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好想抱孫子喔。”

  這天路小遠正吃著飯，忽然聽見坐在對面的老父親傳來一聲囈語。

  他一愣，抬起頭。

  路志國並未看他，依然在長籲短歎。

  “最大的孫侄女都快上小學了。整個路氏就咱們家沒有小孩兒，真冷清。”

  路氏是一個大家族。

  路小遠在剛回來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有很多親戚。

  過年的時候大家一起聚過。

  堂哥堂姐們有些年齡比大哥還小，卻早早生了小孩兒。最大的剛五六歲，最小的才滿月。

  “我現在懷疑，咱們路家是不是就有喜歡男人的基因。你大哥他也……”

  聽見這話，路志國緩緩低下頭。雙手合攏抵住額間，作沉思狀。

  但依然沒有放棄催婚。

  “阿泠，前幾天我發給你的照片看了嗎。都是爸爸好朋友家的女兒。你主動多聊些話，抽空見一面。”

  路小遠目光投去旁側。

  丟下這句，便抽身離開飯桌。

  路小遠說不出話了。

  “怎、怎麽會。”

  “唉！”

  “我覺得，”

  路志國震驚：“爸爸發你的信息怎麽能不看！？”

  路泠言簡意賅：“沒看。”

  路志國怔怔目送大兒子離開。接著，視線又投去小兒子身上。

  這話分明是在意有所指。

  路志國哀怨抬眼：“你以前知道自己喜歡男人麽。”

  路泠：“信息太多，看不過來。”

  好想抱孫子。

  手術過後，加之沒有工作壓力，路志國身體好轉不少。

  “阿泠，你——”

  大哥冷靜喝著湯，動作優雅，絲毫沒有搭理的意思。

  路志國又沉沉歎了口氣。

  路志國還想說些什麽，就見大兒子站起了身。

  “以前相親過幾次，每回都把人家小姑娘給拒絕了。”

  路小遠一個激靈，連忙低頭刨飯。

  “……爸，你別說這種話，”路小遠夾了塊肉過去，“你身體好著呢。”

  父親年輕時不擅長應付小孩兒。如今上了年紀，反倒像是無師自通一般、逗小孩兒逗得不亦樂乎。

  “不知道臨死前，能不能聽孫子叫我一聲爺爺。”

  路志國氣壓愈低。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你大哥壓根就沒有要找的意思。”

  或者說從來沒想過。

  “我吃飽了。”

  路小遠一愣。

  他聽見父親柔聲：“你去勸勸你大哥好不好，他肯定聽你的話。”

  然而該來的還是躲不過。

  當時他就注意到，父親嘴上不提，眼底卻滿是羨慕。

  路小遠勉強咽下飯，“還是尊重大哥想法吧。可能現在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大哥那麽優秀，想結婚的話肯定很快就能結婚。”

  “小遠。”

  路小遠連忙安慰，“之前大哥不是說過不喜歡男人嗎。”

  他的確不知道。

  小兒子給他夾菜，他自然是高興的。

  說來倒也奇怪。

  畢竟曾經上學期間有過好感的對象是女生。

  看著父親那幽怨的小表情，路小遠十分心虛。

  “好、好吧。我會去問問看的。”

  他妥協了。

  吃過晚飯。

  大哥先一步吃完以後，便回到了臥房，

  路小遠走上樓的時候發現房門緊掩。

  他躊躇抬手，想要敲門，猶豫過後又放了回去。

  說不定在忙，還是找個合適的時機吧。

  難搞的事拖延到最後再做。

  路小遠做下決定，轉回身。

  就在這時，房門開了。

  屋裡人大約沒想到他在門外，略微一頓：“小遠？”

  “啊、大哥。”

  突然與人撞上，路小遠完全沒做好心理準備，脫口而出道，“好巧！”

  路泠：“……”

  他表情微緩，伸手摸了下弟弟的頭。

  “有事找我麽。”

  路小遠此時隻覺得丟臉：“……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

  由於太過緊張，甚至連口吻都變得奇怪。

  路泠倒沒多說什麽，只是往後退開，脊背抵住房門。

  “進來吧。”

  稍後，路小遠進入了房間。

  臥房是相對隱私的地方，尤其大哥跟二哥不同，分界感明確，不喜歡被人打擾。

  所以至今為止，他頂多在門口瞅一眼，從沒進來過。

  裡邊布置風格與大哥性格如出一轍，簡潔黑白兩色，略顯冷淡。

  書桌上電腦屏幕亮著，應該直到方才都在處理工作。

  路小遠局促不安在椅子上坐下。

  路泠則坐去桌前，靜靜等待弟弟開口。

  靜謐的空氣在兩人之間流淌。

  路小遠不知該從何問起。

  【你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太過直白。
    可一直不說話，好像也挺奇怪。

  路小遠輕咳一聲：“那個，你剛才是不是要出去？”

  “沒事，”路泠淡淡，“先聽你的。”

  路小遠：“喔……”

