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混亂的心情。
因為在牆上的油畫上我看到了簽名,淺淡而潦草,但在看到病床上的牌子後,我就將之對應起來了。
諸葛聞,這個老人叫諸葛聞,畫上的簽名是諸葛兩字。
他或許只是畫家,只是創造了那些畫,畫出了美好的作品。
就如“遊戲”的本體,那只是一家家公司、一個個策劃、程序員們創造出來的娛樂作品,他們不會想要利用遊戲來殺人。
諸葛聞可能是無心的,是無辜的。
可他的作品,的確,變成了怪物。
我一時間不知所措。
諸葛聞的生命體征在變弱。
就算我不懂醫學,看到象征心跳和血壓的指數完全低於正常人的數值,我也能判斷出諸葛聞的身體正在出問題。
滴滴滴滴……
機器比我更清楚諸葛聞的情況,發出了警報聲。
坐在床邊的鳥怪站了起來,驚慌失措。
諸葛聞要死了嗎?
他要死了,這些怪物是直接消失,還是繼續存在?
我胡思亂想著,遲遲下不了決定。
諸葛聞和楚潤、和蕭天賜、和盧嫚寧都不一樣。他還是個活人,他可能是個無辜的活人……
那個鳥怪發出了淒厲的叫聲。
醫生護士衝了進來,好像看不到鳥怪,專心對諸葛聞進行搶救。
我感受到了一種突兀冒出來的陰氣。
一眨眼,我看到諸葛聞的鬼魂坐了起來。他脫離了肉體,坐起來,下床,穿過了醫生護士。
我心中一緊。
那個鳥怪似乎也看到了諸葛聞的鬼魂,急忙想要攔住他的去路。
諸葛聞神情呆滯,避讓開了鳥怪,繼續往外走。鳥怪再阻攔,他就跟電腦遊戲中的AI一樣,傻愣愣地繞圈。
鳥怪伸出長滿羽毛的手去推動諸葛聞,想要將他推回身體中。
諸葛聞的鬼魂陡然變得透明。
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越來越透明。
鳥怪收回了手,如同可憐的小動物,驚惶不安地看著諸葛聞。
沒了阻攔,諸葛聞繞開鳥怪繼續往前。
我想起了青葉檔案中的視頻,想到了周主任。
此時此刻的諸葛聞就像正常死亡後,要去地府報道的鬼魂。
沒有鬼差引路,但諸葛聞應該是要去地府報道,然後……
投胎!
玄青真人說的投胎!
“……現在時間是2023年1月24日11點38分……”
醫生護士停止了搶救的行動,正要宣告諸葛聞的死亡。
2023年1月24日中午11點,我進入夢境的那天,玄青真人進入酒店要破壞陣法的十幾分鍾前。
我猛地看向往外走的諸葛聞。
投胎!
諸葛聞死在了這時候,並且很快就去投胎了。所以,玄青真人沒有辦法!他沒有辦法完成那些鳥怪的要求,他根本沒辦法找到諸葛聞的鬼魂!
我要錯過了這個機會,還能再夢到一次諸葛聞,改變現實的困境嗎?再不濟,至少,我讓諸葛聞多活一陣,活過玄青真人將瓷碗解決……
咬了咬牙,我拋開了諸多念頭,衝向了諸葛聞。
我的手抓住了諸葛聞的身體,正要逆轉他的時間,鷹唳之聲從我背後響起。
我一驚,回頭就看到那隻鳥怪凶狠地撲了過來。
被發現了!
我大驚失色。
它的動作太快,我根本來不及躲避!
就在那鳥喙要洞穿我的身體時,我感覺到周圍的景物再次發生了變化。
清新的風,溫暖的陽光,鳥鳴聲動聽悅耳,不再是那種蘊含著殺氣的聲音。
我看到了樹林,也看到了從樹林中飛出來的鳥。
面前的空地有幾根木架子,上面插著喂鳥的食槽。那些鳥落在架子上,啄食飼料。它們的體型、模樣都有區別,不是同一種類的鳥。
有的膽子很大,直接飛向了我,停在了我的腿上,蹭著我的衣服。
一隻手撫摸上了鳥的腦袋,鳥兒很愜意地發出嘰嘰叫聲。
那手蒼老,有皺紋,有凸出的醜陋青筋,指節也有些畸形。
我意識到,這不是我的手,也不是我的身體。
我飄了起來,看到了諸葛聞。
諸葛聞穿著工裝,寬大的牛仔褲都磨損出了白邊。他坐在搖椅上,逗弄著小鳥,面容慈祥溫和,和我之前看到的瀕死老人截然不同。
他的背後是一棟小木屋,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並不大,造型也很普通,不像是裝修精美的度假別墅。
屋後頭傳出來了猛禽的叫聲。
那些小鳥驚得飛起,四散逃開。
諸葛聞看那些小鳥飛走了,才慢悠悠站起身,進入了小木屋內。
我跟著飄進去,見到了一屋子的油畫。這些畫被堆在地上,並未被裝裱。而畫的內容,除了那種靜謐的場景,另一樣永恆不變的是畫中的少女背影。穿著不同衣服的女孩總是背對著畫面,沒有露出臉。
諸葛聞走過客廳,進入後頭的廚房,從後門出去。
小木屋的後面是個大院子,也插了木頭架,還養了兔子和雞鴨。
鷹的叫聲讓這些小動物惶恐不安,躲進了自己的小窩中。
諸葛聞彎腰,從一個兔子窩中揪出了蹦躂的大白兔子。
天空中有黑影落下,正好落在了木架子上。那是一隻鷹,神采奕奕,透露出一股彪悍氣息。
諸葛聞笑了笑,將手中的兔子拋給了那隻鷹。
兔子在空中扭動身體,不及落地,就被一掠而過的鷹抓住了身體。鷹爪刺入了兔子體內,血珠撒了一地。
鷹落地,踩著還在掙扎的兔子,用自己鋒利的喙啄開兔子的皮肉,大快朵頤。
諸葛聞笑呵呵地看著,好像在看自己的小孫子津津有味地吃東西。他站了一會兒,就在院子裡的一張躺椅上坐下,看看鷹,又看看天空和樹木。
等鷹吃完了一整隻兔子,拍打著翅膀,落在躺椅扶手上,諸葛聞伸手摸了摸鷹的腦袋,如同剛才撫摸那隻玲瓏可愛的小鳥。
“小鳥……小百靈鳥……”諸葛聞喃喃自語。
鷹眼注視著諸葛聞,似在傾聽他的話語。
我環顧四周,沒看到鳥怪和鳥臉女孩。這個時侯,那些東西還沒出現嗎?是不是應該在現在……我猶豫地看向諸葛聞。
視野中的景物好似蒙上了一層紗,又如被微風吹拂的水面。
幾秒後,一切恢復清晰。
我再次站在了室內,面前豎著畫板。
一隻寬大有力的手握著畫筆,在畫布上塗抹。
我移動身體,看到了年輕的諸葛聞,三四十歲的模樣,但眉眼間的神情比年老的他多了一種病態的執拗瘋狂。
周圍也有許多已經完成的畫作,卻不是靜謐的場景和女孩背影,而是一個女孩的輪廓,只有輪廓,沒有臉。
“啊啊!”諸葛聞忽然扔掉了手中的畫筆,將畫板推到在地。
“夜鶯……百靈……雲雀……不對,不對……”他抱著頭,痛苦地呻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