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庚仍負手立在杏花樹下,透過稀疏的枝葉, 仰頭望著穹頂那輪霜月。
清輝溶溶,他的面頰映在其中, 也顯出幾分溫淡疏離, 仿佛廣寒宮內下凡的謫仙。
林太后帶著宵食過來的時候, 瞧見的就是這麽一幕。
這是他十六歲起就養成的習慣,林太后也並未覺得哪裡不對,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自打三月份,這孩子從渝城調查完貪墨案回來,人就變了個樣。
那種變化很細微,非真正親近之人覺察不出來。
真要描述的話,這孩子就像是一夜之間老成了幾十歲。以前雖也老成穩重, 可真著急上火的時候, 他也會衝動行事,需要她時刻提醒著。
譬如這回選秀,倘若放在以前, 他只怕剛回宮就要發作。管那些秀女是不是被迫進宮,他都要狠狠教訓一番, 得罪人也在所不惜。
可現在卻是無需她點撥, 他就能知道什麽叫伺機而動, 什麽叫不戰而屈人之兵。
甚至有時候跟他說話, 林太后也感覺,自己不像在和兒子聊天,更像是在跟一個同齡人回望過往人生的點點滴滴。
他能穩重些是好事,做母親的當然高興,可若是穩重過了頭,她就該擔心了……
思及此,林太后無聲歎了口氣,上前問:“陛下可是有什麽心事?”
衛長庚醒過神,瞧清楚來人是誰後,忙頷首執禮道:“母后。”
宮人欲扶林太后進前,衛長庚已拔腿上前,托著林太后的手肘,親自扶她進屋。
“聽說你方才去慈寧宮鬧了一通?是為了阿蕪?”
林太后就著他的手,在南炕上坐下來的時候,仰頭時順便問了嘴。
衛長庚愣了片刻,低頭默認地笑了下。
那笑容裡有少見的靦腆,林太后都驚訝地亮起眼睛,“喲”了聲,笑著打趣道:“你小子藏得可真夠深的。”
連她這個做母親的,都不知還有這麽一檔子事。
若不是這段時日,他莫名其妙非要搬去歸雲山住,那日又拿慕雲月的畫像做擋箭牌,她只怕還跟別人一樣,被蒙在鼓裡。
有心上人是好事啊。
至少她不用再跟以前一樣擔心,以為他身上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隱疾,旁敲側擊地給他尋名醫,哄他吃各種稀奇古怪的藥。
而且他心悅的姑娘,還是她故交的女兒,是她打小看著長大的,可謂知根知底,模樣、性情、學識也都沒得挑,她這個做婆婆的當真無不滿意。
可就是……
林太后面露難色,“阿蕪可知道這事?”
“她那強脾氣,怕是很難被人說服。哪怕你直接給她下旨,冊封她為皇后,她若是不願意,也敢抗旨,鬧不好還會出人命。而且之前,她還跟婁家小子鬧出那些事,只怕一時半會兒,她還走不出來。”
林太后自詡不是個迂腐的人,對於慕雲月和婁知許的過往,她也並不在意。
年輕人嘛,總有個衝動的時候,等清醒過來自然就好了。沒必要因為過往那點事,就把一個人的一輩子都徹底否了。
她擔心也不過是慕雲月那孩子性子執拗,經歷了一段不圓滿的感情,就鑽進牛角尖,以為這世上根本沒有真情可言,再不肯接受任何人,那就糟糕了。
衛長庚聽完她這話,原本晴朗的面色,也逐漸扯起陰雲,“兒子會等到她願意的。”
“等此間事了,兒子便會再去尋她提親。即便她不願意也無所謂,橫豎這輩子,除了她,兒子也不想娶別人了。”
林太后聽得心尖抽疼,竟是忘了,她這個兒子,才是世間頂頂執拗的人,滋要是他認定的事,哪怕天塌下來,他也絕不更改。
想想他小時候經歷的事,林太后也能理解。
六歲是什麽年紀?
天真懵懂,無憂無慮,最是該再父母膝下承歡的爛漫年紀。
可那時候的他,就已經不得不學著將天下扛在肩上,不許隨便笑,更不準哭。
小的時候,他尚且還會因為頭疼腦熱,伸手向她哭喊:“母親,疼。”
而那時薛氏就在旁邊看著,她便是再心疼,也不敢回應,還得惶恐地捂住他的嘴,讓他不要喊自己母親,薛氏才是他的母親。
彼時他年紀小,不懂其實利害,茫然睜著淚濛濛的眼睛,無助地望向她。
那眼神,比萬箭穿心還要令她難受。
後來,他終於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再沒跟她抱怨過一句。無論多難、多疼過,他都自己扛。他性子裡的所有冷漠、倔強,也都是那段時間養成的。
心病還得心藥醫。
這些年,自己這麽著急給他張羅人,也是希望他身邊能有個可心的人,能好好陪著他,照顧他,讓他慢慢解開心結。
而今他好不容易遇上這麽個人,卻偏偏……
偷偷將一個人藏在心上這麽多年,沒有任何回應,這樣的日子不好過吧?
林太后歎了口氣,“你這樣,不苦嗎?”
衛長庚卻笑了,笑得一臉淡然輕松,轉頭望向窗外隨風搖曳的杏花樹,毫不猶豫地說:“不苦。為她,兒子甘之如飴。”
*
開國侯府。
自打丟馬之事發生以後,婁家的禍事就再沒間斷過。婁知許被馬車撞成重傷,就更是給了他們致命一擊。
因著婁知許一直昏迷不醒,好不容易花重金在軍中疏通來的職務,就這麽告吹,連錢都討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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