  空氣再度靜止，兩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路泠困惑偏頭。

  好吧。

  路小遠終於鼓足勇氣，小心翼翼：“我就是想問……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

  他換了個委婉的措辭。

  路泠：？
  路小遠連忙解釋：“沒有別的意思。我就，隨便問問。”

  路泠沉默片刻，開口：“爸讓你來的？”

  果然什麽事都瞞不住大哥，路小遠乾笑。

  事情敗露後，心理壓力倒是小了許多。

  路小遠見大哥看著自己，沉靜詢問：“小遠，你也想讓我去相親？”

  聞言，路小遠張了張口。

  並非如此。

  無論是想去或是不想去，這都得看當事人意願。

  如果大哥不願意，他當然不會勉強。

  只是有一點，他與父親是相似的。

  他希望大哥能夠找到相伴一生的對象。

  家人與愛人所能給予的不同。

  人這一生，父母家人陪伴走過一段、孩子陪伴走過一段，最後依然留在身邊相互扶持的，只有愛人。

  他當然“愛”大哥，作為弟弟也想做到最好。

  但很多事情他並無法替代。

  哪怕暫時找不到合適的，他也只希望大哥不會對這件事排斥。如果以後遇見喜歡的，可以把握住機會。

  路小遠結結巴巴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話落以後，房間陷入了靜默。

  “所以，我並不是想要大哥你去相親，”路小遠撓了撓頭，“只是如果遇見喜歡的，或許可以更積極一點兒。”

  大哥喜歡什麽類型，他完全一無所知。

  想起父親方才的話，又覺得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說不定大哥是看他和二哥都喜歡上了同性，出於作為兄長的責任才撒了謊呢。

  他憋了一口氣，聲音細若蚊呢。

  “還有，那個……”

  “無論對象是男是女，都沒關系的。我想，“他斟酌著措辭，“爸肯定也能慢慢接受。”

  路泠愣了愣，表情出現細微變化：“你怎麽會這麽覺得。”

  路小遠：誒？
  路泠垂下眼，若有所思。

  路小遠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在他忐忑等待回應時，忽見其抬起了眼。

  “我知道了。”

  路泠語氣聽不出情緒。

  “相親，我會去的。”
.
  就這麽莫名其妙得到了承諾。

  路小遠把這件事轉告給了父親，卻依然不明所以。

  路志國倒不在乎其中的彎彎繞繞，激動抱住小兒子。

  “小遠，你怎麽做到的？太能幹了！”

  路小遠懵懵的。

  他也不知道啊。

  相親的事就這麽定了。後來與相親對象聯系，約好了時間和地點。

  不久，這件事傳到了二哥耳中。

  路禹之得知後表情玩味：“相親？那個木頭臉竟然答應了？”

  路小遠不解：“大哥之前也去過啊。”

  他對那個朱小姐記憶猶新。

  當時場面十分尷尬，害他差點兒以為大哥是玩弄人心的負心漢。

  不過在那之後，倒沒有過第二次了。

  路禹之回國的晚，對這件事並不知情。眉頭一挑：“真的？展開講講。”

  路小遠不太了解詳細的來龍去脈，隻簡單描述了一下知道的事。

  當說到那天朱小姐拖著大哥不讓人走時，瞧見二哥低下了頭。陰影覆在臉上，看不清表情。

  路小遠一時慌了：“二哥，你怎麽了。”

  下一秒，便聽見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那木頭臉還碰到過這種事？老子一定得去嘲笑。”

  路小遠忽然覺得，告知二哥這件事並不是什麽明智的決定。

  笑過以後，路禹之手撫下巴：“不過，我還真沒法想象木頭臉怎麽跟女人談戀愛。”

  路小遠忽地緊張：“那、那是……”

  二哥對這件事最有經驗，難不成發現了什麽苗頭。

  “不對，”路禹之又自我否定，“壓根沒法想象他怎麽跟人類戀愛。”

  大哥又不是什麽不明生物！
  不過話說回來，要說大哥遇見喜歡的人會是什麽反應，他也完全無法想象。

  “相親什麽時候？”

  聽見二哥問話，路小遠想了想：“好像是這周末。”

  “把時間空出來，”路禹之抱臂，“咱們去瞧瞧。”

  路小遠大驚。

  “這、這不太好吧。”

  路禹之：“有什麽不好的。你不好奇未來大嫂長什麽樣？”

  路小遠很好奇，十分好奇。可是他依然猶豫。

  “行了，”路禹之一把攬住他肩膀，“咱們偷偷跟過去，不會礙事的。”

  “再說了，要是那木頭臉把相親搞砸了，還能救一波。”

  路小遠被成功說服。

  或者說，他內心本來就有些在意。因此握拳道：“好的，我們要去幫助大哥。”

  路禹之揉亂弟弟頭髮：“這就對了。”

  路小遠情不自禁：“……二哥，你好八卦喔。”

  路禹之一頓，微笑抬手。

  “啪。”

  路小遠成功獲得一記愛的彈腦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