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徐晉回,我要回郾城去……
她緩步走到書案前,容承僅隨手用雪白的宣紙將他習過字的紙張蓋上,可這宣紙落下的瞬間,莊竟如仍是看到了那一行一行宛若流水一般的字跡。
一筆一劃,寫著一個名字,胭胭。
莊竟如覺得嗓子有些堵,其實這些,全都見怪不怪了,他也不甚避人,可每次看到,卻仍是讓人心裡一澀。
“又想她了?”
莊竟如輕輕的問,清亮的眼瞳看向他,容承僅卻只是透過窗格看著外面的紅梅白雪。
許是那一場重傷的緣故,他唇色依舊有些泛白,聽得她問,也只是淡淡一句:“若能有一日不想就好了。”
若能有一日不想,那就能得一日的安睡,也好過如今一日二十四個小時,分秒都是折磨煎熬。
他想要飛出這牢籠,可卻被人折斷了翅膀,江詡想要困住一個他,不算什麽難事,尤其是在尚霆的地盤上。
強龍還壓不了地頭蛇,更何況他這個手下敗將。
可他未曾有一刻放棄過逃離的想法。
“我聽江詡說,她和晉回現在過的很好,很幸福,晉回待她極好,簡直是捧在掌心裡……”
“莊小姐,您不用替江先生來做這個說客,為人丈夫,若連護著妻子都做不到,不如乾脆死了的好。”
“承僅……我只是在想,如果她真的很幸福,那你,不如不要打破她的這一份幸福……傅小姐,或許現在真的愛上了晉回……”
“莊小姐,我們心裡都清楚,徐晉回和胭胭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所以,這些可笑的話,您不用在我面前一次一次重複。”
“承僅,我只是擔心你,你鬥不過晉回的……”
莊竟如垂下了眼簾,咽下喉間的酸苦,“這一次是你走運,江詡他一時觸動才出手救了你,可是承僅,再沒有第二次了。”
容承僅望著她,就那樣輕輕笑了一笑,他這笑容,宛若明月夜,清風拂過山林,只是疏朗和灑脫:“那又如何,不過是死而已,莊小姐,我這般活著,和死,又有什麽分別?”
莊竟如無言以對。
李胥娶妻那一日,她不是也差一點就割斷了手腕?
莊竟如當夜未曾在莊家宅子留宿,她連夜下山,回了永安城莊家另一處宅子。
那一夜,莊竟如房間的燈,亮了整整一夜。
那一夜,遙遠的洛杉磯,李胥在妻子熟睡之後,一個人下樓去了酒窖。
他開了一瓶紅酒,一個人一杯一杯喝光,到最後,已是淚眼朦朧。
竟如,祝你生日快樂,願你,從今往後,幸福喜樂。
****************************************
彼時,香川山居,那是當初那一場變故之後,陳紹南第一次踏入香川山居。
念寶的一歲生日,這樣的好日子,徐晉回不想惹的眾人不快,陳紹南再一次上門時,他就松了口。
那一夜,傅胭抱著念寶坐在他的身側,語笑嫣然不時的看向他。
徐晉回酒過三巡之時,恍惚間竟生出一種錯覺,仿佛這一幕,已經是一生一世爛熟於心的畫面。
他與傅胭碰杯,目光交纏在她的身上,宛若蔓生的藤蔓。
一杯酒飲盡,他含著酒香的聲音在她耳邊緩慢的盛放:“煙煙,我想要你……”
傅胭的臉,當即紅的猶如煮熟的蝦子,她拍開他的手,羞赧的幾乎無地自容,明明沒有人聽到他們這樣一句曖昧的耳語,可她卻怎麽都坐不住了。
將念寶遞給保姆,她起身走到露台上去。
徐晉回想追過去,卻被江詡幾人拉住了,兄弟們許久沒有聚齊,大家都喝的高興,哪裡肯放人?
“嫂子就在那邊,又飛不走,大哥你也太重色輕兄弟了……”
徐晉回被幾個人圍著,到底走不脫,也就坐下來繼續喝。
傅胭不知怎麽的,心裡墜墜的有些說不出的情緒在心中蔓延。
她和徐晉回做了幾年的夫妻了,可不知為什麽,之前每一次,徐晉回想要碰她,她都全身緊繃僵硬,無論他怎樣努力,換來的都是她越來越僵硬的身體。
可她卻並不是不想,不記得多少個夜裡,她做各種各樣的綺夢,夢裡那個男人有著她未曾見過的一張臉,可她卻不抗拒,甚至那般的投入。
她總有各種各樣無法言說的困惑,就像是她不懂,為什麽他們明明是夫妻,可她的腦子裡,卻總時不時想起有關別的男人的片段。
這樣的感覺,讓她覺得怪異卻又羞愧。
她已然是徐晉回的妻子了,怎麽可以去想別的男人呢?
