位二哥單獨在一塊兒,都是折磨。
而且很明顯,對方已經猜出他剛才在撒謊。聯系此前約定,很容易想到他在隱瞞什麽事。
但現實終究是要面對的。
鬱景輕輕呼出一口氣,看向眼前人,勉強保持微笑:“您想要聊什麽。”
走廊不太方便。而路禹之也沒有跟他進會議室的意思,抬腳去了樓梯間。
現在都坐電梯,安全通道除了打掃阿姨外基本不會有人經過。
——是殺人放火最佳選擇。
對方不希望他接近弟弟,又不想讓弟弟難過,大概只有從中作梗了。
已經猜到那一層了麽。
鬱景:“是……”
約會當日,當他抵達演奏會現場時。發現路小遠身旁還跟了另一個人。
鬱景立在原地,依然沒能理解現狀。
已是冬夜,又在晚上,氣溫接近零下。
路禹之:“怎麽可能。”
“……只是作為朋友。”
路禹之擰眉:“小遠約你?”
鬱景視線落向緊閉的大門。
半晌,鬱景張開口,“我能陪他去麽。”
鬱景:……
既沒要求他做什麽,也沒阻撓他去赴約。
他剛要解釋,又聽見下一句。
可方才那種情形,他實在沒辦法說出拒絕的話。
鬱景:“您誤會了,我們……”
他得承認自己的確是挺開心的。但為什麽從這位二哥嘴裡形容出來,就顯得自己居心叵測似的。
路禹之:“然後你就興高采烈應了?”
“孟準的音樂會,”他道,“小遠約我去看。”
“我明白了,我會告訴他突然有事,所以……”
好吧。
所以這位二哥,究竟在打什麽算盤?.
很快,鬱景就得到了答案。
鬱景一愣:“那我能跟小遠一起……”
看來是不行了。
自己答應過,會放棄小遠。
路禹之打斷:“你既然已經答應了,還想要反悔?”
鬱景面上擠出微笑:“你們來了。”
鬱景默然。
安全通道的門重重一聲合上。
鬱景哽住。
路禹之抱臂:“趁老子發火前,你最好說實話。”
路禹之看著他,沒有應聲。
到底是要他怎樣啊!
不過,路禹之顯然沒有跟他解釋更多的意思。問清楚來龍去脈後,就離開了樓梯間。
瞧見來人時,鬱景心中已經波瀾不驚。
“之前答應的事,你沒忘吧。”
他自然沒忘。
鬱景:“……”
鬱景不知怎的,腦子裡冒出這一形容。
“別浪費時間。”
到地方後,路禹之開門見山:“你們約出去幹什麽?時間,地點。”
該說是意料之外、還是情理之中呢。
路小遠穿了厚羽絨服,呼出一口白霧。
“抱歉,等很久了嗎。”
鬱景:“不會,我剛到。”
他看向一旁路禹之。
大約是顧及著這是小遠朋友的演奏會,打扮沒有平時那般朋克,少見穿了西裝。
“路先生。”
他打了聲招呼。
“行了,先進去吧。”
路禹之不想廢話,拉過弟弟往裡邊走。
由於是vip票,有專用通道,不用排隊。三人很快進入會場。
裡邊開了暖氣。再穿著厚外套倒有些熱了。
路小遠剛脫下羽絨服,便有兩隻手伸來。
鬱景看了路禹之一眼,微笑收回手。
路禹之則徑自拿過弟弟羽絨服,順手脫下自己的,交給一旁工作人員。
路小遠湊近鬱景,悄聲道:“我沒想到你會請二哥來誒。”
他請?
鬱景笑容僵住。
“那天二哥回來,就說也要來聽演奏會。”
路小遠撓了撓鼻尖,“之前我們一起去聽西洋樂。二哥全程在睡覺,我還以為他沒什麽興趣。”
鬱景:……
怪不得小遠沒有提前告訴他家裡人會來,原來是有誤會。
不過,雖然稱不上是他邀請。可至少他能像現在這樣再和小遠私下見面,似乎也不能有更多奢望了。
因此他沒有戳破,只是道:“你二哥來陪你,你不開心麽。”
“啊、”
路小遠連連擺手,臉紅了幾分。
“怎麽會,我沒有這麽想。只是這次,”
他音量壓低,“我還以為能和你單獨……”
話到最後,聲音便弱得聽不見了。
不安撥弄著五指,臉愈來愈紅。
是室外的寒冷還未散去,又或是室內暖氣太足?
