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吩咐著老程：“你去把大牛，二牛叫來，我們好好商議一下。另外你再把最近一段日子和公主有過接觸的人都一一記錄下來，整理成冊交給我。”

  狄燁磊雖然沒有說，老程也明白他所說的商議，具體是商議什麽。

  “是，侯爺。”

  眼下趁著眾人還不清楚侯府裡有人感染了天花，立刻將眾人轉移出去才是真。

  “另外，你再組織一些人，到時候……”

  後面狄燁磊的話已經低不可聞。

  柳絲絲眨了眨乾澀的眼睛，怎麽也無法想象自己居然會感染此等惡疾。只不過自己究竟是怎麽感染了的呢？她卻一點記憶也沒有。

  聽見外面幾個孩子已經離開了，又聽見狄燁磊時不時在外間的走動聲，低低的聽不真切吩咐下人的聲音，她仔細將前後的事情都思考了一遍，突然覺得輕松了許多，掙扎著撐起身子。

  背上一陣沁涼，燒似乎退了許多，她卻絲毫不敢大意，反而拿起一旁的衣服開始著裝，直到將自己裡三層外三層的裹了個結實，就連一雙手也戴上了厚厚的手套。這才抱起床上的被褥，直接捆好打包。

  但凡自己接觸過的東西，她一件也沒有留下。

  等到她忙完了這些事情，整間屋子也被她搬空了！看著空空如也的屋子，她突然低低的笑了起來。

  這一刻，她突然無比慶幸！

  慶幸狄燁磊又找了一名小妾，這樣至少在自己走了之後，他也不至於太過孤單。

  就算將來他把她扶成正室，最少和自己在一起時，他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她該滿足了！

  幾個孩子中，狄軒和濼十三的婚事是壓在她心底的石頭，即便要離開了，也得交待好。狄英年紀還小，要是她能逃過此劫和張韻成婚，也不失為一樁美談，可惜他們的婚禮她注定是看不到了。

  至於妞妞和臭臭，他們兩個調皮鬼將來的成就如何，她還真心不清楚，惟願他們能平平安安長大，快快樂樂過一輩子。還有小小，她的小小啊……也不知道如今的他怎麽樣了？

  這麽一想，她才發現自己有無數的牽掛，掙不脫，放不開！

  外面燈火通明，院子外面不斷有人來來回回的，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柳絲絲拿起厚厚的帷帽戴在頭上，擋住了自己的視線，這才走進窗邊開口呼喚。

  “來人！快來人！”

  過了許久，隔著窗子的外面才有一名小丫鬟應答：“公、公主，公主您有何吩咐……奴婢，奴婢……”

  聽著小丫鬟牙齒咯咯打顫的聲響，柳絲絲眼底光芒暗了暗。

  “你可識字？”

  “奴婢、奴婢不識得……”

  “罷了，你下去找一個識字的來吧。”柳絲絲終究還是不忍為難對方。

  聽見小丫鬟如蒙大赦的拜別和快速離開的腳步聲，柳絲絲暗自歎息一聲，都說患難見真情！眼下自己真正感染了惡疾，竟然連一個可靠之人也無。

  該說自己做人太失敗？還是該說這世界太現實？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柳絲絲下意識應答著：“進來。”

  等到她回過神，突然想起此刻怎麽還有人前來：“絲絲，是我。”

  低沉的嗓音是如此熟悉，門口處突然傳來的光線讓她本能地眯起眼，抬頭看去。

  一身麻衣的左星宇就站在門口處，兩眼晶亮的望著她。

  “左大哥？怎麽會是你！你怎麽來了？”

  “聽見你說要識字的小丫鬟，我就過來了。”左星宇臉上的神情很平淡。

  柳絲絲張大了嘴巴，隨即又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後退幾步說道：“不對！左大哥你是還不知道我染上了天花之疾吧？這病是會傳染的，你快出去，快出去呀！”

  左星宇不但沒有後退，反而一步步逼近。

  “我知道，我知道你感染了天花，我還知道這病得厲害之處。所以，我是來帶你走得，帶著你離開王府。”

  柳絲絲一怔，隨即慢慢平靜了下來：“是……是他讓你帶我出府得？”

  心痛得難以言說！柳絲絲萬萬沒有料到，狄燁磊居然會如此做！

  連她的最後一面也不見，直接打發左星宇將他送走！

  原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可真的到了此時，她才明白，自己的心中還是抱著那萬分之一的希望的！

  “是我自己願意得！”

  左星宇的臉整個掩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臉色，唯獨那雙晶亮在眼眸在黑暗裡冉冉生輝。

  是了！以左星宇的本事，他自己要是不願意，旁人恐怕還真的無法勉強於他。

  柳絲絲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恢復怕一臉的平靜。

  “何時動身？”

  “馬車已經備好，隨時都可以離開。”

  “那就……讓我留一封信就走。”

  她原本就是想留下一封信再走的，不曾想居然會這麽快。

  -

  三更天一到，汴梁城東門悄無聲息打開了。

  專門為皇宮供水的幾輛馬車馳出了城門，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朝著玉屏山方向而去。那玉屏山山上的泉水清甜甘美，每天都會為宮裡運送數十車泉水。

  今兒隨著車隊出城的，卻多了一輛馬車。

  一出得城門，最後這輛馬車並沒有朝著玉屏山方向而去，反而在下官道的三岔路口時，拐上了另外一條路。

  外面左星宇駕著車，快馬加鞭疾馳進黑夜裡。

  馬車內，柳絲絲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好像泥塑的一樣。

  “左大哥，我們要去哪裡？”

  “……你想去哪裡？”

  想去哪裡，這問題她還真沒有想過。

  “我，想去看看海……”

  活了兩輩子，她都沒有親自去過海邊，親眼看一看大海，等到左星宇問的時候，她突然就想起了海。

  隨即她又好笑的搖搖頭。大海啊！距離這裡好遠好遠！哪裡是區區三五天能趕到的？怕是在她有生之年都到不了了。

  “好！我帶你去看大海。”

  馬車前頭，左星宇堅定的話語傳來，伴隨著馬蹄得得的聲響和呼嘯的風聲，逐漸消散在寂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