雪下的越來越大,紛紛揚揚遮天蔽日一般,香川山居銀裝素裹,聖潔的仿佛不在人間。
“太太。”
寄荷瞧著她一個人站著,不知在想什麽,趕緊走了過去,岔開她的思緒:“大家都在瞧二少送來的那一幅畫呢,您也去看看吧?”
“有什麽好看的,我懶得過去。”傅胭這般說著,卻還是被寄荷拉去了一邊偏廳。
果然傭人們都圍著一幅畫在看,見傅胭過來了,趕緊散開來,傅胭走過去一瞧,不過是一副寫意水墨畫,可那畫上畫著的……
傅胭整個人怔住了,她愣愣的看著畫上那在大雪飛揚之下相擁在一起親吻的那一對男女。
中式的庭院,安靜落下的雪,男人黑色及膝的風衣,堪堪護住懷中身形纖細的女人,他們忘情的擁吻著,仿佛這人世之間,只有他們兩個。
傅胭不知她是怎麽了,宛若心底的一根弦,忽然被人重重撥動,所有破碎的畫面一瞬間全都往她腦中奔襲而來,漸漸的,與這一幅畫,重疊無二。
她忽然抬手,緊緊抱住了頭,劇痛,一陣一陣的侵襲而來,她臉色發白,整個人瑟瑟的顫著,仿佛是痛的受不住,她雙腿發軟,直接跌跪在了地上。
“太太,太太……”
寄荷嚇的魂飛魄散,周遭的傭人一疊聲的喚著圍上去,傅胭卻仍是抱著頭不停的呻.吟,眼睛緊閉,臉色白的嚇人。
徐晉回幾人聞聲過來,一見傅胭這般,徐晉回整個人神色大變,“煙煙,煙煙你怎麽了?”
傅胭昏昏沉沉的躺在他的臂彎裡,任他怎樣喚著,她只是緊咬著牙關,不發一言。
徐晉回看著她緊閉的眼瞳裡不停溢出的淚珠兒,隻覺得心口宛若凌遲一般,劇痛無比,“煙煙……”
他將她抱起來,輕輕親吻她微濕的額發:“煙煙,沒事了,沒事了……”
“我要回郾城去,我要回郾城去,我要找我媽媽,我要回傅家去……”
她卻忽然睜開眼,細瘦伶仃的手指緊緊抓住徐晉回的衣袖,來回這般呢喃著這幾句,像是魔怔了一般,重複不停。
香川山居,此刻,靜的攝人。
寄荷臉色白的如鬼,低頭站著,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江詡卻是心底重重一歎,來了,這一日到底還是來了,只是誰都沒有想到,竟會這樣的快。
這一年的除夕,香川山居毫無任何喜慶的氛圍,上上下下,都被厚重的陰霾籠罩起來。
徐晉回和傅胭徹底鬧翻,自那一日之後,因著徐晉回不肯送她回那個‘郾城’,傅胭再不肯和他說一句話。
兩個人的冷戰,波及太廣,以至於整個尚霆所有人整日都在戰戰兢兢之中。
香川山居,更是冷寂的宛若雪洞一般,再無絲毫的人氣。
傅胭忽然就從之前的頑劣變的安靜下來,可這安靜也實在太讓人害怕,她可以一整天不說一句話,甚至念寶,也不能讓她的笑意保持五分鍾。
有時候她又會忽然掉眼淚,拚命的讓人去搜集那個叫做‘安’的畫家的全部畫作。
然後把自己鎖在書房裡,一天不吃不喝,翻來覆去的看。
新年之後,迎來初春,已經將近一個月,這是徐晉回第一次回來。
“太太在哪?”
徐晉回下車,開口第一句就問傅胭,傭人不敢多言,“太太在樓上臥室。”
徐晉回抬眼看了一眼二層,聲音冰冷:“沒有我的吩咐,所有人不許靠近這裡一步。”
“是,先生。”
小樓裡所有傭人魚貫退出,不過片刻,那裡就變的安靜無比,徐晉回摘了大衣徑自上樓去,傅胭正在臥室裡午睡,聽得他推門的動靜,她從夢中倏然驚坐而起,怔然看著那一月未見的男人,就這樣走到她的床邊,站定。