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轉頭老妖婆自個兒的侄子進宮, 她給的點心卻是更多、更甜牙。還把從林嫣然這裡繳獲的糖糕全給了他,氣得林嫣然差點跟人家打起來。
“嫂嫂不要去,這老妖婆沒安好心!把你找過去,定是要狠狠欺負你的。”
“嫂嫂就陪我留在這裡練琴吧,嫣兒還沒把這首曲子學會呢,等哥哥回來, 嫣兒要是再彈不出來, 哥哥定然要責罰嫣兒的。”
林嫣然如臨大敵般,一把抱住慕雲月的胳膊,像過去保護糖糕一樣保護她。
慕雲月像抬手抿一下鬢發, 都被她給掰了回來。
“看來嫣兒從前沒少在她身上吃苦頭啊。”慕雲月點了點她挺翹的小鼻尖,笑道, “好, 既然嫣兒不讓我去, 那我便不去了。”
林嫣然眼睛亮了亮, 仰頭瞧她,“真的?”
慕雲月莞爾,拿著請帖湊到燭火尖上。
火舌一舔舐到紙張,就立時燎原而上,上頭工整威嚴的字跡頃刻間隨紙張卷起發黑,風一吹,便化為齏粉。
三個“葭”不約同地松了口氣,但也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擔憂。
“姑娘,薛家如今的確是大不如前了,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您就這樣拒絕,會不會不太好。奴婢可聽說了,那位薛太后可是比薛大姑娘還狠的角色。這些年斷在她手裡的性命,都可以從禁中排到帝京城外了。”蒹葭憂心忡忡道。
慕雲月卻說:“無妨。”
將還燃著火的請帖,往旁邊的空銅盆裡一丟,她安撫道:“倘若封帖子下在薛明嫵的金明池宴之前,我的確還得猶豫一下。畢竟那時候,陛下還沒和薛家真正撕破臉,咱們慕家也都一直處在中立的立場,不去的確不好。”
“可如今不同了,薛明嫵上次敢公然綁架我,就已經和咱們撕破臉。是他們不義在先,咱們為何不能不仁?”
“而且往大了說,而今陛下已經和薛衍徹底鬧掰,朝中局勢波詭雲譎。咱們慕家是塊大肥肉,再想像從前那般置身事外,已是不可能。既如此,越早表態,於咱們越有利。所以這場鴻門宴,我是絕對不會去的。況且……”
慕雲月抿了抿唇,沒再說下去,隻扭頭看著窗外紛飛的亂花。
其實沒有說出口的那個理由,才是她敢做此決定的最大底氣。
說來也沒什麽根據,只是冥冥中,她就是莫名相信,即便她不去赴薛太后的邀約,衛長庚也能幫她收拾好宮裡的爛攤子,不會讓薛太后遷怒於她。
這叫什麽?
恃寵而驕嗎?
想不到前世,她靠自己奮鬥了大半輩子,重生之後都不對任何人抱有期望了,反倒能被一個與自己毫無血脈關聯的人,慣成了這樣。
也罷,多事之秋嘛,小心些總沒壞處,除非是衛長庚親口與她說的話,否則她都一個字也不會相信。
*
夜已深,皇宮各處都下了燈火。
靜謐的深藍覆蓋著朱牆黃瓦,碰撞出一種和諧的色彩對衝,如同一首古老的歌謠,無聲訴細數著過往的崢嶸歲月。
慈寧宮卻還燈火通明。
宮人內侍立在周圍,一個個的都縮脖耷腦,斂聲屏氣。簷下掛著的鳥籠,鸚哥兒也都覺察出了氣氛的微妙,探著脖子往裡瞧,翅膀都不敢亂扇騰。
“真是稀客啊,往日哀家打發一百個人去幹清宮請人,陛下都不肯賞臉,今兒是吹得哪陣風,竟真把陛下給刮來了?”
雕花玫瑰文椅上,薛太后敲著扶手,悠聲道。
脆冷的漆面撞上指甲蓋兒,發出的聲音尖銳刺耳,叫人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大家都不禁無聲倒吸一口氣。
衛長庚卻還是一臉從容自若,端起茶盞吹了吹,“這話不得問太后您自個兒?您都將手伸到歸雲山上去了,朕還敢不過來嗎?”
盞口升騰出的白氣,將他的五官遮掩得朦朧。
然眼底滲出的寒芒依舊冰冷刺骨,能讓人在三伏天裡,都結結實實打起寒顫。
薛太后哂笑,“看來陛下對那丫頭,還真不是一般的上心。哀家不過是見這幾日太液池裡的荷花開得不錯,想請她過來一塊兒瞧瞧罷了,陛下何必如此緊張?這般氣勢凜人,搞得好像哀家會吃了她一樣。”
“太后說笑了。”
衛長庚含笑放下茶盞,靠回椅背,手肘撐在扶手上,兩手交握放在胸前。
“吃人這殘忍的勾當,太后自然不會乾。可她是朕心頭的至寶,就算太后您不吃了她,隻陰陽怪氣她兩句,叫她心頭難受,朕也是萬萬忍不了的。”
薛太后挑眉“喲”了聲,像是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稀奇事,正想譏諷一句:“‘情’這一字果然厲害,連陛下這麽個眼中無養恩的白眼狼,都能把‘寶’啊,‘忍不了’的字眼兒掛在嘴邊。”
劉善便捧著一個漆盤,頷首鶴步上前。
漆盤上蓋著紅布,瞧不見裡頭裝的是什麽,隻依稀能辨認出,是一根長條狀的物件。
物件周圍綢布顏色明顯要深一些,清風穿堂過,隱隱泛著血腥氣。
薛太后心底生出不祥的預感,啟唇正要問:“這是什麽?”
劉善便揭了紅布,露出一截手指。
人的。
指頭應是剛被切下,切口處還滲著血。
指甲蓋上還染著鮮豔的丹蔻,被斬斷前應是還掙扎過,原本圓潤飽滿的甲蓋豁了一小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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