鬱景指尖微動,抬起手。
“小遠哥哥!”
這時,一道少年音遠遠傳來。
兩人齊齊看去,見是孟準。
相比錄製綜藝期間,對方今天打扮的很正式。
西裝革履,頭髮一絲不苟的梳至耳後,露出清秀的臉龐。儼然一副貴家小少爺的氣派。
這還是那天之後第一次見。
路小遠綻開笑:“小準。”
孟準一路小跑過來,直到身前停下,甚至連發絲都落下幾根。
“太好了,”他臉紅撲撲的,“我一直在等你。”
路小遠特意給孟準買了花。本以為得等演奏會結束才會碰面,這會兒還放在後備車廂。
“沒關系。”孟準道,“你人來了就好。”
寒暄一會兒後,路小遠拉過身旁人:“對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二哥。”
鬱總孟準是認識的,另一位卻是第一次見。聽見是小遠哥哥家人,他立馬挺直脊背。
“您好,我——”
映入眼簾那一頭短寸銀發、以及那存在感顯著的眉釘,孟準一下子噤了聲。
路小遠看習慣了二哥這副打扮,一時也沒意識到有什麽問題。只是見孟準往自己身前縮了縮。
路小遠:?
這是怎麽了。
不一會兒,孟準父母也來了。
打了個照面,孟母露出熱情的笑:“您就是路董事長。我們聽小準提起過您,之前多虧您關照了。”
“哪裡哪裡。”
路小遠連忙鞠躬回應。
“小遠哥哥,我帶你去座位。”
孟準顯然不太適應這種寒暄,拉過路小遠的手往前。
“小準!?”
孟準父母連忙追了上去。
於是,只剩路禹之和鬱景兩個留在後頭。
靜默幾秒後,鬱景開口:“路先生,方便問一個問題嗎。”
路禹之:“不方便。”
鬱景笑了笑,還是問了:“那一位,你不用去攔麽。”
路禹之:“攔什麽?”
鬱景:“讓他別接近小遠。”
路禹之奇怪看他一眼:“老子又不是變態,幹嘛妨礙小遠交朋友。”
鬱景:……
所以隻特意針對他一個人啊。
路禹之貌似反應過來鬱景問話的理由,嗤笑一聲。
“看來你自己沒意識到。”
聽見這句,鬱景轉過頭來。
“你看小遠的眼神,”路禹之抄著兜評價,“……很惡心。”
轟隆隆。
猶如晴天霹靂。
當事人丟下這一句就走了。
鬱景定在原地,腦子裡盤旋著方才那句評價。
半晌,抬手觸碰了下眼皮。
很惡心?
他嗎。
.
觀眾們有序入場。
vip席位於最前方中央,得以享受最好的視聽體驗。
當等鬱景從方才打擊中回神、來到現場時,路家兩兄弟都已經落座。
並排三個座位。
路小遠坐在最右邊,路禹之坐在中間。那麽剩下最左邊的位置,就是他的。
理所當然如此。
對方二哥不可能放他和路小遠坐一塊兒。
鬱景扯開無奈的笑。點頭回應路小遠的招手,轉去最旁邊位子坐下。
不久,場內燈光暗下,舞台上方則愈加明亮。
主角走上台。
相比台下時的沉默寡言,舞台上的孟準則像是變了一個人,絲毫看不出緊張。
一手提著小提琴,一手執著琴弓,朝觀眾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路小遠巴掌都快拍紅了。
現場女粉絲很多。除了對小提琴本身感興趣的,很多都是孟準的媽媽粉。
不過到底並非偶像演唱會。因此在鼓過掌後,沒有人發出更多聲音,靜靜等待開場曲。
孟準鎖骨墊上琴身,朝鋼琴師示意了一下。
下一秒,樂曲奏響。
路小遠整場看得專心致志。
孟準選曲風格基本沒有重複。上一首是極致的沉鬱,下一首便轉為輕快飛揚。偶爾穿插一兩首流行曲,使這場個人音樂會不至於那麽嚴肅。
從頭到尾,如同精密縫合的儀器,沒有絲毫錯誤。
路小遠看得太過專注,因此並未注意到不遠處的視線。
鬱景表面在聽演奏。觀眾鼓掌時也會跟著一起拍幾下,余光卻始終落在路小遠身上。
中間隻隔了一個座位,仿佛伸手就能觸及。
但又如此遙遠。
鬱景垂下眼。
演奏會結束。
許多人捧花去向小提琴手道賀。擠不進去的粉絲就齊齊候在出入口,想等人出來再獻上禮物。
路小遠這會兒也從後備箱拿來捧花,去送給孟準。
後台人來人往。
路小遠險些進不去,還是孟準一眼瞧見他,從包圍人群中費力擠了出來。
“小遠哥哥,”孟準接過捧花後道,“待會兒有一個聚餐,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孟父孟母也道:“是啊路董事長,您方便的話就一起去。”
路小遠:“這是你們家人聚會,我去……”
好像不太合適。
最後幾個字未能吐出,便瞧見孟準可憐巴巴盯來。
路小遠經受不住那道目光,剛要松口答應,卻見鬱景擋在了自己身前。
“不好意思,時間有些晚了。”
身前人笑著,“明天心昊這邊和星傳還有業務合作,太晚的話,我怕董事長明天會起不來。”
他帶著玩笑的口吻。
孟準父母接受了這一解釋,忙稱那就不打擾了。
只是孟準依然有些不舍,被父母護著一步三回頭。很快又被獻花的人群淹沒。
公眾人物也還蠻辛苦的。
路小遠抹了把頭汗。
他繼而看向鬱景。
剛才對方撒了謊。
明天並沒有業務合作,會議是在後天。
幫他推開邀約,是因為看出他不怎麽想去,還是……
許是察覺視線,對方看了過來。
路小遠一頓,倏地收回視線。
從後台回到音樂廳。二哥還坐在位子上。
路小遠剛才緊著去拿花,沒顧得上看人。這會兒見其依然穩坐如山,心中升起一個不太禮貌的猜測。
不、不會吧……
路小遠不可置信,走近過去。
而當手落上肩膀,對方忽地抬起眼。
他嚇一跳,往後一個趔趄。
二哥打了個哈欠:“結束了?”
早就結束了!
路小遠小心翼翼彎下腰:“二哥,你是不是……睡著了?”
路禹之一頓。
望向四周,發現早就散場了。人群稀稀拉拉的。
他鎮定起身:“我沒睡著。”
二哥睜著眼睛說瞎話,路小遠也不好意思戳穿。
只是他不太理解,二哥分明依舊對西洋樂不感興趣,為什麽要強撐著陪他過來。
離開音樂廳,寒氣陡然襲來。
不知是否剛從溫暖的地方離開的緣故,隻覺要比入場前更冷。
這時,鼻尖感受到一點冰涼。
路小遠余光瞥見一白花花的東西。
下雪了。
他一怔,抬起頭。
點點雪花洋洋灑灑從上方落下。夜幕仿佛也被染上這純色的白。
寒冷刺骨,卻極為美麗。
路小遠一時被吸引了注意力。
雪山基地中的雪,和城市中的雪完全不同。後者仿佛與人煙味兒融在了一起。
一片雪花落在了他手背上。形狀正好,是漂亮的六菱形。
路小遠眼中發亮,想要炫耀給人看。
而剛轉頭,就恰好與一雙漆黑的眼瞳對上。
對方不知看了這邊多久。
纖長濃密的睫毛凝了淡淡白雪,像是連睫毛都染淡了。
身影幾乎要與黑夜融於一起。
不知怎的,路小遠忽然回憶起與鬱景的初見。
第一印象,是一塊兒如同浸透了墨的玉。
安靜,優雅。周身浮了陰冷,不容人靠近。
不過,那完全是假象。
真實的鬱景是……
五指被執過。
雪花形態不穩,此時已於他手背融化。隻余下幾滴水、以及散開的白色。
對方指尖輕微掃過那抹白。
分明還下著雪,分明氣溫很低。
路小遠身上體溫卻不可抑製地上升。
再上升。
心跳驟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